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刀
我用阵法补天地、一刀贴切的讲,那已经算不上「人」。
远远看去,就犹似一架骨骼,一架仅剩一张黝黑色的皮肤包裹着的骨骼,全身上下好像没有半点血肉,看上去异常紧实。
形象点说,就犹似一块风干的腊肉。
包裹在这架「骨骼」上的衣衫因为岁月的关系,已经褪去它原本的色彩,或者说它本来就是灰麻麻的,处处透着破损,十分的褴褛。
骨骼的手臂、胸骨、大腿等部位上,均缠裹着治伤的白布,依稀还能看出血液干涸被岁月风干的迹象。
这些白布条露在那破烂的灰衣外头,让得这架骨骼看上去有些凄惨,透着一股子岁月留下的沧桑感。
骨骼呈坐姿倚靠在崖壁,微微低耸着头,一副思忖入定的模样。
如刀斧凿般棱角分明的脸上,五官瘦削的让人看着心疼。
那内陷的眼眶中是一对空洞灰暗的眸子,犹似行将就木的老人所特有一般,死寂沉沉。
但正是这么一对眼眸,却又深邃得令人看上一眼就发自内心的胆寒畏怯,仿佛有着一股可怕魔力般,能把人生生活剐吞噬。
这具瘦削骨感十足的身影就这样以着思忖的姿态静坐在那,也不知道坐了多少个年头,自其身侧竖着的乌黑刀鞘风化程度来看,少说也有个十年八载。
唐元难以想象,竟有人可以这样一动不动的待上这么久的岁月。
而这样人,竟还是自己的父亲。
若非白驹一直强调父亲还活着,凌天这一眼下,定要以为见着的是具尸体。
但就眼前这「人」的状态来看,怎么看也都不像个活人了。
但也不像个死了很久的死人。
白驹领着凌天来到毫无动静的凌霄跟前,兀自于纳具之中取出三副尸体,震碎尸身上下衣物,而后逐一放在了骸骨跟前。
动作之熟练,俨然不是头一回做。
凌天认识死去的这三人,正是此前参与围剿他的一众刀宗势力人员,每一个都有着天魂境三息以上的实力。
只是不明白白驹灭杀这三人,将他们的尸身带至此处有何用意?
莫不是这几人与自己父亲有仇?
很快,凌天便明白了缘由。
只见那三具被搁置到他父亲跟前的尸体,突然齐齐散发出丝丝幽绿色气息,没入到了他父亲周身骨骼之中。
这让得凌天不禁大为骇然。
虽察觉这般异像隐隐似源自父亲散发的一股奇异气息所致,乃是主动而为,但依旧止不住心惊。
随着残存于体内的生命精气被吞噬,那三具尸体,像是移形换影一般,以着肉眼可见的速度腐化,眨眼功夫便化作了三具干尸。
取而代之的是凌霄的身影,逐渐有了几分人的样子,虽依旧是一张黝黑的皮肤包裹着骨骼,但里头却似隐隐有了几分血肉和灵气流转的迹象。
最主要的是,多了一丝此前所不具有或者说没那么明显的——人的生气。
凌天感受到这股气息的出现,这才确信下来,眼前的这道身影,自己的生生父亲,确实还活着。
只是,这存活的方式于他而言,实在太诡异了一些。
说难听些,竟是要以吸食尸体精气而活。
这让他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随着三具尸体的腐化,凌霄空洞的双眸之中逐渐有了一丝丝神采。
紧接着,一道如山岳般的巨大虚影,浮现在了他那破碎不堪的骨骼上空。
虚影同先前那三具尸身传出的幽绿色气息一辙,乍一看,就像是亡灵残魂一般,透着令人心悸的震
慑力。
感受着虚影之中充斥的强悍到极致的灵魂波动。
凌天明白,这道虚影应该便即是自己父亲的命魂所化。
白驹看着虚影的出现,整个人变得异常肃然,站姿都拘谨了几分,全然再无此前一刀震慑各大势力的豪气。
若非相识,凌天甚至都要当他只是个普通的断了胳膊的老头子了。
而当虚影没入那骨相嶙峋的躯体后。
白驹的神色更是庄严肃穆到了极致,身子也朝着那道身影微微躬了几分,像是迎接主人出关的老仆一般,说不出的恭敬。
咔~嘎~咔~
伴随着身影起身,沉闷的骨脆声频频响起。
凌天呆愣的看着这一幕,一时竟不知如何应对,整个人看上去很是木讷与无措。
要他杀人简单,要他认亲,还是从未接触过的父亲,多少有些困难。
他甚至都不知如何与自己的这位父亲相处,该说些什么话语?
凌霄于道道骨脆声中起身,内陷的眼眶之中,凌厉的目光自凌天身上一扫而过,继而停留在其旁的芽刀之上。
虽仅是一眼,但给凌天的感觉却犹似自己所有的秘密都被看穿了一般,那眼神冷厉的让他心头直发怵,但却又蕴含着一股内敛的亲切感。
「很好!」
凌霄质感十足的骨手猛地朝刀一引,芽刀瞬时如听话的鱼儿一般,跃入了他的手中,发出着微微轻颤的动静,像是表达着久别重逢的喜悦。
只是凌霄这低沉沙哑,喉咙像噙着泥土般声音的「很好」二字,却是不知是在夸着芽刀一如当年之好呢,还是在夸赞白驹此行的功劳。
亦或是冲着凌天如今长大成人的表现很是令他欣慰而言。
总之,二人在听的凌霄的这声「很好」后,心中都不禁一喜。
白驹是因没有辜负所托,完成了当年使命的轻松之感。
凌天则是因这声话语,让他感受到了一股从未有过的认可之念,这种情绪他还是生平头一回出现。
似隐隐有些可以体会得到,儿时记忆中,那些表现好的孩子,蒙父母表扬夸赞时候的心绪了。
「这一刀,你们,且看好!」
没有过多的话语,没有父子重聚的含蓄,凌霄径自握着芽刀来到了一侧空地。
下一刻,带着圣蕴流转的幽红色魂火覆盖刀身,让得整把芽刀看上去异常妖冶美丽。
于二人惊骇的目光之中,凌霄朝着身后的山崖上空轻轻挥动了手中长刀。
一刀之下,山崖霎时犹如豆腐一般被切割成两半,截面光滑平整的犹似水平面。
刀芒直冲云霄,同白驹重创咏叶的那一刀相仿,也将上空的云层给生生切割了开来。
但不同的是,凌霄的这一刀,不论是威势还是透出的气势上,都远超出了白驹那一刀数倍不止。
上空被切开的云层虽同样是一道绵延的口子,但白驹的那一刀,很快便恢复了平静,而凌霄此刻的这一刀,却犹似真的将天空劈开了一般,久久不见复原动静。
那妖冶的幽红色魂火在刀芒的宣泄下,犹似于天际划出了一条漫长的火海长龙。
原本紧凑的云层也不似被切割,反更像是被生生撕裂一般,破坏了原本的样貌,蒸腾似得朝着两侧滚滚扩散,像是在逃命。
一刀之下,天空撕裂成两岸的情景一度持续了很久。
突然,那撕裂的云层开始如江河一般倒流,自两侧疯狂没入那道裂开的刀痕之中,仿若试图要将那道火海所填充湮灭一般。
围绕火海两翼的乌云滚
滚翻涌,时不时迸发出雷霆轰鸣,昏天暗地,耀眼夺目。
自下看去,说不出的宏伟壮阔。
一刀之下,天地失色,万物皆寂,犹似末日涤尘,世界将毁于一旦。
凌天再次被震撼在原地,内心深处源自白驹一刀所带来的感触还未彻底领会之下,又一次陷入了新一轮的别样感悟之中,牢牢记下了这惊世骇俗的一刀。
自这一刀之中,他所见到的比之白驹的那一刀有着明显不同,他开始不再局限于这一刀的形,更多的是沉浸在了这一刀所散发的意之中。
自这一刀之中,他感受到了一股勇往直前,视死如归,天地皆可一刀斩之的无上霸气之意境,仿若世间万物于这一刀之下,没有任何能拦阻得了一般。
自这一刀熟悉的起势之中,他还认出了正是他自幼便了然于心的刀法——「魔刀诀」,但却同他所知的截然不同,让他有种错觉,自己这么些年来受尽苦楚修行的魔刀诀,仿若只是这一刀的基础与入门。
仿若自己所修行的魔刀诀最后一重,都只是这套完整刀法的起手式。
白驹立在一侧,眼中同样尽是凌霄那一刀的无上风华。
同凌天一样,他也呆滞在了原地,陷入了细微的入定之中,感悟着这一刀的奥妙。
他清楚,凌霄这一刀除了传承教授儿子外,也是在履约着当年于他的那份委托,在如约帮着他提升桎梏多年的刀道境界。
可以说,这一刀之中,蕴含着凌霄毕生于刀道的感悟,饶是他,轻易也断难全部领会得了。
但哪怕仅是分毫,于他而言已是巨大提升。
凌霄这一刀的影响,远不止于二人身上,饶是隔了极远的陆风一行,也都感受到了这道直冲天际的刀芒,感受到了那份天地唯我,不可匹敌的霸气一刀意境。
一时间,近乎整个三角域内的人类、魂兽都被这一刀所惊在了原地,万兽蛰伏不敢嘶鸣。
天梭一行人几近都快离开三角域地带,都仍旧受到了这一刀透出的气息所震撼。
感受着天空中蕴含的那股圣意,所有人对于妖刀魇君还活着的消息,再无半丝存疑。
然,叫人没想到的却是……
这一刀,乃是凌霄竭力下的最后一刀。
一刀过后。
世间再不存妖刀魇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