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王启年父子离开不久之后,一辆辆四轮马车从侧门驶入医院里,吴有性等人从停稳的马车上下来,然后一边交谈着一边向后院的食堂走去。
几名身强力壮的卫生署杂役来到最后一辆运载货物的马车跟前,掀开车厢里盖着的黑布,一具棺材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几名带着口罩的杂役对此却并未有任何惊异之色,他们熟练的打开车厢挡板,两人爬上车去,两人在下搭手,协力将棺材从车上卸载下来。
“各人小心着手指,别伤着自家!咱们抬进去就去用食,之后就在此等候,事毕再将这物事运出去!
来,走起!”
领头的杂役大声嘱咐了几句后吆喝一声,四人嘿哈声中将棺材抬起,然后步调一致地向侧院行去。
“文峰倒是洒脱的紧,我等还未到,你这都快用完餐食了。
莫非你打算先进手术室内观摩一番不成?我可提醒你,小心把将将用完之餐食给吐出来,哈哈哈哈!”
吴有性带着几名太医院的御医步入干净简洁的食堂,正看到刘半山将已经空空如也的饭碗轻放在案几上,于是他大笑着打趣道。
对于刘半山的祖传医术,吴有性也是相当佩服的,而且刘半山对医术的痴迷和钻研精神,也是颇为令人称道。
自从数日前得知要在今天学习新型医术之后,刘半山抢先找到吴有性,把此前绘制好的人体解剖图索去,参详两日后方才送还,并言称观看此图后受益匪浅,但纸上得来终觉浅,还是需亲手实践一番印象才会更深。
“署正可莫要小瞧我刘文峰。
不瞒您说,下官与昨日下值后,命家仆去购得灰兔一只,之后下官便亲自动手剖开其体,以便与人体结构加以印证,期间虽是血肉模糊、腥膻扑鼻,不过下官倒是并未有异样之感!”
刘半山起身与众人见礼后笑道。
“善!
文峰既是用完餐食,那便且饮杯热茶稍待!”
吴有性夸赞一句后,与其余五人纷纷落座,片刻之后,几名医院雇请的仆妇端着木制餐盘从后厨进来,将餐盘放在了各人面前小巧的矮几上。
因为事先得了吩咐的原因,今天的午饭以清淡为主,几样绿油油地青菜、一碗白米饭、还有一碟小菜一碗稀粥。
吴有性心里清楚,第一次解剖尸体时,参与者很少有不呕吐的,要是事前吃的太过油腻,到时候会吐得一塌糊涂。
但不吃还不行,这可是项体力活,耗时也很久,不吃不喝根本受不了。
另外几名御医怀着既忐忑又兴奋的心情草草用罢饭食,众人起身离开食堂来到了另一个院落中的手术室门前。
在手术室外间,众人换好隔离衣,带上敷着少许冰片香料的口罩,每人的双手套上棉线织就的白手套,然后由一名杂役往各人身上喷洒些许高度白酒再次蒸馏后制出的酒精,随后吴有性当先举步进入了手术室内,刘半山等人依次跟随在后。
宽敞的手术内中间摆放着一张宽窄相宜的木床,床上铺着雪白的床单,一具吃落身体、全身冰冷的男尸仰面朝天躺在上面,狰狞的面具在斑驳的阳光映照下显得格外恐怖。
“此人身犯杀人重罪,且其本人亦无亲眷收尸。
由于事先得到内阁通传,顺天府在其毙命前便提前将消息传达于本署,以便在本署准备好之后将其尸身送来,故此,诸位大可不必有负罪之感!
我等剖尸亦是为了挽救更多良善之人的性命,并非恶意辱及其尸身,待事毕之后,自会将其寻地安葬!”
为了减轻众人因解剖他人身体而产生的罪恶感,吴有性用轻描淡写地语气,将这具尸体的来历简述了一遍。
这名人犯虽是死罪,但是按照朝廷律令的话,原本需要等到秋后问斩。
本着及早医学研究,以便尽快推广外科手术的原则,在朱由检的的授意下,内阁给顺天府下达了密令,指示其在与卫生署接洽后,将各种条件符合的斩监侯犯人送达医院,以供医生们进行各种实验。
对于提前让一名死刑犯离世的事情,顺天府大牢的牢头狱卒根本不当回事,他们有的是手段让犯人莫名其妙的死去。
得到了卫生署嘱咐的牢头狱卒们,生生将这名犯人饿了三天,以便让他排净腹中污秽之物。
于是乎,这名本就该死之人,在今天午时时分提前告别人间,被紧急送到了第一医院,也算是死后为人类做出了一份贡献吧。
吴有性从摆放在床边的木架上拿起一柄雪亮而锋利的手术刀,缓步来到床边,口干舌燥、心跳加速的刘半山等人不自觉间围拢了过来。
与后世高科技极度发达的时代相比,木架上摆放的手术器械品种极少而且粗糙,这已经是朱由检想破脑袋才琢磨出来的一些基本用具。
大小不一的手术刀、止血钳、手术剪、各种尺寸的钢针、棉球、柔软的白纸、棉布、甚至还有锤子、钢锯、凿子等更加生猛地用具摆在分层的木架上,让刘半山等人有种恍如梦境的感觉。
将作局生产出来的优质钢材被优先用在打造手术器械上。
这些器械的样式也是朱由检口述或亲手画出粗陋的模样和用途,再由将作局的能工巧匠们打造而成后送入卫生署,再由吴有性等人在动物身上实验后根据效果进行改良。
吴有性环视一下聚精会神盯着男尸的众人后,举刀搭在男尸的胸腔以下部位,手臂发力,缓缓拉开了男尸的腹部,顿时一股浓浓地血腥味四散开来。
虽说早就有了充分地心理预期,并且听同僚说起过那种血腥场面,再加上有冰片香料隔绝,但是这一切准备都及不上展现在眼前的残酷景象。
一名稍微年轻些的御医再也无法忍受这种从未见过的场景,在吴有性将男尸的大肠用手往外逃出后,这名御医迅即转身弯腰,窜到手术室门前打开木门,摘下口罩的瞬间,胃里还没消化的食物便喷涌而出。
随后另外几人也先后疾奔而出,各自摘下口罩弯腰扶膝狂呕不止。
眨眼之间,手术室内只剩下了吴有性和刘半山两人还在床边。
刘半山强忍着腹中翻江倒海地不适感,脸色虽已有些苍白,但强大的意志力支撑着他将到了喉咙的食物又咽了回去。
“署正,此段短小之物便是所谓之盲肠?
肠痈真的便是此盲肠出现坏损所致?”
稍微定了定心神之后,刘半山无视鲜血将床单打湿后滴落在靴子上,伸手指着小腹最下部那段灰绿色的肠子开口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