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知晓,严觉案不过是一个引子。
这个引子没有了,黑羽卫能够在一日之类,找到另外一个这样的引子。
这一切,不过都是在为小皇帝的新役法铺路。
简而言之,百姓可以用钱来买劳役,你给国库缴税,便可以留在家中安心种地了。然后官府再拿着这些税钱,来雇人服役。
大陈现行的役法有问题,谁都知晓,可先皇执政多年,官员都已经习惯了无错便是有功的中庸之法。谁又愿意做那出头的钉子,挑起这么一个没有办法收场的烂摊子!
没有愿意做的事,便是黑羽卫要做的事。
严觉便是脓疮上恰好被扎破的那个小洞,伤口从这里撕开,挤出脓来,然后结痂。
不一定一次就能够治好,可若不治,就不会好。
“悲天悯人的,不是丞相,是活菩萨!我们需要做的,就只有最简单的几个字,发现问题,解决问题。”
谢景衣认真的说道。
柴祐琛松开手来,往后退了一步,对着谢景衣认真的行了个礼。
“多谢谢三逆耳真言。”
谢景衣轻轻的叹了口气,“柴二,这辈子不会再发生崔敏案了。”
柴祐琛身子一震,惊讶的直起了身,“你都知道?”
谢景衣“啊”了一声,“你的上辈子,我也在其中。”
见柴祐琛眼眶有些泛红,谢景衣猛的拍了拍胸脯,“哈哈哈哈,是不是觉得我简直就是人间行走的观世音菩萨,就差拿个净瓶插根柳了,看看我对你多么的仁慈!若换了别人,还不是哪里最痛扎哪里!若论扎人的本事,谢嬷嬷我称第二,孰敢称第二?”
柴祐琛无奈的拱了拱手,“多谢谢嬷嬷的不杀之恩。”
谢景衣摆了个平身的高傲姿态,她倒是想把下巴戳到人头顶上去,奈何身高实在是不够,令人扼腕叹息。
柴祐琛又恢复了平时的模样,不等谢景衣反应过来,他一把拽住了谢景衣的手,朝着门外行去。
刚行没有几步,见到过路人惊讶的眼神,柴祐琛有些疑惑的回过头来,一看谢景衣一身玄色少侠模样,还有哪里不明白的。
在旁人眼中,他这可不是小鸳鸯出门去,倒像是一对契兄弟。
柴祐琛并没有松手,契兄弟便契兄弟,只要是谢景衣,又有什么关系?他柴二郎还在乎这个?
……
夜渐渐的深了。说是小东京城,但这里到底没有到不夜城的地步,渐渐地,歌声停了,再过一阵子,连灯火都变得零星起来。
温暖的风从耳边吹过,撩起了谢景衣背后的头发,那头发像是长了眼睛一般,飘到了柴祐琛的脸上。
谢景衣刚想动,就感觉一个大手放在了她的脑袋上,柴祐琛从袖笼里取出了一根簪子,替她将头发挽了一起。
趴在不远处的关慧知瞧了,捂了捂眼睛,她们来严觉家附近的屋顶上,已经趴了许久了,光是听屋子里人打呼噜的声音,她都要听得腻味了。更别提旁边那两个让人夭寿的,光是趴在那儿,都让人眼红。
有那么一瞬间,关慧知都想着拔剑而起,赶走那对狗男女。
柴祐琛绾好了发,压低声音说道,“你不通武艺,别动别掉下去了。”
谢景衣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我重,像是秤砣一样,只有压垮,滑不动。”
柴祐琛有些心梗,今夜斗嘴,他屡战屡败,他将这一切,都归因于谢景衣同意了,回京城之后早日嫁给他这件事上。
大概是太过高兴,让他的脑子成了一团浆糊。
“来了!”
三人立马收敛了心神。
马蹄声由远及近,很快便映入眼帘,那人显然是县衙的常客,门房一打开门,马便径直的冲了过来。严觉的房门一下子便开了,他看上约莫四十来岁的年纪,膀大腰圆红光满脸。
鼻头圆圆的,两侧都猩红猩红的,在鼻子下头,还长了一颗痘,灌了脓。
谢景衣头一遭嫌弃自己的好眼力,瞅见了这么一个恶心吧啦的人。
严觉草草的披着外衣,打着呵欠,“二哥怎么大半夜的来了?”
那人愤怒跳下马来,对着严觉就是一个耳光,“废物!你干的好事,家族的脸都让你给丢光了!我们严家,是少了你吃,还是少了你喝,你要做出这等丧心病狂之事?”
严觉被他打得有些发懵,“二哥?许师爷已经死了,账册迟早要找到的。”
“你知道什么?账册现在已经在官家的桌案上了!御史台的柴御史,早就进了你凤平县。你还在这里醉生梦生的!我怎么会有你这么愚蠢的弟弟啊!”
那人说着,对着严觉又是一个耳光,打掉了他一颗牙。
严觉变了脸,激动的一抖,身上的衣服掉了下来,“不可能,许师爷才死了两日,御史台哪里有那么快!而且……”
“闭嘴,我还骗你不成!被黑羽卫那个老贼摆了一道,他给了御史台一本誊抄本,自己个把原本递给官家了。如此便罢了,还隐忍不发,等到我们……总之闹了天大的笑话,还不知道该如何收场了。家中对你已经有心无力,你好自为之。”
那人说着,翻身又上了马。
严觉眼疾手快的拽住了那人的靴子,“二哥,咱们乃是一母同胞,你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我死啊!”
那个被称作二哥的人,伸出手来,掰开了严觉的手,“咱们家的祖训,你不要忘记了。吃严家的,喝严家,命都是严家的,一荣俱荣,一损止损。”
他说着,扬起了马鞭,绝尘而去。
谢景衣有些索然无味的看着下头的场景,唉,人生真是无趣,连这劳什子家族的反应,都在她铁嘴神算谢嬷嬷的预料之中。
这哪里月黑风高看办事,简直就是来看自己个写的戏!无趣!
她说着,站起了身,“喂,把这胖子抓了吧。万一今儿个夜里,畏罪自杀了。上吊罢,咱明日懒得解绳子,喝毒药吧,懒得剖肚子,跳河吧,肥头巴脑的捞起来费劲。”
严觉一个哆嗦,抬头看去,只见屋顶上站着三个人,其中一个,他认识,乃是凶名远扬的齐国公府二公子,如今的御史台小阎王。
另外两个,穿着黑色的锦衣,蒙着面,看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人。
他大声惊呼,“来人,有贼,抓……”
话还没有说完,一根套马索便甩了过来,直接将他给吊了起来。
院子里一下子灯火通明,到处都是火把以及拿着佩刀,不知所措的衙役。
正在这时候,门口冲进来了一队人马,其中一个官员跳了下来,对着屋顶上的三人拱了拱手,“柴御史,凤平县隶属开封府,严觉贪腐买凶杀人一案,官家有名,交由开封府审理。还请柴御史……”
谢景抽出腰间的佩剑,唰的一下,斩断了那套马索,只听得嘭的一声,一个重物坠落在地。
“耽误小爷睡觉。”她说着,跳下了屋顶。柴祐琛无奈的跟着跳了下去,一把揽住了她的腰。
“你也不怕摔断了腿”,柴祐琛小声说道。
谢景衣得意的抬了抬下巴,“我才不怕呢,我知道有人会接住我,对吧,关小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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