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谷!”
在那影子无声无息出现的瞬间,伊凛瞳孔猛地一缩。
他大声提醒。
可那影子出现得太过突兀、太过诡异,毫无征兆。
就好像在正常的高中体育课跳高环节中,体育老师早就预料到有人会跳出优异的成绩——但他不会想到有人会长出隐形的双翅膀飞出几十米高。
相信那位体育老师的反应,不会比现在的伊凛快多少。
太突然了!
伊凛哪怕在出发前,对所有人发出了警告。
根据他的解剖结果,红发是突然暴毙的。
他中刀的位置,属于隐秘处,正常来说,以红发的实力,不可能没有一点点准备,就让人捅到这里。
可他还是被捅了。
这让伊凛推测,在敌方阵营中,同样有一位非常擅长暗杀的敌人,隐匿在暗处。
那位暗杀者,轻松杀死了红发!
那可不是一般人啊!
世界前百强!
说实话,正面拼杀起来,排名相近的,几乎都在伯仲之间。最终影响胜负的,反倒是一些外因。比如场景、心态、技能相克等等。
敌方暗杀者能轻松杀死红发,换言之,它在同等条件下,能杀死在场所有人。
更可怕的是,
红发的皮肤,比犀牛皮还坚韧,当伊凛在乌鲁克城里随便找了一把剁肉钝刀、来来回回锯了老半天,辛辛苦苦将红发伤口周围的皮肤剖开时,发现了一件可怕的事。
他的内脏,表面上看去完好无损,可伊凛只是用手指轻轻一碰,就全碎了,变成了簌簌的粉末。
这才是红发真正的死因!
他的死因,重点不在表面上是什么伤口,而是内部。
红发的内脏,在中刀的瞬间,被“杀死”了。
是的。
杀死。
亲眼目睹红发的体内变化,伊凛脑子里下意识闪过了一个词。
——「杀死」。
这不是破坏啊、摧毁啊、捣碎啊……诸如此类能够从物理层面上理解的现象。
所以,
在出发前。
伊凛没有隐瞒,将红发死因告知其余五人。
至于这个结论是如何得出的,伊凛没有细说。
红发已入土为安,坟头的土也踩得踏踏实实的,没必要让他不安心。
在得知了红发真正的死法后,除了谷天晴外,其他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谷天晴那是勉强在脸上绷住了,内心如何,谁知道呢。
在影子出现瞬间。
伊凛提醒了。
谷天晴瞳孔猛地一缩。
他瞬间爆发出一位枪兵应有的实力,如一道长虹,离开原地,速度快得不可思议。
但,
那道影子,却死死贴住了谷天晴,像极了一道真正的影子,如跗骨之蛆,难以甩脱。
“我要死了。”
谷天晴嘿笑一声,脸上洋溢着难以形容的快乐。可在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他猛地取出那一沓塔罗牌。
漆黑女性怨灵在谷天晴背后,一闪而逝。
影子的刀,在谷天晴话音刚落,就一下子插进谷天晴背后。
“呀——!!”
漆黑怨灵,发出一声凄厉的哀鸣,转眼消失不见。
谷天晴中刀后,猛地向前倒下。
“自在法·深红锁链!”
伊凛目光一凝,早已戴好悬戒的他,一圈圈魔法纹路在腕上浮现,自法阵中,一道道闪电如同锁链,朝谷天晴背后的影子抽了过去。
除了伊凛外。
最先反应过来的米歇尔,已持着镰刀,音爆声震耳欲聋,她瞬间便从影子上穿了过去。
蜜莉恩、波尔都没有闲着,不分先后,蜜莉恩的无形剑,与波尔的烟斗,几乎同时敲在了谷天晴的影子后。
谷天晴生死不分,这时候,她们也不敢用太恐怖的技能,往死里铺,万一谷天晴没死,他们把他干掉了,那真的是悲催了。
所有的攻击,都诡异地从影子身上穿过。
影子一击得手,发出“嘻”的一声怪笑后,一眨眼便消失不见。
仿佛从来都不曾出现过。
“小白!”
灵的视野,与念动力感知,同时放出。伊凛在察觉到“深红锁链”落空的同时,便尽可能捕捉影子的动向。
可无论是感知中,还是在灵的视野下,四周空间,包括谷天晴的背后,空无一物,仿佛影子从来都不曾出现过。
失败了!
谷天晴倒在地上。
影子得手后消失不见。
包括伊凛在内,所有人的脸上都不太好看。
他们在现实里,可是前百的强者啊!
哪怕是在神代混得不如意,也好歹是一位英灵啊!
那诡异的影子,居然在他们提前防备之下,还嚣张地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捅了谷天晴一刀。虽说这一刀不是捅在他们身上,他们不痛,也不痒,更不会感同身受,但未免会觉得有些丢面子。
蜜莉恩随手一剑将地面剁出了一个坑,绷着脸,心情不好。
谷天晴站了起来。
他低着头,一眼不发。
伊凛深深吸了一口气,暂时让小白哪里凉快躺哪里,走到谷天晴身边,问:“你大概还能活多久?”
谷天晴闻言,抬起头,嘴角微微抽搐:“你说这话的意思是,你觉得我死定了?”
“不然呢?你不是被捅了?”
伊凛理所当然地说道。
“是啊。”
谷天晴轻叹,他将塔罗牌展示在伊凛面前:“如果不是芙蕾雅,我已经死了。”
伊凛大概了解,“芙蕾雅”是谷天晴那只灵的名字。
只见那副塔罗牌,几乎每一张牌的背面,都凭空多了一道刺眼的裂痕。
整副牌置于谷天晴手中,再也没有了遗忘诡秘邪异的感觉,反倒真的像一副普普通通的塔罗牌而已。
“怎么回事?”
伊凛皱了皱眉。
“被‘杀死’了。”
谷天晴道。
“杀死?”
“是,我用了‘替命’牌组,用芙蕾雅替我承受致命伤。”
“灵不是不会死的吗?”
“正常情况下,不会。”谷天晴摇摇头,他脸上罕见地流露出一丝苦涩:“平时,这一招也只能算得上是一个冷却时间很长的保命技能。但这次不同,我再也感受不到芙蕾雅,好像,那一刀,将她杀死了,彻彻底底地杀死了。”
波尔重新在烟雾中出现。
她揉了揉眉心,漠然道:“有一个好消息。”
众人目光转向波尔,波尔点点头,没有隐瞒好消息,也没有用“我有两个消息一个好有一个坏你想先听哪个”诸如此类的老土桥段,直接道:“我在它身上留下了‘坐标’,它再出现时,我会知道的。”
伊凛思索片刻,若有所思:“定位的方式,原来是烟雾吗。”
波尔冰冷的目光忽然盯死了伊凛。
她没想到,自己用来追踪的秘密,居然被伊凛一言说破了。
看破不说破才能当朋友啊知不知道!
伊凛的确猜出了对方追踪的手段。
波尔的烟雾,没有任何味道。
当初在慕尼黑时,她也是用这种方式,一路追踪瑟茜娅来到乌克镇。
具体方式,伊凛就不太清楚了。
应该是……吸入烟雾?或体表覆盖有烟雾?
有点厉害啊。
防不胜防。
但如果伊凛没有猜错,这种好用的技能,很有可能存在着极大的限制。
比如同一时间里,只能追踪一个目标,或是多长时间内,无法切换目标等等。
现在只有波尔,能够确认那道影子的存在。
六位英灵,重新上路。
在路上。
伊凛忽然想起一件事。
他郁闷地对谷天晴问道:“也就是说,你的塔罗牌废了?”
“对啊,废了。”
谷天晴笑眯眯回答:“我突然心情好了一些。”
“……”伊凛沉默片刻:“你觉得出去之后,灵能活过来吗?”
“谁知道呢。”
谷天晴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伊凛也不敢大意。
在前往目的地一路,他将白小依召唤出来。
一路尾随在他屁股后,盯紧他的菊花。
伊凛的感知,也无法察觉到那影子的存在,只能用这种笨办法了。
白小依从谷天晴口中,得知了对方的能力,居然可以直接“杀死”灵,表情间也是有几分紧张。她一直以为,灵是不死不灭的存在,但这里居然冒出了一个怪物,能够直接杀死灵,这就很吓人了。
自从离开乌鲁克城后,就显得有些沉默寡言的言峰公正,忽然说道:“你们有没有发现,那袭击我们、杀死了乔·d·所罗门的影子,跟波尔小姐的能力有点像?”
“你才发现?”骑在夜魇座包上的伊凛,无奈道:“我刚才就在想,杀死红发、捅了谷天晴一刀的,会不会是「assassin」。”
伊凛的话,让众人脸色剧变。
刺杀者!
如果是「assassin」的职阶技能「气息遮断」,一切都能解释通了!
没有人能察觉到刺客的存在。
那是因为,那道凭空出现,捅死了红发、捅死了谷天晴的灵的刺客,是从英灵座走出、经圣杯强化后的独特英灵!
——「assassin」!
出现在神代的第八位英灵!
言峰公正的话,让众人有了不好的预感。
但因为没有证据,没有人在此深究下去。
没有证据的探讨,只是浪费时间。
但他们之中,出现了第八位英灵的可能性,如一片雾霾,在存活的六位英灵心中,挥之不散。
万一对方真的是第二位「assassin」呢?
万一那道捅死了红发的影子,真的是第八位英灵呢?
“这不是最坏的结果。”
这个话题,伊凛用简单的一句话终结了。
是啊,
所有人秒懂。
那道影子,是「assassin」,这不是最坏的结果。
战场上,出现了第八位英灵,也不是最坏的结果。
最坏的结果是,战场上将出现第九位、第十位、第十一位,甚至更多的英灵!
这本就不是一次正经的圣杯战争,而且据了解圣杯战争历史的言峰公正说了,历代几次圣杯战争中,不止一次在正经圣杯战里出现了“额外英灵”的情况。
在这里普及一个冷知识:本该有七位英灵参与的圣杯战争,出现第八位英灵,似乎才是圣杯战争的常态。
人类嘛,总会想方设法地钻点空子、作弊什么的。
影子在袭击完谷天晴后,没有再出现。
对此,伊凛也没给出什么靠谱的分析。
终于,在天亮时。
他们抵达了“尽头”。
是的,
尽头。
这也是波尔最开始,想带所有人亲眼来看的地方。
当他们来到这里时,便真正明白到,他们脚下所在的「天宫·乌鲁克」,是什么样的地方。
远处,是一望无际的云海。
脚下,是成片成片的云层。
他们正站在陆地的边缘,俯瞰地面。
他们,正高居天上。
天宫,顾名思义,这是一片漂浮在天空中的大陆!
而乌鲁克,竟是一座建立在天空中的城市!
“这不可能!”
言峰公正不知是不是有恐高症,吓得连忙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果然。”
伊凛平静道。
他没有太多的震惊。
事实上,无论是落日的倒影角度,还是稀薄的空气,都让伊凛注意到其中的违和感。
当事实摆在眼前时,一切都变得能够解释通了。
所有的线索,都串在了一起。
伊凛当着所有人的面,纵身下落,跃下云端。
其他人亲眼看着伊凛跳云海,没有阻止。
一是伊凛跳得太快,二是他们也拦不住。
米歇尔脸色微微变化,她同样以音速离开乌鲁克。
呼啸的风声,在伊凛耳边激荡。
冷冰冰的水雾,在伊凛下落过程中,打湿了伊凛的魔术师长袍,在表面沾满了水珠。
下坠,
沉沦,
自由落体。
这里,绝不是仅有三千米的高空。
这里,在云端之上。
这是神代!
这是天空,仍属于人类的时代!
伊凛深深吸了一口气,穿越云层,眼前豁然开朗。
荒芜的大地,高山连绵。
河流、山川、海洋、冰雪、沙漠,各种地形,在高空中,一览无遗。
这是一片焦土。
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星星点点,燃着大火。
但凡有人类踏足之地,都剩下一片废墟,荒芜无人烟。
一具具尸体,倒在荒野,早已化作白骨。
这个世界,安静得可怕。
无论是人、兽、鱼、鸟、虫,在这片荒芜的大地上,伊凛无法寻到任何生物的足迹。
终于,
伊凛落在了地面。
他踩在了焦土上。
大地上,留下了一道道狰狞的沟壑,从伊凛脚下,一直延伸到地平线的尽头。不知是什么样的生物,或什么样的武器,才能留下这种可怕的痕迹。
不知是什么品种的巨兽尸骸,那凹凸不平的脊柱骨,如同连绵的山丘,铺在荒野。
红色浑浊的河流,失去应有的活力。
只剩下半截树桩的林子里,成片成片的尸体横陈,无人问津。
在伊凛眼前,没有任何一处熟悉的风景。
绝望的味道,在空气中蔓延。
伊凛站在原地。
过了不知多久。
日出东方。
空气温度由清冷渐变燥热。
耳边,除了呼呼的风,再没有其他声音。
这个世界里,一片死寂,伊凛忽然有一种,自己是活在世界上最后一个人类的错觉。
踏,踏,踏。
死寂的世界里,伊凛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伊凛没有回头。
他知道来的人,是谁。
“明白了吗?”
吉尔伽美什王,从不知何时起,走到伊凛身边,与伊凛并肩而立。
伊凛看着吉尔伽美什王,没有说话。
他眺望无垠荒芜,轻声笑道:
“这是神的怒火,这是区区的末日,这也是「希」向「主宰」挑战的代价,”
“我们败了!”
“希,也败了。”
“我们人类,”
“一败涂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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