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早上,从一起床那种好久没有出现的心悸都再次袭来。整整一个上午,尹小满只觉得心慌意乱。
莫名的惊惶让她手脚冰凉,心里砰砰乱跳,连菜刀都抓不住了。
“我有点不舒服,中午饭你们看着做吧,我去屋里躺一会儿。”她放下正在切的菜,对乔麦说道。
“你赶紧去吧。要不要去卫生所看一眼啊?我怎么觉得你今天脸色这么不好?”乔麦连忙走到了她的身边,一脸担心的表情。
“可能昨天没睡好,我去吃点药。”尹小满连解释的力气都没有了,胡乱摆了摆手,就回了自己的卧室。
她这个样子,把一家子人都给吓坏了。
大宝出去就将俩小的给撵出了门,让他们到外面去玩,谁也不能在窗户下面说话吵着娘。
而二妞,则赶紧倒了一杯温水送了进去。
吞下了几颗治疗心悸的药,打发了闺女,尹小满躺在了床上。
可那药此刻也失去了效用,一阵阵的心慌让她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起来。
尹小满从床上坐了起来,决定要去空间看看。
平时,如果生病的情况下,她不会选择这样做。毕竟万一要是在空间里出点啥事,没人能够看得到她,想叫人都没有机会。
可现在,她也顾不得了。
尹小满微微闭上了眼睛,在心里默默念了一声:“去空间。”
可那种熟悉的眩晕感并没有到来。
她有点惊诧的睁开眼,发现自己依然坐在卧室里,一动也没有动。
她揉了揉太阳穴,重新把眼睛闭上,再次念道:“去御膳房。”
可是,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她蹙起了眉头。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情景,包括最初她还进不了御膳房的时候。
那时她仅仅只能进自己的小屋子,可是当她念叨别的地方的时候,好歹还能把她带到那片灰蒙蒙的地方。
至于这种连空间也进不去的情况,还从来没有发生过。
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尹小满努力的思考,想要找出今天和平时哪里不同。
或许,是因为今天状态太差,身体不好的缘故?
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一个可能性了。
她重新躺回床上,努力的逼迫自己睡过去。可能睡一觉精神好了,这个问题就解决了。
心跳还在加速,心脏就像是随时都能从她的嗓子眼里跳出来一样。
尹小满觉得自己的舌头都开始发麻,手脚冰冷的仿若回到了刚到这个世界时,感受到的冬季。
她努力的逼迫自己睡觉,可是这种情况下,她又如何睡得着?
躺在床上,她开始浑身发冷,冷得打起来寒颤。
尹小满从未有过的渴望阳光,只想去大太阳底下好好的晒一晒,晒去周身的寒意。
她从床上爬起来,努力的走出了房门。
来到院子中央,那里放着一块大石头。之前特意让人搬回来好在上面放置石板,用来晒干菜的。
此时正值七月,一年里太阳最毒的时候。尹小满走到石头跟前,用手抠住石缝儿,将自己整个身体置身于炽热的阳光之中。
但是,那股子阴冷劲儿不仅没有下去,反倒是越来越强烈。
莫名的恐慌将尹小满整个人包围住了,那种从心底涌出的惧意让她控制不住的瑟瑟发抖。
她这会儿也顾不得自己要做的事会不会被旁人发现了,瞅了一眼周围,俩小的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而两个大的则跟乔麦都待在厨房里。
尹小满绕到了石头后面,蹲下了身子。
她又一次闭上了眼睛,在心里默默念道:“去空间。”
没有反应。
她攥紧了双拳。
“去屋子里。”
依然没有反应。
“……去仓库。”
再次没有任何的动静。
尹小满的眼泪控制不住的流了出来。
她再也忍不住了,抽噎的念出了声:“去御膳房。送我去御膳房。或者,送我去能见到立春的任何地方!”
她死命的闭着眼,用最虔诚的心态等待着那阵熟悉的眩晕。
可是,眩晕没有等到,她先等到了一阵天旋地转!
她只觉得自己仿佛被人一棒子从头顶重重的砸了下来。只砸得她脑子一阵嗡鸣,膝下一软整个人摔倒在了地上。
她的眼睛根本睁不开,脑海里一片天崩地裂。
无数的碎石,重物砸在她的身上,可她却并不能感觉到痛,只能感觉到强烈的压迫感。
脑海中的视野在扭曲,空气被抽离,整个人就像是一颗豆子被谁放在了锅里,在反复的翻炒。
她想要说话,想要喊叫,可是却一个音节也发不出。喉咙似乎被什么给狠狠的扼住,连呼吸都停滞了。
“地震……天塌了,御膳房没了。”
尹小满的内心一片绝望。
泪水塌湿了整个脸也全然不知。
在默默的喊出这句话后,就陷入了深深的昏迷。
-
卫生所,病房门外。
沈青耘轻轻的将病房门关上,然后一把拽住刘畅的白大褂:“你确定你嫂子真的没事?”
刘畅也一脸的愁容。
面对营长的逼问,他踌躇了一下,还是没敢把话说得太死。
“从各项检查来看,嫂子是没什么大事的。她脉象,心跳,包括血液检查都没有发现什么问题。身上也没有什么擦伤,刮伤。
我也问了乔麦和大宝,他们也没见嫂子摔跤……”
“这些你都说过了。别啰嗦,你就告诉我你嫂子为什么晕倒,又为什么一直醒不过来?”
沈青耘烦躁的打断了刘畅的话,再次逼问。
刘畅脸上的表情又苦了几分。
他连嫂子到底是为什么晕的都不知道,又怎么知道她到底什么时候能醒的过来?
他仔细的回忆着细节,然后抬起了头,有点不确定的看着沈青耘。小声地说:“营长,你说嫂子会不会是魇着了?”
“魇着了?什么意思?”沈青耘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来得时候,嫂子一直在嘀咕,说地震了,地震了。大宝和乔麦也说他们发现嫂子昏过去的时候也听到她念叨了。
你说,这好好的怎么就想到地震了?这是不是睡觉做梦了,然后有点分不清楚梦和现实,自己把自己吓晕了?”
“胡说八道!”沈青耘瞪了他一眼。
“你嫂子晕到院子里了,她能在院子里睡着?我觉得就是中暑了,这么大的太阳,晒晕了也不是不可能。你别跟我在这儿东拉西扯,赶紧去再给你嫂子好好看看,看看是不是中暑了?赶紧去!”
“嫂子不是中暑,真的,我确定。她没有中暑的症状……”
质疑自己的专业水平,这一点是不能忍的,即便是营长,刘畅也还是要辩驳几句。
可是看看沈青耘那急得要炸毛的表情,他说了两句,还是识相的闭上了嘴,重新走回了病房。
而在他的身后,看不见的地方,沈青耘的眉头已经拧成了一个疙瘩。
刘畅说媳妇是梦魇了,这一点他虽然没有承认,可是在听到后心里还是打了一个突。
别人不知道,睡在同一张床上的他却是知道的,好长一段时间以来,媳妇都有点心神不宁。
开始时他以为是因为两位老人离开,她不习惯。
后来发现应该不仅仅如此。
小满的心里似乎藏着什么事,让她一直处于一种焦灼的状态。
好多次他都能感觉到她在半夜忽然醒来,然后一副很紧张的样子。每次她都说没什么,做梦了。
沈青耘也不是没问过,问了几次她都说是因为想到要离岛了,有点紧张。
所以他也就一直觉得并不是什么大事。
毕竟这中山岛和别的地方不同,在岛上过了十年差不多与世隔绝的日子,忽然要换环境,谁心里都会有不安。
别说媳妇,就连他,这种一年总有几次下岛机会的人,想起以后的生活,也还会觉得有太多的未知性,不敢深想。
想多了也会一宿一宿的睡不着觉。
沈青耘原本以为这种事不用劝,等真下了岛,慢慢适应了也就好了。
可现在他不敢这么想了。
他这会儿特别后悔,总觉得之前是自己忽略了妻子的感受。
谁的媳妇谁知道,小满从来就是一个心里特别藏事儿的人,她不表现出来并不代表在她心里这事儿不大。
是自己太心粗了,天天稀里糊涂的,即便朝夕相处,对媳妇的关注也还是太少了。
想到这儿,沈青耘心里的自责和懊恼又更增加了几分。
-
尹小满是第二天早上醒过来的。
睁开眼,看到满眼的白她还愣怔了一下,然后才反应了过来——这应该是卫生所。
她重新闭上了眼睛,昏迷之前发生的那些事再次涌入了她的脑中。
只是这会儿她的意识是清晰的,她不会分不清哪些是现实,哪些是臆想。
尹小满真切的感觉到——宫里发生了大地震,御膳房,塌了。
她曾经的世界,就这么……崩塌了。
躺在床上,泪水瞬间蓄满了眼眶。她不得不悄悄的将头埋入被子里,一点一点的拭去。
“醒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紧接着一只大手拉住了被子的一角:“别把头埋在里面,空气不好。”
“嗯。”尹小满听话的应了一声,然后将头抬了起来。
“回家吧。”她对男人说道,声音里带着深深的倦意。
这一声听得沈青耘心疼的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可是表情里却不敢带出一丝一毫。
他的声音更加的温和了,低声的劝慰道:“你刚醒过来,缓会儿再走吧?我让刘畅再过来给你看看?”
尹小满摇了摇头,声音轻却坚定:“不了,回吧,我不想在医院里多待。”
听她这么说,沈青耘没有再吭声,伸手将她抱了起来。
如果是以前,男人再这么抱自己,尹小满必然是要和他闹一闹的,太尴尬了。老夫老妻的,这么做凭白让人笑话。
可这会儿,她全身像是脱力了一般,一点劲儿都没有。
她知道,就算是自己想走,也是走不了几步的,反倒是会显出疲态,让人更加的担心。
她没有说话,默认了男人的举动,只是再次闭上了眼睛。
看到她这副样子,沈青耘眸中担忧的神色更加的深了。
岛太小,什么事也瞒不过众人。昨天尹小满忽然在自己家门口晕倒,将众人都吓了一跳。
所以一看到他们两个从卫生所出来,就有人跑着去报信,这会儿两人还没到家,熟悉的人已经都聚在院门口观望了。
看到他们回来,所有人的表情里都写满了关心。
只是此时的尹小满只觉得心里空空的,对周遭的一切都提不起劲,她听着男人和邻居朋友们应酬着,却连眼睛都不想睁开。
看出了她的不适,即使大家都还为她的身体而挂念,却并没有一个人真的上前打扰她。
沈青耘将她放回卧室床上,在确定确实没事之后,静静的关上了门,走了出去。
然后搬了一个凳子,守在了门口。
在房门被关上的那一刻,尹小满睁开了眼。
她挣扎着坐起了身。
能够感觉到男人就在门口,也知道此刻不是时候,随时都可能有人会因为关心而过来探望。
可是她顾不得了。
心里的焦灼让她顾不了那么些了。
她的徒弟在哪儿?
这场大地震所涉及到的区域到底有多大,她的立春有没有危险?
尹小满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烂了。她现在都恨不得用自己的命去把徒弟替换下来!
她从来没有过的后悔,后悔到恨不得想去死!
两年前,立春就到了年龄,可以名正言顺的出宫。
是因为她,因为她,那姑娘才拖到了现在。
如果这一次立春逃不过这一劫,尹小满觉得,自己可能也活不下去了。
徒弟因她而死……这样的念头一冒出来,那种令人窒息的痛感,就让尹小满觉得还不如拿刀直接把她砍了,可能还更干脆些。
她再次闭上了眼睛,在心里默念:“去御膳房。”
声音无比坚定。
那种熟悉的眩晕感再次袭来。
待尹小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发现自己重新回到了自己在宫里的小屋里。
屋子里一切如昨,没有任何的异样。
桌子上放的糕点依然新鲜,屋角的那罐黄酒封口也没有半点损伤。
可是尹小满却感觉不到一丝喜色。
因为她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这个小屋是一个很玄妙的存在。
例如这里面的时间似乎是相对静止的,所有的东西都不会坏。
而御膳房就不是,立春放在里面的东西如果不尽快拿走,就会变冷,点心也会变硬。
而且她曾经试探性的问过立春,而立春显然并不知道她这个小屋的存在。她告诉过尹小满,说她之前的那间屋子现在已经安排给了别的宫女住。
以至于立春很长一段时间不敢从那周围过,每次过心里都要难受好久。
而对于尹小满来说,这屋子却是一直都存在的。
所以她明白,这个屋子里的东西完好,不代表宫里,御膳房那边平安无事。
她再次动用意念,说出了“御膳房”三个字。
眩晕感再次出现,可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所在的位置是在院门以外。
和御膳房之间又一次隔起了那道透明的屏障。
她能够清清楚楚的看到里面的一切,却半步也近不得。
可即便隔着屏障,她也能看到里面此时的景象是多么的触目惊心!
御膳房正对着外面的那面墙塌了一半儿,屋顶的瓦片掉落一地,都摔得稀烂。
地震的时候应该正是午饭时间,当时的御膳房里应该有不少人。
从残桓断壁能够看得出当时人们的惊恐——
锅碗瓢盆散落一地,到处都是胡乱扔着的东西。
而唯一让尹小满感到一点心安的是,在这个最忌火烛之处,遇到了如此大难却并没有着火。
至少她目之所及之处,只看到一地的泥水,并没有任何火灼熏黑的痕迹。
这说明当时的撤离是有组织的,宫人们离开的时候还没有忘记将炉灶浇熄。
尹小满在心里默默的祈愿着——
既然能够如此按部就班的撤离,那是不是说明除了屋塌,并没有什么人员伤亡?
那她的小徒弟,应该也会平平安安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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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耘悄悄的将耳朵贴在卧室门上听了一下,发现里面没有半点动静。
这应该是小满又睡着了吧?
他抬手挥退了又一次凑过来,想要进去看一眼娘有没有好一点的孩子们,像个门神一样的守在门口。
临走之前刘畅专门将他叫过去说了,说媳妇忧思过重。
同时还建议他暂时什么也别问,给小满休息的时间。
说她现在最需要的不是什么排解,而是宁心安神,有什么都等她缓过来再说。
所以,他决定今天自己什么也不干了,就守在这儿,省的那些个不懂事的人过来扰了媳妇的清静。
想到这儿,沈青耘又挺了挺腰杆,将身子坐得更直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他看到刚刚被撵走的大宝又一次走了进来,不由得眼神里带出了几分烦躁。
他再次挥手示意他离开。
可没想到大宝却伸手指了指自己身后。
沈青耘这才看到刚才被门挡住了的祁峰。
他愣了一下。
早上在小满还没醒来之前,祁峰去专程跑到卫生所探望。
刘畅说的那些话他也听见了。
也正因为此,他才能留在家里守着媳妇。
营里的事儿自然有这位老大哥给他顶着。
可这会儿祁峰却跑到家里来了。
那副凝重的表情是沈青耘从来不曾在他脸上见到过的。
他也不由得正了神色。
沈青耘从板凳上站了起来,肃声问道:“祁哥,发生什么事了?”
“地震了。”祁峰的声音低沉而嘶哑,里面带着一丝几不可闻的颤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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