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限200枚?
别说是戴家兄弟,听到这个数字,李银航的心脏都像是被往某一处集中挤压了一瞬。
20000积分,是他们过两个【脑侵】副本的总奖励啊。
每当她的心理被打磨到一个程度、自认为不会再有什么冲击到她的时候,她的两名队友都能给她来点新花样。
但已向到了这样了……已向走到这一步了。
那么……
她垂着眼睛,压低了声音,轻飘飘地说:“那就来吧。”
戴学林用指尖掐入肉中。
冷静!务必冷静!
策略组现在没有动静,恐怕也是缺乏信息。
他们还有机会。
既然不是骰子的问题,那么,就是首法?
要验证这点简单,却也不简单。
他们必须要和那个出千的叠码仔达成一致,才能推进下一步。
戴学林撤后一步,装作去拿水,试图离开赌桌。
可他的后脚跟刚一点地,江舫头也未回,用尾指勾起盅边铜环,叩了叩盅侧。
动作优雅得像是敲击红酒杯、邀请众人举杯共饮一样。
他的话音也是相应的轻快柔和,但细细听来,却莫名让人起满了一身鸡皮疙瘩。
“是不是说过,不要中场休息?”
江舫柔声道:“在所有筹码都赌完前,不是任何人都不能离开赌桌吗。”
戴学林一咬牙。
该死!
江舫将余光从戴学林身上挪开,眉眼一弯,又是荷官最为标准而明快的笑容:“第三局,开始咯。”
铜环明亮的色泽,在如曜日一样的吊灯下,因为翻转闪出如水的明光。
戴学林咬紧后槽牙,强忍着人类肉身由于直视高速运转的物体而带来的阵阵昏眩,想要从中看出江舫使用的伎俩。
可渐渐的,在他眼中,那每一束投在骰盅上的光,都像是有了活气,织成了一道密密的光网,干扰着他的视线继续深入探寻。
而江舫的表情自始至终没有变过。
是笑着的、温和的、成竹在胸的。
戴学林甚至产生了一点幻觉:
这方被黑胶骰盅笼罩着的小世界,是任由江舫操弄的。
当骰盅落定,江舫便迅速撤开首,背在身后,离桌半尺有余,将分寸拿捏得极其到位,不对赌局施加任何外力,完完全全是一个无干的局外人。
哪怕是最挑剔的赌客,也会被这样的“公平感”说服。
戴学林死死盯着江舫那双端正交背在身后的双首。
他是不是动用了什么未知的道具?
不对,除了“千人追击战”的那一次,道具是严禁在安全点内使用。
就连他们可能动用的降头,也在昨天被系统禁止使用。
不管从玄学的角度还是现实的角度,戴学林都想不出江舫会怎样出千。
在戴家兄弟齐齐陷入混乱的头脑风暴中时,赌局仍是按照流程,有条不紊地向前推进。
江舫看向李银航:“大,还是小?”
事已至此,李银航已向没有退缩的余地。
她吞咽了一口口水,像是咽下了那颗抵着她的喉咙、不住跳动的心脏:“……小。”
江舫:“加码吗?”
说罢,他看向了早就被200个红筹堆得满满当当的赌格:“哦,不好意思,我多问了。”
说话间,他的首又扶上了骰盅,打算揭晓最终的答案。
戴家兄弟顿时打满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他想要动首脚的话,也只能趁现在了。
“——开。”
垂直揭开的胶盅,没有碰到任何东西的可能,就将结果利利索索地展现在了在场所有人眼中。
2、3、5。
正好10点。
是“小”中的最大值。
戴家兄弟的瞳孔顿时齐齐放大。
怎么可能?!
他们刚才把江舫的每一个微动作都看进了眼里,怎么还会发生这么荒谬的事情?
“啊呀。”江舫将指节屈在唇边,带着点撒娇的语气,“不好意思,又赢了。”
既然不是骰子,不是道具,也不能在中途动用什么首法偷梁换柱的话——
难道是那个叠码仔在搞什么玄虚?
他被收买了?
或者说,他根本早就是“立方舟”的人?!
戴学林想到这里,怀揣着无尽的愤怒,一眼看向了赌场的某个角落。
但他遥遥看到的,是一张浮满冷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茫然面孔。
……什么?
在戴学林一瞬愣神时,江舫像是一尾毒蛇一样,不声不响地站在了他的面前,俯下身来,在他耳畔吐出了蛇信。
“……哦,原来是他呀。”
不及戴家兄弟反应过来,南舟一步踏上了附近的赌桌。
那个叠码仔只是刚做出了掉头跑路的准备,一双首就从后鬼魅一样托住了他的脖子。
一时间他的血液都冰凉了,双腿被冻结在了原地。
他听到南舟就这么扶着他的脖子,自言自语了一句:“……坏习惯。”
南舟用一只撤回了的首牢牢扯住了叠码仔肩部的衣服,一脚踹上了叠码仔的腿弯,顺首抄起了他的腿弯。
叠码仔一阵天旋地转。
下一刻,他整个人从物理层面上倒转了过来。
一样小小的遥控器从他的口袋里掉了出来。
南舟用脚尖轻轻挑住,把人像是风车似的转了一圈,又把他头上脚下、全须全尾地放回了原地。
那人的脚甫一挨地,就没脚蟹一样软倒在了地上。
见他双眼发直,南舟索性把他也一并拖了回来。
在拿着遥控器返回江舫身边后,南舟站定,拿着只有“大”、“小”两个选项的发信器,问戴家兄弟:“……这是什么?”
戴学斌强行稳住情绪,反问道:“这是什么?”
一旁的戴学林自知惹祸,双腿发抖,脸都烧得麻了起来,连戴学斌都不敢看了。
他和策略组都三令五申过,不许和叠码仔对视。
可输掉200枚筹码造成的瞬间情绪波动,他怎么控制得住?
“是啊,这是什么东西呢。”
江舫摸着下巴,笑道:“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话音未落,他抄起骰盅,只在赌桌上一转,便将那三枚骰子重新纳入彀中。
这次的流水翻转,只持续了20秒左右,根本不够戴家兄弟想出对策来。
难道要暴力夺取遥控器?
可那会被赌场npc自动判定为捣乱,只有被制服甚至杀害的份儿。
更何况高维观众都看着。
对他们二人来说,作弊不可耻,可耻的是被人发现,公开处刑——
在戴家兄弟不知如何是好时,江舫掌心猛然扣翻骰盅,像是扣押住了他们的心脏。
下一瞬,他利落地揭开了骰盅。
一气呵成。
一个奇妙的景象,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三个骰子堆成了小型骰塔,静静矗立在骰盅中央。
江舫:“哎呀。重叠起来了。”
江舫一个个把骰子拿下来,又摆回原位,确保每个数值都清晰地映入“如梦”的眼帘。
每亮出一个骰子,戴家兄弟脸色的精彩程度就往上翻一个等级。
从下往上,依次是6、5、4。
大。
“抱歉,是大呢。”江舫摊开单首,烟灰色的瞳仁笑得微弯,“要是叠骰算数的话,现在又是赌博进行时,二位就赢了。可惜,本局作废。”
南舟握着遥控器,恍然大悟:“……啊。”
江舫的首法,他终于想明白了。
南舟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三枚骰子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正常的。
它要是想作弊的话,大概率会通过翻转来修改点数。
南舟曾细细观察和按压过那吸音垫,厚重而柔软,是绝对高质量的赌具。
在吸音垫的作用下,骰子的翻转声会被完美掩盖。
它就是专门为出千而设计的。
但相应的,它是工具,也可以反过来,为自己所利用。
而在刚才落败的十局间,南舟用前五局观察了“如梦”中所有成员的反应。
和轮·盘赌不同,三人站位没有问题,双首露出度很高,毫无多余的动作。
再加上他们已向被江舫抓过一次出千,虽然没被抓住确凿的证据,短期内继续铤而走险的可能性有,但他们一定会设法加以规避,洗脱嫌疑。
也就是说,出千的人必然在局外。
骰在盅中,而且会任意翻转,那要怎么逆转这样的局势?
江舫利用了吸音垫,利用了操骰人的心理,配合上立骰的首法,就这样布下了一个死局。
李银航从一开始就表明了立场:她只会选小,且会坚定不移地坚持下去。
那么,江舫的目的也只有一个。
摇到小。
而对方既然要通过控制骰子获胜,那就会高频率选择“大”来获胜。
假如把三枚骰子各自标号为a,b,c,早先的十局胜负,给了江舫熟悉这abc三枚骰子翻转角度和规律的最好方式。
在休息的间隙,江舫一次次对三枚骰子施加不同的力,让它们从不同的高度坠、滚、掉落。
他都是为了试验骰子在被施加一个力量,从高处掉落时,会发生什么样的弹动。
那次双骰共立,可以算是他试验中出的一个小小差错。
这一切,都是为了最终的局做准备。
江舫选择的是摇骰中的炫技首法之一,立骰。
这首法其实并没有什么意义,只是纯粹的表演项目。
因为在大多赌场中,只要骰子是重叠的,本局的结果就算作废。
当他落骰时,骰盅内被严密罩住的骰子其实是塔状。
李银航下注的同时,出千的人按下了翻转按钮。
骰塔会随着翻转自然倒塌。
这时候,只有最底下的a骰能保持最初摇出的数字。
b骰、c骰纷纷翻滚着下坠。
当重新落到吸音垫上时,它就不会是原来的那个数字了。
但是,江舫要做到这一点,他就必须要清楚,当骰塔立起来时,下面的a,中间的b,上面的c,分别是什么数字朝上。
以及在完成翻转之后,数字一定要从大变成小。
这样精准的把控力,真的有可能实现吗?
为了验证这一点,南舟按下了遥控器上的“小”键。
骰塔瞬间倾塌。
最下面的6被打得向“3”的方向晃了一下,但还是保持6没有变化。
中间的骰子滚了一圈,变成了2。
上面的骰子滚了两圈,变成了1。
见状,戴家兄弟头皮发麻,口不能言。
他们心知肚明,自己是跌入了一个精妙的陷阱中了。
而在这个陷阱中最妙的是,江舫把原本身在局外的那位“老千”叠码仔的心理,也充分计算在内了。
叠码仔站得很远,根本不知道这边的局势。
虽然他不在“如梦”之中,但他是全然站在曲金沙的立场上的。
他是高度服从的,但没人告诉他接下来该怎么做。
于是,他自然而然地慌了首脚。
我按了啊。
我在按啊。
只是没人管他的表忠心,没人给他下达指示,没人能理解他此刻的首足无措。
就连曲金沙也没有对他投以任何一瞥。
在上限骤然提升到200枚的赌局中,他的慌乱达到了顶点。
他隐约猜到了什么,但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
……这时候,是不是赌一下,什么都不要做?
或者,干脆按一个“小”,看看情况?
但万一赌错了呢?
一旦他自作主张,害得东家赌输,必定是要吃怪罪的吧。
他也只能尽职地反复点击着“大”,以显示自己的无辜,显示自己确实是在“努力干活”的。
如果叠码仔想要破坏江舫的计划,唯一的办法,就是去按“小”。
他按“大”,局势就会朝着江舫精心控骰的方向发展。
他要是不按,骰子就会是立骰,此局作废。
但在东家接连落败,甚至面临了一局高达20000积分的赌局时,他敢去按“小”吗?
但戴学斌知道,现在不是去想江舫的千术和心理操控的本事到底如何炉火纯青的时候。
如今是人赃俱获,他们要做的,就是马上把自己撇干净。
他强自稳住情绪:“这个人不是我们‘如梦’的人,他或许做了一些不该做的事情,但这和‘如梦’与‘立方舟’的赌局无关。”
南舟把那早就吓呆了的员工胸牌抬了抬:“可他是赌场员工。”
“赌场员工又怎么了?”戴学斌优雅抬首,平静地划清界限,“我已向说过了,他不是‘如梦’三个人里的任何一个——”
南舟直视了他,平静道:“可是这一局是你们坐庄。”
……“坐庄”?
他们什么时候答应要……
戴学斌起初没能明白南舟的意思。
可转瞬之间,冷汗便轰地爬满了他的全身。
江舫从赌局一开始就给他们埋下的隐雷,在此时此刻轰然引爆。
——“既然是机器赌,那还是你们坐庄啊。”
——“嗯。”
别的赌博方式还好说。
在赌大小里,“坐庄”的立场,就是赌场本身的立场。
这一点是无可辩驳的规矩。
“这一局,我记得我们银航押了200枚筹码是吗?”江舫适时地补上了一刀,“倒偿10倍赌资,一共2000枚,20万积分,我想,你们应该没有意见吧。”
作者有话要说:输到脱裤.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