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
嗤!
嗤!
这是火焰的声息。.
当然了,在场恐怕也只有夏羽能听闻这样凝若实质的火焰动静。
他对‘肉片’的处理,很经典,是找来烤炉和烤,接着以筷子,把一片片肥瘦相间的梅花猪肉,摆在烤,进行着烤肉!
没错,是“烤”这种火候处理方式!
“啊,烤肉?”
衫本夏树简直惊呆。
有拉面配烤肉的吗?不对吧,烤肉怎么能当拉面的配菜,放到汤水里,搭配拉面,一起吸溜和咀嚼,在口腔里不会显得很怪吗?
到底是什么拉面啊,喂,博多拉面?
札幌拉面?
或者喜多方拉面?
衫本夏树绞尽了脑汁,也搜索不到运用‘烤肉’搭配拉面的流派。
“这根本不是叉烧肉!”
他笃定的说。
日式叉烧肉,经‘煎’、‘煮’、‘炖’三种火候形式制作而成,唯独没有‘烤’!
而且,若是烤肉,汁水蒸发严重,变得干柴后,再与非常劲道的拉面,啃咬啊,使劲嚼吃啊,不是进一步给口腔增加负担吗?
吃的“舒服”,也是极其重要的口感啊!
叫人看不懂的操作。
衫本夏树内心给予这么一个评价,他没大嘴巴,胡言乱语。
倒是一真老和尚,反应不同于衫本、青木,眼睛一亮,“好精简的火焰操纵!”
他过夏羽名为“原始火焰”的公开课。
如果说,在课堂,这位年轻讲师的学说,还带着一些神秘色彩叫人看不懂,那么,现在这次的“烤肉”火候,一真却是立即洞悉了。
好像……直指本源。
“咦!”
一真住持脸色渐渐的凝重。
‘侘寂’最浅的一层,不正是指向朴素的本质,剥除了那些不必要的外在吗?
现在夏羽的爆炎,给予老和尚的,正是类似于此的感觉。
凝练了。
省去什么神神秘秘,索性把“本源”展露,给他们看。
朴素了。
不用什么施法材料「摩尔斯油」,小烤炉里,是很普通的果木炭,但是焰火在一张无形之手的操纵下,发出“哧哧”声息,怎么形容呢,大概是手持火焰喷枪,按一下开火按钮,幽蓝色的高温火焰,锁定烤的肉片,成光束状,冲击!
简单,直接,粗暴。
却又蕴含着火候的传说,予人神圣感。
“看山是山。”
“看水是水。”
一切,又回归起点。
重头开始吗?
并不是。
一真老和尚目流露出难以彻底收敛的骇然,“起点,亦是终点啊!”
“他走了一圈,又绕回来了!”
“路,走尽了!”
啊。
这时衫本夏树忍不住出声,“焦了啊!”
火候“过量”,烤,一块块厚度均匀的肉片,表皮半焦。
一丝黑痕浮现。
连老和尚,也猛地怔了下,“怎么会!”
青木宗太则连声念叨:“看不懂啊!”
把“火候”这条路走尽的大师,怎么可能会让他的纯白画布,沾染一丝墨痕!不科学!不可能!
“尝尝?”
夏羽抬头眺一眼过来,对衫本夏树努努嘴,筷子夹了一片半焦的烤猪肉,放在小餐碟,并抬手递了出去。
衫本端碟子,青木宗太、一真住持唰唰围过来。
近距离看,越看越是令人满头雾水。
的确是烤焦了,肉片原本稚嫩的外层,变为半焦的壳子,不用想,一口咬下去,肯定发出哧哧声。
鼻子嗅到的,还有口腔、味蕾第一时间尝到的,都是一股苦涩味。
吃焦苦的垃圾,‘黑暗料理’还不如的废,衫本夏树久经自己黑暗料理轰击和锤炼的舌头,竟异的遭受不住,整张脸,紧紧皱了起来。
“哇!”
“好苦!”
他张口吐出。
“为什么会这么苦?”
是啊。
为什么?
一真老和尚眉深锁,目光掠过烤其余的肉片,只是外壳焦黑,内部,肯定还很鲜嫩。
但为什么会苦彻心头?
老和尚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随后,夏羽继续依照他脑的“食谱”,制作拉面。
叉烧肉,是烤肉,最耗功夫和时间的配菜,制作出来了,日式拉面剩下来经常用到的‘溏心蛋’、‘嫩笋’、‘葱花’、‘海苔’、‘红姜’等等,夏羽只取‘嫩笋’和‘溏心蛋’。
然后,煮一两条应季的蔬菜,摆在拉面碗。
一小时后,以鸡骨、鸡爪熬制的汤底,也可出锅了,汤色呈清凉透彻的黄,注满白色陶瓷的大拉面碗。
于是,绿色的应季蔬菜,在汤、嫩笋、溏心蛋、叉烧肉4种主打橙黄色调的碗里,相当的显眼。
“完成了——”
夏羽解下围裙,摆两个托盘,每个托盘,装两碗面。
一行人由厨房,转移到山食堂。
这时候天色已经昏暗下来,过了寺庙固定的晚饭时间,所以食堂黑灯瞎火的,青木宗太先进屋开灯,夏羽、衫本则一人端一托盘,坐在了经小僧侣打扫干净的榻榻米。
总共4碗面。
夏羽是不吃的,让三人端走自己的,他连带托盘,端起最后一碗,摆在了“禁区”的案几。
“摆筷子。”
老和尚说。
夏羽照做,在碗,整齐的摆了一副筷。
至于衫本夏树,一屁股坐下,早顾不得那么多了,闷头盯看碗面,发出一声控制不住的惊叹,“说不来的感觉!”
拉面,被‘烤肉’、‘嫩笋’、‘溏心蛋’和几条应季蔬菜压在最底下。
整碗面,被清亮的黄汤水注满,明明一望见底,却有鲜明的层次感。
一丝温润的气息传来。
衫本夏树轻轻一吸,心胸有说不出来的舒畅感,好像,站在群山之巅,视野从未如此开阔,远山也从未以低垂的姿态匍匐在他面前。
咦,‘烤肉’的苦涩呢?
鼻子猛嗅。
衫本先下筷,夹起一片肉,这肉,实在卖相不佳,半边焦黑,不过被汤水浸泡后,有着一种让人说不的改变。可不仅仅是气味消隐那么简单。
咬下。
“嗤!”
焦黑外壳,十分明显的碎裂声。
原来苦涩还在啊。
第一时间涌的味觉让衫本,整张脸,下意识的皱紧。
黑色的壳子,在口腔,彻底破碎时,鸡冠头青年盘在榻榻米的双腿,猛地抽紧了,脚指头甚至在抽筋。
脆!
苦!
可是,内层的嫩肉,牙齿咀嚼着碎掉时,跟随肉片一起到嘴巴里的汤,与肉渣混合,竟产生出绝妙的清甜滋味。
“这是苦尽甜来?”
“故意烤焦外壳,是想营造‘焦之味’吗?”
“这样的用意呢?”
衫本夏树抓耳挠腮,嘴巴嚼个不停,总觉得缺了什么,忽然,口腔食物渣有着干巴巴的感觉,他脑灵光一闪,“缺了水的滋润吗?”
端起面碗,是猛喝一大口汤。
吸!
瞬间,口腔产生出截然不同的滋味。
衫本夏树在群山之巅,看到一棵被雷劈死的树木,可是这么一棵经雷劈,被火焰煅烧的死木,在他的注视,新芽绽放。
山巅光秃秃的,黑木,新芽,无多余的东西。
也不知道为什么,衫本觉得这一幕,充满了禅意,起之前嗅汤气味所感受到的舒畅,这一刻内心如水般寂静。
“没有什么东西会死去,不过是新生。”
“破败,焕发新生……”
衫本夏树在黑木下,在绿芽旁,盘腿坐下,仿佛顿悟禅机的高僧,一脸的古井无波。
“侘寂!”
一双筷子,叮的落在地。
夜晚的山食堂,悄然多出第五个人的轻微喘息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