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是夜,齐辰回到房间,看见珠帘后的小书房内,唐安芙坐在灯下伏案写着什么,明亮灯光下,她嘴角噙着一抹浅笑,煞是招人。
齐辰将手提灯笼熄灭,肩上披风解下挂好,然后才拨开珠帘,来到小书房,问:
“在写什么?”
看见唐安芙面前的桌子上摆放了一堆颜料,她不是在写字而是在画画。齐辰走过去的时候,她正好最后一处填完了颜色,用两手捏着纸张两角,将画纸拿起来吹了几下,稍微干一点后,才摊开在齐辰面前。
齐辰看见纸上画了一颗饱满圆润的石榴,青红石榴皮,炸出的石榴肉红艳如宝石。
“送给你。”唐安芙说。
齐辰不解:“为何?”
唐安芙忍着笑在他耳边轻声喊了一句:“小十六!小石榴~~”
齐辰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她的意思,将画纸放下,摇头转身,唐安芙拿起画纸追上他,一定要塞到齐辰手中:
“妾身花了一晚上画出来的,王爷好歹多看两眼。”
“不看。”齐辰冷冷拒绝。
“看嘛看嘛。这是妾身给你的中秋礼物,看完了,咱们再到窗边赏月吃月饼喝桂花酿。”唐安芙已经安排好了今晚的节目。
齐辰往里间看了一眼,果然房中窗下摆放了张四仙桌,桌上摆好了瓜果月饼盘子,还有一只酒壶两只酒杯。
“赏月有什么意思,不如多给我几回有趣。”齐辰暗示般看了一眼床铺的方向。
唐安芙:……
拖着他进房,来到大开的窗户旁,按着他肩膀坐下,唐安芙挽袖给两人各倒了一杯桂花酿,然后坐到桌子对面与齐辰举杯:
“这是我与王爷同过的第一个中秋,我敬王爷。”
齐辰拿起酒杯与她轻轻碰了一下,唐安芙一杯饮尽,齐辰却没喝,目光直勾勾的盯着她。
可唐安芙接触到他的目光却觉得,他像是在看自己,却又不太像。
“喝呀,看着我作甚?”唐安芙催促。
齐辰回神,收回目光,将杯中酒饮尽:“你,每年中秋都会这么过吗?”
“嗯。基本上吧。中秋是团圆节,是一年中仅次于除夕夜的节日,当然要好好过了。”
唐安芙这话说的一点不假,上一世她纵然过得再不如意,中秋和除夕这两个节日都会办一办的。
齐辰闻言点了点头,拿起酒壶,为两人添酒,举杯说:
“那这一杯本王敬王妃,今后每年中秋我们都一起过。”
唐安芙满心欢喜与之碰杯。
喝完两杯后,唐安芙将月饼切成八等份,让齐辰端着月饼盘,唐安芙将他拉出房门,齐辰不明所以的时候,她便一个鹞子翻身飞上了屋顶,从屋檐探出头对齐辰招手呼唤:
“上来赏月。”
齐辰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月饼盘子,顺带将那壶桂花酿也带上屋脊。
唐安芙傍晚的时候,拎着水桶上房将屋脊冲洗了一下,接过齐辰手里的月饼盘子和酒壶,又从怀里抽出两根银签子,一根递给了齐辰。
唐安芙戳了块月饼放入口中,然后便在屋脊上躺下,翘个二郎腿,优哉游哉的看着天上一轮明月。
“京中的月亮太远了,星星也不亮。”唐安芙说。
齐辰学着她的样子躺下,往天上看去一眼后问:“你看过京城以外的月亮吗?”
“看过啊。你知道哪里的月亮看起来最大最圆吗?”唐安芙问。
“哪里?”
“西北草原。同样是躺着,西北草原的月亮感觉像是伸手可及,天幕上的星辉闪耀,可好看了。”唐安芙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
齐辰将目光从月亮上转移到唐安芙被月光照耀的侧脸上,问:
“你在西北看过月亮?”
“对,看过。”
“跟谁一起?”齐辰问。
“跟……”唐安芙愣了一瞬,眨巴两下眼睛后回道:“没跟谁。”
“就你自己?”齐辰追问。
唐安芙转过头看他,觉得今晚齐辰有点奇怪,从没见过他对什么事追根究底的问。
“就我自己啊。”唐安芙回的稍微有点心虚。
因为她在西北草原看的月亮,都是跟裴景一起看的。不过,都是裴景不愿,她强人所难拉着他去看的。
没想到那么美好的记忆中,居然有裴景的身影,她此时此刻多希望那些美好画面里的身影是齐辰啊。
“以后有机会,我与你去西北草原看月亮可好?”齐辰说。
唐安芙惊喜连连:“真的吗?”
“嗯。”齐辰认真点头。
唐安芙笑容璀璨:
“好!有机会咱们一定要去!不仅要看西北的月亮,还要看漠北黄沙,看长虹落日,看敦煌飞天,然后从关外转回来,去看看江南烟雨,看看流水人家,咱们将大齐国土都走一遍,等走不动了,就回家颐养天年。好不好?”
唐安芙干脆转身,用一只手撑着脑袋与齐辰畅想未来,齐辰几乎沦陷在她那双丝毫不比明月逊色多少的双眸神采中,忽然对唐安芙举起右手小手指: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唐安芙盯着他的小手指看了一会儿,因为怎么也没想到齐辰会说出这么幼稚的话,这种骗小孩儿的许诺方式也是可爱。
“好。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唐安芙说完之后,怕齐辰缩回手,还按着齐辰的大拇指与自己的大拇指相对按了一下:
“盖章!成了。”
齐辰看起来似乎也很高兴,嘴角始终都噙着微笑,他慵懒的躺在屋脊之上,嘴角的笑容就像是引、诱唐安芙犯罪的诱饵,让她一点点主动靠近,亲在了他的唇上,唐安芙还特意舔了一下,用像登徒子调戏良家妇女般的口吻说道:
“小相公嘴上的桂花蜜真好吃,奴家还想吃。”
唐安芙一句话就奠定了两人今晚的身份。
风|骚娘子vs纯|情相公。
齐辰十分配合,转过头去:“你别这样,我家娘子不许。”
“小相公别害羞嘛。快过来让姐姐好好疼疼。”
“不行。”齐辰贞烈的拒绝。
“来嘛。”唐安芙风|骚的勾|引。
“不——除非就在这里做。”
唐安芙蹙眉,小相公你咋不按人设走呢?
疑惑问:“哪里?”
“这里。”‘小相公’煞有其事的指了指屋脊。
唐安芙黑脸。
这下轮到‘小相公’开始劝说了:
“我把你给我的书都翻遍了,上面还有在客房的、在秋千上的、在水缸上的、在花园里的、在桌子、柜子上的,就是没有在屋顶上的,咱们试试,到时候画出来,也添进那本书里,落款就用你画的那个小石榴。”
“……”
唐安芙已经彻底被他天才的奇思妙想折服,并且不想再和这个跑偏的‘小相公’说话了。
屋顶上……亏他想的出来!
“你还是吃月饼吧。”唐安芙认命道。
“不吃。你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
“那是哪里不好,你与我说说,我再改进。”
“……”救命啊。
**
第二天。
唐安芙答应谢氏回家过八月十六。
刚过垂花门,就从秀芝口中得知谢氏被老夫人请了过去,问了问缘由,秀芝告诉唐安芙:
“六小姐昨儿一个人哭着回来的。夜里也没回侯府,今儿一早老夫人就把夫人喊过去了。”
唐安芙不解:
“唐碧茹哭着回来,喊我娘去做什么?”
“谁知道呢。反正昨儿六小姐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瘦了,一家子吃夜饭的时候,她也闷闷不乐,谁说话都不理。”秀芝说。
唐安芙纳闷:“我娘去多久了?”
“别问了,我回了。”
谢氏的声音在垂花门后头响起,唐安芙出门接她,往她身后看了一眼:
“老夫人喊您过去做什么?”
谢氏一叹:“进去说吧。”
母女俩进门,屏退丫鬟后,凑在一起悄悄的说。
“茹姐儿在侯府受了委屈,与世子大吵了一架回来的。听说侯夫人不仅把她身边的陪房都赶出了侯府,还把她的陪嫁都砸了。”谢氏边说边摇头。
“怎么会?”
唐安芙不解。
上一世,裴景不喜欢她,侯府上下瞧不起她,侯夫人对她也是横挑眉毛竖挑眼,可到底也没把唐安芙带去的人赶走,更没有砸她嫁妆啊。
唐碧茹是裴景心尖上的人,两人历经两世仍然坚定的要在一起,裴景怎会容得唐碧茹受这般委屈?
“还不止呢。茹姐儿也是糊涂,婚前没打听调查清楚,成亲以后才知道,原来裴世子是在外头养了外室的。一个什么扬州来的瘦马,世子很喜欢她,跟茹姐儿吵架以后,居然当着茹姐儿的面,直接闹着要把那瘦马迎进门当妾。”
谢氏被老夫人喊去就是说这事儿,虽然唐碧茹不是她闺女,可到底姓唐,推己及人,得知家族里的姑娘遭遇此事,多少是有点心疼的。
唐安芙陷入回忆,扬州来的瘦马……这个,裴景当年还确实有过这茬儿,是临西伯世子给他介绍的,当时唐安芙也是刚嫁进裴家,裴景就闹着要抬妾,不过后来没成,一来是因为侯夫人不同意,二来是被唐安芙强势镇压了下来。
她抢在裴景前头把瘦马送走,再拿着她的白龙枪直接杀到了临西伯府,好一通打砸,直接把临西伯世子和裴景的关系给打断了,闹了那么一出后,裴景直到把唐碧茹领进门之前,还真就没跟她提过要纳妾之事。
可唐安芙就不明白了。
裴景娶她后想纳妾,是因为不喜欢她;可他娶了唐碧茹,怎么还是要纳妾呢?
并且听谢氏这话里话外,裴景是在娶唐碧茹进门之前就跟那瘦马在一起了。
“刚刚新婚就要纳妾,茹姐儿当然不能同意,这不就收拾了东西回府来了。”谢氏说。
了解了前因后果,唐安芙又说:
“那老夫人叫您去不会是要您去帮唐碧茹出头吧?您可千万别糊涂,我可听说安定候夫人不好招惹,况且这是她们家私事,如今吵架让您去出头,回头他们夫妻俩和好了,您就里外不是人了。”
谢氏横了唐安芙一眼:
“这道理要你说?你娘我又不傻。虽然我确实觉得裴家挺过分,但也不可能贸贸然到安定侯府去帮她讨说法。人家世子是要纳妾,我难不成还能去阻止人家纳妾?”
果然是要谢氏去出头,唐安芙庆幸谢氏没有意气用事。
“那侯夫人为什么要把唐碧茹的陪房赶走?还有砸她嫁妆,为什么呀?唐碧茹带去的陪房,尤其是那几个账房先生,都是有点名头的。”
唐碧茹带那么多账房去,显然是为她去了之后管侯府的家做准备的。
因为上一世唐安芙也是嫁去裴家没多久,侯夫人就把侯府的中馈交给她了。她是记得上一世唐安芙的经历,这一世才提前做好了准备。
“问题就在这儿,她带了二十个人去侯府当陪房,两个嬷嬷,四个小厮,四个丫鬟,十个账房,她想去干什么呀?便是要接管侯府的帐,也不必这般司马昭之心吧。”
“还有那嫁妆,我之前不是与你说过,仙姨娘往那柜子里装了十八条褥子,每条褥子都灌了好几斤红枣花生桂圆,她以为茹姐儿嫁去侯府以后被褥就会被拿出来,谁知侯府根本连那柜子都没打开。”
谢氏两手一摊:“这都快一个月了,柜子里都臭了,侯夫人气的自己拿锤子亲自动手把茹姐儿的陪嫁柜子给砸了。”
唐安芙真没想到安定侯府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太精彩了。
“所以说,我问完前因后果以后,就只能劝劝茹姐儿心宽,其他的也不能说什么。”
若茹姐儿在侯府确实遭受了什么非人的待遇,被打、被杀什么的,谢氏肯定不会坐视不理,关键茹姐儿回来说的这些都是婚姻中的常见事,外人根本没法管。
母女俩说了好一通八卦,谢氏又问了女儿和女婿,用唐碧茹和裴景的事情做教材,让唐安芙引以为戒。
“我跟你说,女婿要是想纳妾,你可不能跟他动手,这是为妇的妇德。”谢氏说。
唐安芙愣住了,虽然她觉得以齐辰在床上对她的高昂兴趣来看,他肯定不会纳妾……但谢氏这句话有很大的问题:
“他想纳妾我还不能阻止?”
谢氏煞有其事点头:
“当然不能!你阻止了,人家就会说你没妇德的。你娘我就是受人指戳了一辈子,明明我没有阻止过你爹纳妾,可外头的人偏说是我霸道成性,阻止你爹纳妾,背地里好些人说我没妇德呢。”
“那我就眼睁睁的看着他纳妾?”唐安芙快被谢氏气死了。
“啧。怎么可能!娘的意思是,你别阻止!我来!反正我已经被人指戳一辈子,怎么洗也洗不干净了,干脆一力承担。什么时候女婿想纳妾了,你告诉娘,娘来处理!”
原来是这意思,唐安芙松了口气。
不过谢氏大喘气的话让唐安芙不知道怎么回答好。
正纠结之际,就见外头跑进来一人,是唐安杰身边的常随,只见他不管不顾的冲到院子,边跑还边喊:
“夫人,救命啊。小郎君让赌坊的人给扣了,输了好些钱,请您去救命呢。”
唐安芙和谢氏对望一眼,赶忙迎出去问:
“什么给赌坊扣了还输了好些钱?他不是在巡城衙门吗?怎么还去赌坊了?”
“原本是在衙门的,可今早小郎君例行巡街,在城西天道赌坊遇见了表郎君师徒,小郎君原本是想救人的,可谁知道被那帮赌坊的人给设计了。您还是赶紧去救他吧,那帮赌坊的人可凶可凶了。”
常随将唐安杰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唐安芙和谢氏反应了一会儿才知道,那表郎君指的是谁。
荣安郡王府骆家大公子骆樊之,他的已故母亲是唐益的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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