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年,9月5日。
美国纽约。
乐景走进教室时,里面已经零零散散坐着四五十名学生,其中不乏高鼻深目的白种人。
“望旌,在这里!”带着黑框眼镜的男生从最后一排站了起来,笑着冲他招了招手。
乐景顿了顿,从原主记忆里巴拉出这人的名字——林叶,是原主黎望旌的同乡,两人一同在哥伦比亚东亚历史学系念书,关系自然很亲近。
“早上好,阿叶。”他从善如流在他身边空位坐下,学着原主那样熟稔开口问道:“你今天怎么不赖床了?”
林叶挂着两个黑眼圈,明显是有心事,乐景的问题正好让他打开话匣子,一股脑就把自己的烦恼倒了个干净。
“望旌,我有个高中同学是留美科协的人,他昨天找了我,想让我加入他们,一起联名向国内外...交...部写信。”
乐景一怔后便是恍然。
留美科协全名留学美国科学工作者协会,是去年创办的,不过一年,就发展出了32个分会,协会成员近八百人。
原主和林叶并不是科协成员,但是大家都是留学生,同在异乡守望互助,所以他们和哥伦比亚分会成员的关系都还不错。
他明知故问道:“写信干什么?”
林叶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当然是写信要求外...交...部和美国谈判,让美国放我们尽快回国啊。”
乐景:“你是怎么想的?”
林叶愁眉苦脸的叹了口气,“我就是没想好,才失眠了一夜。”
“这还有什么好想的?”乐景淡淡说道:“国家新立,百废俱兴,正是我们应该回国一展所长的时候。”
他话音刚落,就见林叶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他,好像他突然生了三头六臂。
“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你、你不是一向不主张回国的吗?”林叶结结巴巴道:“你前天还在游说我跟你去台湾,怎么今天就变卦了?”
乐景今天早上才穿过来,还没怎么查看过原主的记忆,此时稍微回忆了一下原主的过去,也忍不住想苦笑了。他还是第一次穿越成了恨国党。这位黎望旌,对我党深恶痛绝,仰慕果党“自由宽松“的文化氛围,一心想要追随那些民国大师前往台湾,以为这才是文人风骨。
林叶见乐景一时不答,也没追问。他看了看四周,前方几排都是空位,没有坐人。遂凑到乐景跟前,压低声音道:“昨天,赵振被军方抓走了,现在还没回来。”
“赵振.....我记得他好像是学习机械制造的,军方为什么抓他?”乐景脑中灵光一闪,一个名字呼之欲出,他用气音轻轻说出了那两个字,“朝鲜?”
林叶不易察觉的点点头,面容更添愁苦之色。
乐景结合原主的记忆还有他前世的历史,知道现在中美的关系正处于一个即将擦木仓走火的微妙期,战争随时会爆发。
打从七月“中国人民反对美国侵略台湾朝鲜运动委员会”成立以来,美国对留学生的盯梢就越发变本加厉,很多中国留学生被收走护照,传讯问话、扣留拘捕中国留学生现象也屡见不鲜。
现在只不过开始,随着志愿军开进朝鲜,在乐景的时空里,美国将在明年对留学生施加了最严酷的管束和制裁。
“凡是在美国受过像火jian、原子dan以及武器设计这类教育的中国人,均不得离开美国,因为他们的才能可能被利用来反对朝鲜联合国武装部队......谁要违反此命令,将被判处5000美元以下罚款或五年以下徒刑,或同时处予两种惩罚。”1
林叶无精打采的低着头碎碎念道:“我和赵振关系一向很好,要是军方连咱俩也抓起来了可怎么办啊。”
乐景:……
他望着真情实感担心自己也被军方抓起来的林叶,忽地想起来后世一个网络流行语——他明明那么普通,却那么自信。
“你想多了。”乐景面无表情道:“咱俩两个文科生,还是学习东亚历史这种鸡肋专业,军方哪怕去抓金融的,也不会多看咱们一眼。”
林叶:……
他明显被乐景的话噎得不轻,嘴张了几张,却找不到可以反驳的话,最终只得沮丧承认乐景的话太.他.娘的有道理了。
因为自己的废物所以幸免于难,林叶越品这心里就越不是滋味儿。
窃窃私语的教室骤然一静,乐景抬头一看,就见一个中年男人慢慢走上了讲台。
他穿着深蓝色西装,头发梳成时下流行的中分,并抹上厚厚的发蜡,看起来油光发亮足可以黏苍蝇。
乐景从原主的记忆里找出来了这人的身份——刘仁美,哥大东亚历史系副教授,也是他们这节中国古代哲学课的老师。
刘教授的目光在鸦雀无声的教室里环视一圈,不讲庄周,反倒是先为自己的遭遇哭上一哭。
(审核请手下留情,刘教授是反派,他的言论不代表作者想法,作者爱国爱党,并且很快安排反派被主角打脸。)
“虽然这节课的名字是中国古代哲学课,”他红着眼圈,哽咽道:“但是我现在已经不是中国人了,我是一个没有国籍的人2,华夏正统已被赶到了弹丸小岛台湾,现在统治偌大神州的是一个暴虐的文化屠夫......”
他絮絮叨叨的诉说着红色政权的种种不是,对其极尽诋毁之能事,并且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道:“如今华夏正统在台湾!”看起来颇为自己坚守“文人风骨”洋洋自得。
他自己说不过瘾,目光在教室里巡视一周,很快锁定了昔日的同盟,迫不及待的用英语问道:“黎望旌同学,你觉得如今的大陆比之台湾如何?”
乐景在刘仁美期待的目光中站了起来,微微一笑,义正言辞道:“那可比台湾好太多了!”
刘仁美的表情登时就僵住了,他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瞪着乐景,差点脱口而出你疯了吗?
他定了定神,强笑道:“黎望旌同学是在开玩笑吧。我知道你的,你也和我一样对大陆的体制深恶痛绝,你之前同我说过,台湾的皿煮优越性是毋庸置疑的。”
“那是因为老师你之前说会给我加分啊。”当着全班同学的面,乐景痛心疾首的进行了严肃的自我批评自我检讨:“但是我现在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我觉得我不可以为了分数违背自己的良心!”
他义正言辞道:“所以哪怕老师你考试给我零分,我也必须要说台伪zf倒行逆施,fu败昏庸,剥削民脂民膏,暴力镇压ge命,早已民怨沸腾,根本就无法称作皿煮!”
刘仁美勃然大怒。他气的全身都在抖,指着乐景怒喝道:“一派胡言!大庭广众之下竟然公然污蔑师长,果然是苏联间谍余孽,我要报警把你抓起来!”
林叶大惊失色,他连忙拽了拽乐景的袖子,急赤白脸道:“你发什么疯,快给教授道歉!你真想被抓进监狱吗?”
刘仁美快意的扬起嘴角,得意洋洋说道:“你若现在诚心诚意向我道歉,我可以考虑放你一马。”
不怪他们如此表现,乐景也知道此时美国麦卡锡主义的疯狂。所以他刚刚的话留了很大的余地。
“我一直以为哥大是一个自由包容的学校,在这里我们可以各抒己见,发表不同的学术主张!可是我现在不过稍微抨击了一下台湾的皿煮,教授就要报警抓我!”少年悲愤的红了眼圈,胸腔气的上下起伏,声音格外铿锵有力,“刘教授行事如此zhuan..制强硬,听不得一点异见,如此之举和na粹fa西斯有何区别?你还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谈皿煮?”
刘仁美脸色涨成了猪肝色,太阳穴青筋在热腾腾的一跳一跳,他敏锐的察觉到了教室里的其他同学看着他的目光多了一丝异样,这让他心中更是恨毒了黎望旌。
他张了张嘴,刚吐出一个“你”,就被对方疾风骤雨的抢白声打断了:“如此德行,不堪为师,我要罢课表达抗议!”
说罢,乐景无视刘仁美气急败坏的表情,扬长而去,全然不管之后教室的哗然。
乐景出了门并没有回宿舍,而是熟门熟路的摸到了一栋建筑物走了进去。
他在挂着“留美科协”牌子的办公室停下脚步。
里面此时正传来慷慨激昂的声音:
“新中国建立后各种建设已逐步,各方面都迫切需要人才。诸会友学有所长,思想先进,zf方面亟盼能火速回国参加工作。”
“我们谨此向你们伸出热情的手,欢迎你们早日归来,共同为人民服务,为我们新中国的生产和文化建设而努力。”3
“同学们,祖国现在需要我们!我们必须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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