兄妹二人被引进来时,茶桌与床榻之间还摆了一副屏风,将后头的少女完完全全遮住。
郑煜澄得知要直入女子闺房时,心中格外警惕。这女子来路不明,所提条件猎奇,他一度担心芸菡是不是遇上了不正经的女人,但真的进来,见里面并无什么龌龊艳色,婢女姿态恭敬,亦有男女之防,心情稍稍松懈。
他领着妹妹于茶桌前站定,搭手一拜,卸了官威说话:“在下郑煜澄;听闻姑娘曾与途中,出手相救舍妹与家奴出水火之境,在下感激不尽。然则小妹提及与姑娘的三个条件,在下觉得不妥。”
屏风后有衣料摩擦的窸窣声,是在穿衣理容。
不多时,少女衣裙整齐的走出来,信步至茶桌边,做了个请坐的手势。
郑煜澄轻轻颔首,在女子对面坐下,郑芸菡看了一眼座位分布,挪着小碎步往两人侧边的位置去,刚要落身,郑煜澄长臂一伸,抓住她的后领子提到身边放下。
宽敞的四方茶桌,郑芸菡与二哥挤在一个边边,与白裙少女相对而坐。
郑煜澄的这动作有些霸道,与他温和隽秀的外表不太搭,少女的黑眸在哥哥和妹妹之间来回逡巡,悟出什么,恍然道:“所以,你们是来反悔的。”
旋即头一歪,不怒不恼:“反悔的人不得好死哦。”
郑煜澄忽然抬眼看她,终于在明亮的灯火中,第一次看清这张脸。
她洗过发,散着一头湿润乌黑;鹅蛋小脸五官精致俏丽,尤其是眼睛,黑黝黝的,灯火入她眼中,似被碾碎的星火,熠熠生辉。
乍看之下,只觉得少女稚嫩可爱天真,然那抹红唇勾翘之间,又给人一种错觉,仿佛这眼前的娇俏,只是一颗尚未开放的花苞,花苞之中,藏了惊春吓夏的明媚生动与火热艳色。
容颜不俗,嗓音出挑,许是出身哪家的贵女千金,但又与一般女子不同。
至少,没有哪家贵女千金说到“不得好死”这样的字眼时,像是在议论今日饭食天气一样寻常。
短暂一眼后,他垂眸,心平气和:“姑娘此言差矣。舍妹此行,为在下而来。如姑娘所见,她不过二八之龄,哪里是能担得起承诺的模样?”
少女看着他不说话。
郑煜澄面容温和,试图与她商量:“在下愿以并州刺史身份作保,替舍妹完成承诺,还请姑娘莫要再为难她一个小姑娘。”
少女点头,客观的顺着逻辑来理解:“你的意思是,你妹妹不能陪我睡觉,但你可以?”
“扑哧。”郑芸菡没忍住,飞快捂嘴,避免笑出声。
郑煜澄怔愣一瞬,面无表情的看向郑芸菡,好笑吗?
郑芸菡看出他眼底愠色渐起,硬生生把嘴角压下去,红唇抿成一条线。
心想,自
并州相遇后,二哥发了好几次脾气,果然新官上任三把火,烧的真旺。
她还是喜欢他温然含笑,如沐春风的样子。
郑煜澄虽面相隽秀,但他从不是动辄之乎者也、以礼教束人的迂腐书生,更不是什么都不懂,任人三言两语就惹得脸红尴尬的青涩少年郎。
但凡眼前的女人显出一丝下作挑逗之意,他都不介意让她好好理解何为“自取其辱”,偏偏她完全顺着话意理解,眸色干净语态正常,并无那种意思。
眼下这个情景,他若羞恼怒斥,恰如一人正经畅谈人伦:“你可知,只要男女交.合,即可诞下子嗣”,另一人却勃然大怒跳起来,指着对方道:“你竟说出此等逆天污秽之言,呸,龌龊!”
显得很没有见识,又不够博大宽怀。
不该是他郑煜澄的做派。
郑煜澄轻抬手臂,宽袍阔袖拂动,又平整铺盖于膝,添了一份清润儒雅的从容,他说:“若由在下替舍妹完成承诺,自该换别的。”
这显然并不吸引人,少女摇头:“我不要别的,只要她陪我。”
“所谓约定,由始至终是我和她的事情。当时情景,若真换了你,我未必会救,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
郑煜澄怔住。
少女的眼神执着的粘在郑芸菡身上:“还是说,贵府只有男人才能出面发话,身为女子,连许下的诺都没有分量?”
郑芸菡抬头:“当然有分量!”
郑煜澄颇为头疼的看她一眼。
郑芸菡鼓鼓腮帮子,说了句“烦请姑娘稍候”,抱着郑煜澄的手臂拖他去门外说话。
郑煜澄抽出手臂,仍然不同意:“她做派的确显贵,但底细终究不明,你以为女子就不会怎么样吗?你可知女子尚有抱揣怪癖者,万一遇上磨……”
算了,她还小,不说了。
郑芸菡瞪大眸子,完全懂了:“二哥,你是个读书人,怎么满脑子胡思乱想!你都看的什么书啊!”
郑煜澄正欲开口,忽然意识到什么,凤眸一眯,狐疑盯住她:“你,好像很懂啊。”
郑芸菡一愣,飞快眯出一个疑惑又无辜的眼神来:“我懂什么?我一点也不懂啊。”
郑煜澄的一颗心渐渐下沉,她还真懂。
可她是怎么懂的?
放在长安门户里,唯有女儿家出嫁之前,才会由主母出面,请来教养嬷嬷教一些男女之事,却也是点到即止。
然眼下,她不仅懂,还超纲了。
郑煜澄刚刚沉到底的心,又瞬间高悬。
他忽然才意识到,站在面前的少女虽仍是娇俏的模样,但在他们这些粗心男人看不到的地方,在她用来示人的壳子下面,可能已经悄然变化。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好像不再那么乖巧低调,胆子变大,偶尔行事甚至张扬呢?
若她是母亲细
心照顾长大,而不是他们这些粗笨的兄长陪伴,是不是会不一样些?
即便她会变,有母亲在,很多话也更好问出口。
郑煜澄满腹胡思乱想,于二人之间不过眨眼瞬间。
他手掌紧握,暗下决定。
不管如何,既然他察觉了,就不能让她继续这样下去。
先查查她最近都看什么书,若真有乱七八糟的东西,一律烧掉!
“二哥,你想好没有。”郑芸菡拉住他的袖子,小声催促。
郑煜澄轻轻抿唇,带着她重回房内。
少女一直坐在那没动弹,耐心好的很。
郑煜澄没再坐下,站定作拜:“舍妹第一次离家,便得姑娘相助,在下感激不尽,在下观姑娘也是独自携奴出门在外,想必家中亲人一日不见,定然也是牵挂担忧的。”
座中少女忽然抬眼,幽幽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郑煜澄不动声色,拿出官威:“本官既任并州刺史,那么姑娘在州内一日,也该护姑娘周全。还望姑娘能体恤本官对舍妹的担忧之心,彼此各退一步。”
少女端起面前的盏子饮了一口,郑芸菡发现她给他们准备的是茶,自己喝的是白水。
“说说看。”清润的声音,百听不腻。
郑煜澄:“姑娘在并州的日子,可移步刺史府住下,小妹与姑娘同龄,能与姑娘作伴报答救命之恩,本官亦无话可说。”
说来说去,就是得把人拘在眼皮子底下看着。
少女托着下巴,张口就问:“你们刺史府更好睡吗?”
兄妹二人同时一怔。
郑芸菡看看她面前的盏子,又细细打量她,隐约察觉些端倪。
郑煜澄自动将这句话理解成——刺史府是否舒服。他定声道:“自会为姑娘安排最好的房间住下。”
少女眼珠轻转,望向郑芸菡:“你会陪我?”
郑芸菡看了一眼兄长,见他无甚异议,轻轻点头:“嗯。我陪你。”
少女扭头望向恪姑姑,“走吧。”
恪姑姑一副早就习惯她说风就是雨的性格,霎时间,所有女婢开始整顿行装准备换地方,效率高的让兄妹二人大开眼界。
于是,这一夜,刺史府又多了位客人。
付雯玉得知大人携亲妹外出,一直没睡下,听到动静后出来查看情况,方知二人竟迎回一女客,她全身裹于披风之中,看不出是妇人还是姑娘。
难道,这位才是大人的夫人?
付雯玉心头一堵。
不多时,久安来寻她,劳她安排一间舒适的屋子给新女客,至于女客的家奴,可安排在干净的下人房。
付雯玉试问女客身份,久安告诉她,是姑娘的朋友。
付雯玉堵着的心得缓过来。
原是姑娘的朋友。
就在付雯玉刚刚想好要将女客安置在何处时,久安又带着问题来了。
“女客的房间,一定要
和姑娘安排在一起。”
付雯玉堵得更厉害了。
眼下的刺史府,除郑大人住主院之外,东西两院各住着怀章王与舒将军。
郑大人尚未成家,又偏疼亲妹,付雯玉理所应当的将郑芸菡安排在他的院子,挨得很近。
若女客要和郑姑娘挨着,岂不是也和大人挨着了?
她只是外客,怎能与大人同住?
……
郑芸菡一回来就被善儿告知,赵齐蒙已经被王爷关起来了,王爷还未回来。
她愣了好一会儿,直到身后被推了一下。
回过头,白裙少女正看着她。
她难过道:“赵齐蒙被关起来了。”
他们三个好歹一起对敌,赵齐蒙那么怕死的人,面对烈三时也没反水,她觉得大家多多少少是有一点战斗情谊的。
这与读书时相互借过一本书、分食过彼此碗里的饭菜、甚至一同撒过尿就有了情谊,有异曲同工之妙。
白裙少女挤着眉头回忆了一下这个人,越过她往后院走,轻飘飘道:“他还没死啊。”
郑芸菡:……
战斗情谊果真是镜花水月。
……
“郑姑娘。”付雯玉含笑走到她面前,屈腿见礼:“有件事情要请示姑娘。”
郑芸菡知道她是二哥下属的女儿,刺史府没有奴婢,是付夫人母女安排的,遂笑道:“付姑娘不必客气,是我该道谢,辛苦你们照顾我二哥。”
付雯玉心里一甜,轻轻摇头:“其他的都不打紧,就是眼下……久安大人说,要给女客安排最好的房间,又要与姑娘挨在一起。可惜主院剩下的一间房不好,西北角有些漏风……”
付雯玉笑道:“现在已经很晚了,我怕犹豫不决反而耽误贵人们休息,所以已将女客的房间安排在东院,姑娘的东西也挪过去了。都是极适合姑娘住的房间。”
郑芸菡的笑容里缓缓溢出一个问号:都挪好了,还有什么好请示的?
付雯玉赶紧道:“是雯玉自作主张,不然这样,姑娘先住一晚,若不合适,明日一早我便再换回来,至于主院那间房,我明日找工匠修葺。”
郑芸菡一听就摇头:“不必,将女客安顿好,我无所谓。”
经过谣传二哥病重一事,郑芸菡对官场上的小伎俩略有所悟,二哥在并州尚未站稳脚跟,多得是事情要处理,今天她们敢请工匠修葺陋室一角,明日就有人敢去长安说二哥不务正业只顾享乐,大肆拓建修葺刺史府。
还是低调些好。
郑芸菡自己无所谓,不过保险起见,还是问了问那位祖宗。
祖宗只问了一句:“你与我一起?”
郑芸菡不懂她为何执着于和自己一起,无奈点头,是,我与你一起。
祖宗全无异议。
付雯玉的安排拍板落定。
……
郑煜澄累极了,先是连夜在东门守株待
兔,又是抱着妹妹回刺史府,再是应付那位女客,他换了一身衣裳,原本想去芸菡那边看看,不想刚刚坐下,人就靠在床边睡着了。
付雯玉端着一盆热水试探着走进来时,刚好见到这一幕,心狠狠一跳,端着的铜盆里,水纹抖动。
他醒着时,脸上多带着笑,与谁说话都温润有礼,睡着时,也脱不开这幅斯文模样。
是个十足温暖的男人。
她忽然联想到他抱着亲妹入府时的场景,双臂有力,步伐稳健,与平日里大不相同。
这位温柔的大人,大概只有对着至亲之人时,才会有别的样子。
付雯玉轻轻咬唇,一步步走过去,身后忽然有人拉住她,压低的声音带着焦躁:“你干什么?”
是久安。
动静将床边的郑煜澄扰醒,他并未睁眼,抬手轻柔眉心,声线幽沉:“怎么了?”
久安连忙把她拉出去,“无事,大人是否要歇下?”
郑煜澄隔着门问:“芸菡呢?”
久安:“姑娘已经和女客回房歇息了。”
里头静了一瞬,又传声:“罢了,让人好生伺候着,我明早再去看她。”
久安接过付雯玉手里的水盆,小手摆的跟鲤鱼摆尾似的——快走!
付雯玉羞涩难当,小跑着离开这里。
久安站在门口顺气,希望大人什么都没看到,紧张的将热水送进去。
郑煜澄还靠坐在床边,清醒了些,久安奉上热毛巾,他接过擦拭一番,扬手丢回去。
久安刚转身,后头就传来大人淡淡的声音:“若再有人随意出入这里,你也不要伺候了。”
久安轻言唾沫,低声道:“是。”
……
东院。
刚刚布置好的房里,郑芸菡扫视一圈,又叫来真儿和善儿添置缺的东西。
小祖宗盘坐在床,看着她忙。
善儿抱来被子要加到床上,小祖宗眉头一拧,伸手阻止。
郑芸菡默了一瞬,说:“我睡地上?”
小祖宗示意其他人都出去,只留郑芸菡。
房里只剩她二人,郑芸菡抱着被团站在床边,小祖宗盘腿坐在床上仰头看她。
犹如两军对峙,战斗一触即发。
突然,郑芸菡闪身从角落挤上床,小祖宗眼疾手快,抬脚一踹!
郑芸菡“嗷”得吃痛,不死心继续往另一角挤。
小祖宗岂容她作祟,一个小擒拿将她按到地上。
郑芸菡和被团一起跌坐在地时,愣了半晌。
少顷,她撒开被团,盘起腿与她讲道理:“不是你让我来陪你睡觉吗?你真要我睡地上呀!”
小祖宗:“是我睡觉,你哄我睡。”
她并不客气,更像在使唤奴隶,换做任何一个被疼爱大的姑娘,都受不了这份委屈。
但郑芸菡只是皱眉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爽快点头:“好,你要我怎么哄你。”
小祖宗兴
趣顿起:“像上次那样!”
郑芸菡莫名其妙:“哪次?”
小祖宗一本正经:“就是在那个土匪头子的房里,你演得把戏呀。”
怕她忘了,小祖宗好心提示她,握着粉拳抵在两眼边轻转,配合语境——
“嘤嘤嘤,蒙哥哥,不要这样……”
又撸起自己的袖子,在手臂上拍出“啪啪啪”的声音。
在郑芸菡白里透红的脸色中,小祖宗知道她懂了,笑起来:“就是那个把……唔(戏)。”
郑芸菡一招饿虎扑食,死捂住她的嘴,凶相毕露:“忘、了、它!”
小祖宗不解的看着她。
郑芸菡:“那是权宜之计,谁没事会演那个!你不许再提,否则我们就同归于尽!”
小祖宗兴致被搅,垂眸默然。
郑芸菡脸蛋烫红,见她不语,松开她坐回去,试图打破僵局:“认识这么久,我们还未互报姓名,我姓郑,名芸菡,你呢?”
没有趣味把戏看,小祖宗也没兴趣和她互报姓名,一脑袋栽进枕头里,成了具趴着的尸体。
“这样睡鼻子会塌的!”
小祖宗飞快抬头,改为脸朝里面趴着睡,还是不理她。
郑芸菡暗笑:还挺爱美的。
她小心翼翼道:“你……是不是睡不好啊?”
小祖宗的身子僵了一下,迟疑的转过头来,朝向她。
郑芸菡抬手对着她的脸比划一下:“近看,你眼中有血丝,眼下泛乌青;给我们备茶水,自己饮白水,是不想晚上饮茶醒神;打从见你第一眼起,你便无精打采,时常打呵欠。”
这种感觉郑芸菡有过,她若睡不好难受,也不爱说话,会发呆。
若一个人长期睡不好,身体还会衰颓,是个不容小觑的事情。
她不敢肯定,只能猜测:“你是因出门在外,所以睡不好?”
小祖宗终于开口了:“我说是,你就给我演把戏吗?”
郑芸菡笑容消失:“你还没忘?”
小祖宗又垂眼:没意思。
郑芸菡轻咳一声:“那种把戏你就不要想了,但是,我可以给你讲故事啊。”
小祖宗动也不动,不感兴趣。
郑芸菡起身将善儿准备的安神香点燃,抓起床边的书哗啦一撕,在小祖宗惊诧的眼神里,她兴致勃勃开始折纸。
少顷,床前已经摆了四五只小兔子。
兔子的折法很有意思,原本是扁的,最后吹一口气,身子就会噗得蓬起来。
枕头上的少女忽然轻笑起来。
郑芸菡动作一顿,心想,她的声音真好听。
小兔子折好,她找小祖宗要了口脂,给兔子们点上眼睛,大功告成,她盘腿坐在床边,双手合十:“好啦,我给你讲小兔子的故事。”
小祖宗眼底蓄着兴致,却在触及郑芸菡的眼神时硬凹出几分冷漠,就差把“不感兴趣”几个字刻在脸上。
郑芸菡也不介意,自顾自讲起来。
她讲故事很有一手,会捏着嗓子给每一只小兔子搭配不同的音调语气,一个普普通通的床头故事,竟被她讲的生动活现,纸兔子成精。
据说她小时候一度沉迷这种玩法,大哥的课业都是被她撕了折纸讲故事。
小祖宗起先一直盯着她看,慢慢的,就只看她手里的小兔子了,眼中冷漠散去,困意涌上来。
她一直困着,已经很久不曾安眠。
此刻,不知是安神香格外管用,还是那时而憨态时而俏皮的嗓音太奇异,当郑芸菡讲得口干舌燥停下来时,小祖宗已经睡着了。
郑芸菡打着呵欠,靠在床边睡着了。
她并不知道的是,那生动有趣的故事,吸引了少女全部的注意力,令她难得的放松一回,所以才得以睡去。
可当故事音消失,沉睡中的少女再次陷入噩梦。
暗不见光的地下,身体被死死压住无法动弹。
已经不知道是哪里伤了传来的疼痛,意识消失又恢复,她在这样的循环往复中,等待救她的人掀开头顶的砖瓦横梁。
忽然间,周围景色移动,她不再处于废墟之下,而是在一片火海之中。
她困极了,一点也不想走,手腕忽然一紧,有人抓着她发足狂奔:“快跑呀!”
她只顾着看人,却没看路,脚下一绊狠狠摔倒在地,抬起头时,又回到了废墟之下!
趴睡的少女于梦中一颤,惊醒过来,浑身冷汗。
她抬眼望去,房内站着一人,是恪姑姑。
少女起身,衣裳也不披,径直走出去。
恪姑姑皱眉,取下披风跟出去。
“少主还是睡不好吗?”
她没答。
前后不到一个时辰,却是她这么久以来,睡得最沉的一次。
恪姑姑站在她身边,平声道:“少主既已脱险,何故死抓着那份心情自己吓自己?”
“家书尚未送出,事情瞒不了夫人。少主有三错,还是主动承认为上。”
“擅离营地,遇险不发信,是一错。”
“草率下杀,未经衡量敌我战力与山势地形,是二错。”
恪姑姑顿了一下,望向房中。
“随意结交,轻信他人,是三错,也是最错。”
夜色里,恪姑姑轻声叹息:“夫人要你看清楚,这世道但凡还有一人比你更不容易,你都不该软弱。身为女子,要活的坚韧,切忌被情绪牵绊,无论是恐惧还是欢喜。”
……
郑芸菡靠坐着睡了一夜,睡得腰酸背疼。
揉眼半睁,陡然见到面前盘腿坐着个人,吓得往外一缩,屁股墩到地上。
痛呼声中,床上的人低低笑起来。
郑芸菡揉着屁股,不可置信:“你没睡吗?你明明……”顿了顿,扭头看日头,一拍脑袋:“我还有事,稍后再来找你。”
“等等。”
郑芸菡一瘸一拐走出两步,循声回头:“嗯?”
她难得认真,一字一顿,给了一个迟来的答案:“我姓温,温幼蓉。”
作者有话要说:郑煜澄:我怀疑我妹妹学坏了,可是我没有证据!
卫元洲:出差一章,下章回来。
前方二嫂凭实力演绎什么叫——人设崩塌。
赵齐蒙:有人捞我吗?我已经在里面了。
温幼蓉:你们刺史府更好睡吗?
久安:去掉那个“府”,就是答案。
趴着睡,挤压心脏睡必做噩梦。
睡觉的时候,边上放着蜡笔小新,会做美梦。
如果放着名侦探柯南这样的剧,必做噩梦。
亲测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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