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惹上麻烦了。”那位自称塔米娅的黑衣女子说。
她现在说的是中土大陆的通用语,而且说得还算不错,只是发音比较奇怪,并不是不准确,而是有些含糊,就像咬着舌头在说话,倒是别有一种可爱的味道,但说出来的内容就让人完全听不懂了。“什么麻烦?”琼恩不解,这只鹰蛇不是已经被干掉了么?难不成它是被某个巫师豢养的,打死了宠物,主人要来算账?又或者它的同伴、配偶要来报复?一刹那间,他的脑中已经闪过几种可能性,随即暗自戒备,左右张望,唯恐黑暗密林之中,再窜出另一只怪兽什么的。
塔米娅摇摇头,“是我。”
“嗯?”
“你刚才不应该帮助我,”塔米娅说,“厄运现在缠上你了。”
琼恩和珊嘉面面相觑,更是莫名其妙,“塔米娅小姐,万分感谢你刚才相救,”珊嘉说,“你刚才说的‘厄运’,又是怎么一回事?方便的话,能否相告?”
塔米娅点了点头,走到一棵树底下,俯身捡起一块石块,将它翻了个边。这一简简单单的举动仿佛触发了某种机关,空气一阵轻微波折,周围的景象悄然变化,琼恩再度看见了梅菲斯等人,她们还正围在火堆边玩狼人杀,玩得非常投入,完全没意识到琼恩和珊嘉刚刚已经经历了一场剧烈搏杀。
琼恩心中有一堆疑问,但也只能暂时按捺,邀请塔米娅在火堆边坐下,并简略向其他人说了一下刚才发生的事情。“你说刚才你们在旁边遇到了一只鹰蛇?”梅菲斯颇为诧异,“怎么我们完全没有听见动静?”
这点琼恩也百思不得其解,他和珊嘉明明也就走出了几十步远,怎么会仿佛就进入了另一个空间。有些强大的空间法术的确能够做到这点,比如迷宫术,但不可能让他完全没有察觉,无声无息就中了招。至于梅菲斯等人没有发现琼恩和珊嘉消失,这倒很好理解,她们玩狼人杀玩得沉迷,谁会在乎两个出局者去哪了。
维若拉绕着火堆走了一圈,倒是看出了一点门道,“是这个宿营地被某种魔法影响,形成了一个类似于半位面的地方,空间应该不大,你们俩刚刚是恰好走出了范围。很有趣,这种魔法我闻所未闻,也完全感觉不到魔网扰动的痕迹,难道是东域的覡术?”
“是我布置的。”塔米娅说。
“所以那些恩瑟人都说,只要在标记好的宿营地休息,就不会遭遇危险!”琼恩恍然明白过来,“是你一直在保护他们。”
“我是受神姬的委托,护送那些去雅尔贝琳娜城的旅行者。”
凛递过来一杯饮料,塔米娅接过来看了看,轻轻抿了一口,然后放在旁边。“原来如此。”琼恩说,难怪她会主动帮忙干掉那只鹰蛇,不过之前塔米娅说的“厄运”,又是怎么一回事?
“我被一个邪神诅咒了。”塔米娅解释。
这个诅咒很奇异,它并不直接伤害塔米娅,而是作用于“与塔米娅有关系的人”,比如说父母、亲属、朋友等等,一个个全都会横遭不幸,霉运当头,出门被车撞,平地会摔跤,吃饭都被噎,做生意肯定破产。若只是普通来往还好说,大不了破点财,逢点灾,但若关系密切,那就大难临头,甚至有性命之忧。
这其中最关键的一点,就是不能“受人恩惠”,也不能“予人恩惠”,塔米娅受神姬委托,巡视这条森林里的安全通道,保护往来旅人,收取报酬,这是一份工作,两不相欠;往来旅者受其保护,但已经另外有人付过钱了,所以也谈不上恩惠。刚才琼恩和珊嘉走出安全范围,被鹰蛇袭击,塔米娅出手,还可以算是工作内容的一部分,所以她本打算转身就走,尽量不要牵扯,谁料鹰蛇未死偷袭,被琼恩一击石化了,如此一来,她就算是受了琼恩的恩惠,厄运便会缠绕到琼恩——以及与他所有关系亲近的人——身上。
“还有这种诡异的诅咒?”
在这个魔法世界,诅咒不稀奇,但大多都是直接伤害目标,比如让人生病、衰老、疼痛,等等,让人厄运缠身的极少,毕竟“命运”一道,向来被认为是连诸神都无法掌握的领域,而且按照塔米娅的说法,这种诅咒还有传染功能,仿佛瘟疫一般,这就更不可思议了。
若是按照塔米娅的说法,琼恩这一行人现在已经被厄运缠上,接下来必定多灾多难,说不定好端端地走在路上都会被雷劈。这是神的诅咒,她也没办法挽回,只能提醒,让琼恩等人尽量注意,自求多福。
“情况就是这样,”塔米娅起身,“从这里到雅尔贝琳娜城还有六天路程,我会沿途跟随,只要不偏离路线,就不会出现今晚这样的危险——不过也很难说,被厄运缠住的人总是会出现各种意外,你们要多加小心。”
不等琼恩回应,她径直走回了黑暗之中。
塔米娅离开后,大家不由得议论纷纷,会传染的厄运诅咒一说,实在超乎想象,让人难以置信。而且诅咒虽然无形无影,普通人看不见,但在高明的巫师眼里,就像游戏里一个人头上显示各种负面状态,还是有迹可循的,而塔米娅身上完全看不出被诅咒的样子。但她言之凿凿,神情慎重,又不似开玩笑,而且也完全没这个必要。
维若拉倒不是很在意什么厄运不厄运的问题,她更关心塔米娅究竟是用了什么手法,不声不响地就构建出一个半位面,不仅能挡住森林里的那些野兽,连她这种大巫师都没察觉。就算是现在知道了,认真检查,也只能隐约看出点痕迹,窥不出门道。对于一个充满研究欲的巫师来说,不搞明白这其中奥秘,只怕今晚都要睡不着。
“那些石头。”翡翠女巫忽然说。
“什么?”
翡翠女巫伸手向前指,其他人顺着望去,只看见几块石头,半深不浅地埋在泥土里。森林之中,石块不算常见,但也并不显眼,谁也没有注意。现在被翡翠女巫提醒,仔细再看......仍然看不出什么问题。
“我好像记得有种巫术,其运作原理不明,通常是以一些常见的物体,譬如石块、树木、花草等进行布置,再借助一定的地理环境,譬如河流、山岳之类,会达到一种类似于迷宫术的魔法效果。”
“听起来很有趣,你能演示一下吗?”
“不行,我只是知道有这样一种巫术,但是......完全没有记忆,我自己应该是不会。”
翡翠女巫得了失忆症,她的记忆一直没有真正恢复,说不清自己是谁,也不知道来历,脑中经常闪过一些场景片段,或者突兀地冒出一些东西,转瞬即逝。维若拉知道她的情况,也就没有再追问。倒是琼恩若有所悟,他记得刚才塔米娅的确是翻动了一块石头,就触发了法术。而且翡翠女巫这种描述,倒是和他记忆中的某个东西很有相似之处。
讨论了一会,看看时间也不早了,大家便进帐篷休息。
第二天的行程波澜不惊,也没有下雨,更没有路上摔跤,到了傍晚,依旧是先找到标记,然后宿营,升起篝火。晚餐是半路上抓的一只无角羊,由变成秘偶的武僧隆奇负责烹饪,大家都在忙碌,琼恩选择一个空旷的地方木屋,然后偷空走到一旁,朝着林间无人处说:“一起晚餐吧,塔米娅小姐。”
没有动静。
琼恩又重复了一遍,几秒钟后有了回应,声音是从头顶上传来,“谢谢,不必了。”
他仰起头,看见黑衣的女子坐在一根长长的枝丫上,背靠着树干,双臂抱膝,看着远处。琼恩看了看高度,觉得自己肯定爬不上去,于是悄悄激发了口令,在下一瞬间,他陡然出现在塔米娅的身旁。
黑衣的女子瞥了他一眼。
“我记得昨晚已经告诉过你了吧,”她说,“我会给人带来厄运,大家还是尽量保持距离比较好。”
“我听到了,”琼恩说,“但你不是说,厄运已经缠上我了吗,既然如此,多一点少一点,也没什么关系。”
“你不相信我说的厄运诅咒?”
“相信,”琼恩说,“正因为相信,所以我们才更应该同心协力,而不是坐以待毙。我和我的同伴对魔法也算有所了解,说不定可以帮忙破解掉这个诅咒。”
塔米娅叹了口气,“兰尼斯特先生,我知道你,还有那位维若拉小姐,都是很厉害的巫师。但我身上的诅咒源自一位邪神,并不是凡人所能破解的。实不相瞒,我也曾经去过塞尔,请红袍巫师相助,但他们也束手无策。所以,承蒙盛情,我非常感谢,但还是不必了。”
“这可不一定,”琼恩说,“不知道塔米娅小姐有没有听说过,在遥远东方的翔龙帝国,有这样一句谚语:三个皮革匠人累积在一起,就能胜过最聪明的智者;又有谚语说:上天不会把人的路完全断绝,总会留一点机会。大家一起商量,说不定能有什么办法呢。”
塔米娅沉默了一会,“我不了解翔龙帝国,你说的那两条谚语,我也从没听说过。”
“哦,是吗。”
塔米娅转过脸,看了琼恩一会,忽然笑起来:“我说,兰尼斯特先生,你该不会是看上我了吧?”
“......”
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否认,但最后忍住了,因为觉得太不礼貌。然而他的沉默似乎造成了塔米娅的误解,“有件事情我不得不说明一下,兰尼斯特先生,追求过我的男人有很多,但他们的下场可都不太好。”
“多谢提醒,不过我已经有女朋友了。”
“我看到了,”塔米娅点头,“而且还不止一位,她们都很漂亮。”
“谢谢。”
“所以你真的不是打算追求我?”
坦白地说,琼恩还真的没有动过这个念头。身边精致美丽的女孩子太多,普通一点的已经很难吸引他的注意,塔米娅的身材倒是很不错,但相貌只能说是平凡,就算是恭维,也很难说她是位美人儿。至于她说有很多男人追求......大概是恩瑟人的审美观与中土大陆有别吧。
“暂无此意,”琼恩说,“我单纯地是希望和塔米娅小姐成为朋友罢了。出门在外,守望相助,不是很正常的吗。”
“是吗,”塔米娅托着腮想了几秒钟,“听起来也有道理,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推辞了。”
对于琼恩这个队伍来说,塔米娅是个完全的陌生人,虽然彼此都抱有善意,一开始的气氛还是难免有些生硬。但玩游戏的确能够有效地拉近距离,打完几局狼人杀,相处起来顿时便自在了许多。
刚认识的时候,塔米娅的确给人一种“不要接近”的冷漠之感,但稍微熟悉之后,便发现这应该是假象,或者说是伪装。只要卸下防备,她其实是个很正常——或者说很普通——的女子,会聊天,会说笑,至少表面上看起来,还是很开心的。见此情形,琼恩也不由得暗自吐了口气,觉得自己似乎是做了件正确的事。
“来,我先帮你检查一下。”
玩了几局之后,大家休息。维若拉从次元袋里取出一堆东西,卷轴、法器、宝石,以及一些奇怪的金属,紧接着在虚空中绘图,构建魔法阵,让塔米娅待在中心,然而她反复检查了几次,又召出虹雾,向历代传道巫师寻求指点,最后还是一无所获,甚至看不出塔米娅中了诅咒,更不要说如何破解了。
对此结果,塔米娅并不意外,她微笑着摇摇头:“我中的诅咒,可能和你们了解的不太一样,用你们的方法是检测不出来的。”
坐在火堆边,喝着凛的饮料,塔米娅详细讲述她的“厄运诅咒”。
有关诅咒的来历,塔米娅语焉不详,似乎不想多谈,只说是在很久很久以前,她的一位祖先触怒了某个邪神,因此遭祸。这个诅咒有几个奇异之处,第一点塔米娅昨夜已经说过,它不直接伤害中咒者,而是影响周围的人,凡是亲朋好友,必然遭遇各种厄运,或轻或重,绝无幸免,被诅咒的那个人自己却没什么事,往往还挺长寿。所以甚至有推测,这个诅咒的作用,并不是“传染”厄运,而是将别人的好运气给掠夺过来。但仔细推敲也不太对,被诅咒者只是不会遭遇飞来横祸,其他也就平常,该生病一样生病,该贫困一样贫困,该死一样死,看不出有多么幸运。
第二点奇异之处,是这个诅咒能够通过血脉“遗传”,而且不是简单的父子相承这种模式。被诅咒者永远是一个人,不会同时出现两个以上,每一位被诅咒者去世后,这个诅咒就会自动转移到新的目标身上。新的目标必然是有血缘关系的人,但未必是子女,也可能是其他亲属。据塔米娅所知,也曾经有被诅咒者本人是独子,终身不婚,不留子嗣,服毒自杀,想要以死终结这个诅咒,结果后来发现,这个诅咒仍然存在,转移到了他的堂弟身上。推测起来,除非是整个家族完全死光,血脉彻底断绝,诅咒才会结束。
第三点奇异之处,则是诅咒所带来的“厄运”,也是能够传染的。譬如说琼恩被厄运缠上了,那么他身边亲近的人也都躲不掉。稍稍让人感到安慰的是,这种“厄运”是诅咒的效果,并不是诅咒本身,它虽然传染,却不会遗传,而且每“传染”一次,效力就削减几分,而且随着时间推移,渐渐也会消散——只要别再和被诅咒者接触就行。
所有人都听得面面相觑,他们可不是初出茅庐的菜鸟,也算是见多识广了,其中更有几名高阶巫师,但如此诡异的诅咒,当真是闻所未闻,完全超出知识范畴。
“我有个问题,”琼恩小心翼翼地说,“你怎么确定自己被诅咒了呢——我是说,它有什么标志,征兆,表现之类的吗?”
塔米娅苦涩地笑了笑:“你还是不相信,对吧。很多人像你一样,觉得我在危言耸听,或者过分敏感;甚至还有人认为我性情冷僻,不愿与人接近,所以才编造出这种借口。”
据她说,诅咒的确是有“标志”的,但这种标志时隐时现,要在特殊的场合才能看到,通常无从得见。所以有时候,前一个被诅咒者去世了,大家并不知道诅咒转移到谁的身上,但这种情形不会太久,因为被诅咒者就像一个不断散发瘟疫的黑洞,虽然看不见,但时间一长,大家自然就能察觉。
以塔米娅自己为例,她大约是在六年前,忽然被这个诅咒缠上,之后的一年内,原本身体康健的父母忽染重症,相继病死,一直春风得意的未婚夫生意破产,精神失常,变成了疯子,就连左右邻居都受牵连,动不动屋子失火,家里进贼,吃饭咯牙,走路仆街,凡此种种,不一而足。塔米娅无奈之下,离开家乡,四处寻访,想方设法要破解这个诅咒,然而始终徒劳无获,反而一路行来,又增加了更多的牺牲者。
“所以你躲在这荒野森林里,免得伤害到别人?”凛恍然大悟,“塔米娅,你真是个好人。”
塔米娅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也不是啦,我也是在这里寻找一件东西。”
为了解决诅咒,塔米娅多方探求,遍览古籍,不放过任何一线希望。几年前,她从一位朋友处得到线索,说在上古时代,精灵王国“莫岚”有一件名为“银枫”的宝物,形如一枚银色的枫叶,佩戴者远离一切苦厄,免遭一切不幸,倘若能找到这件宝物,或许就可以破解或者抵消塔米娅身上的厄运诅咒。而莫岚王国昔日所在,就是这座迷失森林。
“可是,”琼恩皱眉,“如果银枫是精灵所有,那它应该随着大撤退被带往永聚岛了吧。”
“如果我听到的传说属实,那么就没有。”
据说,在很久很久以前,女王生了一个可爱的女儿,精灵们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宴会,庆祝公主的诞生,连海洋中的海精灵都派人送来了礼物。十二位精灵神应邀而来,赐予公主美好的祝福。但蛛后罗丝因为没有受到邀请而震怒,她派遣一只蜡融妖,在宴会的最后出现,给小公主降下邪恶的黑暗诅咒,预言她将愚蠢地会爱上一个人类,并且最终因此丧命。
即便是精灵诸神也无法解除罗丝的诅咒,为了避免这种可怕的不幸,月女神莎罕妮用神力凝成了一枚银色的枫叶,送给了小公主。女神说,只要佩戴此物,不离须臾,就不会被诅咒所俘获。
精灵公主长大了,她聪明、善良,性格温柔,深受喜爱和尊敬,遵照女神的意旨,她始终佩戴着那枚银枫,精灵们也因此称她为“枫公主”。然而,在一次意外中,公主不慎将它遗失了。诅咒如影随形,厄运随之浮现,不久之后,公主便被一个人类男性所欺骗,郁郁而终。
梅菲斯瞥了琼恩一眼,似有笑意,琼恩揉了揉额头,不去理她。“所以你是要在这片大森林里寻找一枚几千年前遗失的枫叶?”他问。
且不说这个故事怎么听怎么不对劲,即便属实,又要从哪去找这枚银枫?这和大海捞针也差不多了吧。除非另有其他线索,否则绝无可能办到。
塔米娅点点头:“的确有一些线索。”
根据她的朋友查阅资料,从种种记载中分析,以及请高明的巫师进行占卜,最终确定一点:公主当年遗失银枫的地点,是在她的寝宫“晨霞”中。公主的寝宫当然是在王都,换句话说,如果能找到昔日精灵王国的王都遗址,就有希望能找到宝物。
精灵曾经是大陆上最发达的文明,他们虽然是自然之灵,森林之子,但并不是茹毛饮血的野兽,也是会冶炼金属、建筑房屋、营造城池的,必然会留下种种痕迹。按理来说,迷失森林虽大,但一座废弃的精灵王都目标也不小,还是应该容易找的。然而近几年来,塔米娅走遍了整个迷失森林,也发现了一些精灵王国的遗迹,但作为目标的“王都”,却始终没有半点踪影。
“会不会在地下?”凛猜测。
“王都怎么可能会在地下,又不是黑暗精灵。”
“年代久远,沉下去了嘛,”凛说,“又或许发地震,被掩埋了?”
“......你还不如说是天降陨石,砸成大坑了。”
“有一种说法,莫岚的精灵在大撤退时,巫师们布下了强大的魔法,将王都完全隐蔽起来,虽然仍旧存在于这座森林之中,外人却无从得见。只有等有朝一日,精灵自永聚岛重返此地,王都才会出现”塔米娅叹了口气,“倘若当真如此,那我大概是永远也找不到了。”
见她神情黯然,凛连忙安慰,“放心啦,等我们办完事回来,就帮你一起找。其实按我说,那什么银枫也不见得有用,找不找得到都没关系,不用太在意。如果真有用的话,怎么会遗失呢。如果精灵公主带着它就不会倒霉,那就根本不会把它弄丢嘛,对不对。”
凛的逻辑难得如此清楚,问题是她的话并没有起到任何安慰作用,其他人赶快岔开话题,问起塔米娅在迷失森林里的见闻,有没有什么有趣的地方,或者需要注意的事情。
“倒也没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总体来说,迷失森林还算是个安宁祥和的地方吧。”
“安宁祥和到已经可以养那么大只的鹰蛇了吗?”琼恩忍不住吐槽。
“这个确实有点奇怪,”塔米娅皱眉,“我在这座森林里已经待了几年,从来没见过或者听说过有鹰蛇,它就像是突然冒出来的。”
“但看它的个头,少说也有几十岁了吧。”
鹰蛇并不是自然生物,它是邪法所造,换句话说,鹰蛇的背后应该有个巫师。可惜那只鹰蛇被琼恩直接石化,也没办法再拉过来仔细检查,只能多加小心了。而且琼恩感觉自己昨夜遇到的那只鹰蛇,和书上记载的情形似乎又有所不同,感觉更像是变种,至少他可从来没听说鹰蛇还能遁地的。
塔米娅说了一些有关迷失森林的传说,大多都是与精灵有关,也有一些关于鬼怪、妖灵和龙的故事,有些非常搞笑。比如有一个“恶龙与公主”的故事,据说在很久很久以前,迷失森林东边的燃烟山脉里,住着一头凶恶的蓝龙,经常到森林里来肆虐,让精灵们头痛不已,后来精灵想了一个计谋,他们编造流言,说在东边的遥远之处,巨龙连续飞行十天十夜的地方,有一座人类城市,城里有一位美丽的公主,有神奇的巫术,能够点石成金,公主的王宫是用纯金打造,花园里的每一颗石头都是宝石,还有巨大无比的地下宝库,里面是堆积如山的金币。龙相信了这个谎言,离开巢穴,往东飞了十天十夜,终于看到了一座高大巍峨的城池,但城中并没有什么金子做的王宫,只有一位虽然美丽,却衣着朴素的公主。龙很生气,降落在公主面前,想要吃掉她,却被公主用巫术摄入一面镜子里,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蓝龙的智商就是低,”凛说,“如果是红龙一定不会上这种当。”
“......”
“我听人说森林里有树精?”莎珞克问,“有遇到吗?”
不知道为什么,魅魔对树精一直很感兴趣,塔米娅表示她也听过树精的传闻,但从来没有遇到过。琼恩觉得树精其实就是精灵,被无知村民误认,但塔米娅表示不太可能。因为精灵早在七百年前就已经全体离开了这座森林,也没听说有留下的,而树精的传说,最早起源大致是在两三百年前,时间上就对不上。
塔米娅推测,树精可能与“森林里的女巫”有关。
“森林里的女巫?”
据说在很久很久以前,森林的深处有一座小木屋,它有尖尖的屋顶和圆形的窗户,椽子上长满了蘑菇。在小木屋里,住着一位女巫,她有诡秘莫测的巫术,用蘑菇酿造成神奇的药水,能够让生者永远沉睡,让亡者自黑暗中复苏,任何人都可以向她求助,但前提是必须回答出她的一个问题。如果回答不出,不仅得不到女巫的帮助,还会受到严厉的惩罚,男性会被变成石像丢弃在树丛中,女性的灵魂会被永远禁锢在小木屋的附近,化作游荡在森林里的女妖。塔米娅觉得,传说中的“树精”,其实很可能就是这些女妖。
“实际上,除了寻找精灵王国的遗迹之外,这也是我来这里的另一个目标,或者说一线希望吧,”塔米娅说,“传说这位女巫巫术高强,能够破除一切诅咒。就算是上古神王所下的诅咒,她也能够予以消除。虽然女巫的故事至少已经有两百年以上的历史,就算确有其人,应该也早已作古,除非她并非人类而是精灵,但我想如果能够找到她的住处,或许能够有什么意外收获,也说不准。”
“那你有找到女巫吗?”
“没有,”塔米娅说,“森林里确实有一座小木屋,形貌和传说中非常近似,尖尖的屋顶和圆形的窗户,但也就仅此而已,更像是猎人为了临时栖息而搭建的居所,而且废弃已久。里面空空荡荡,所有的东西都被带走了,连把椅子都没有留下,只能勉强看出曾经有人居住过。我在屋子里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附近也没有找到任何石像,也没有看到女妖,或者类似的东西。”
简单地说就是一无所获。
不过琼恩转念一想,觉得也说不准,塔米娅不是巫师,至少看起来不像,应该是身手矫捷的武者,对魔法、巫术的了解未必深入。女巫的住处,在外行人眼里看来或许空无一物,在内行的视野里,可能就是讯息遍布了。
问了问那座小木屋的位置,塔米娅也记不太清楚了,毕竟时间也过去很久,只大致记得是在森林的东北部。
莎珞克似乎颇有兴趣,若在平时,琼恩也不介意去转转,不过眼下正要去浮空城,还是不要节外生枝。而且那只鹰蛇也让他心生警惕,总觉得这座森林并非看起来那样平静,有什么事,都等先找到浮空城再说吧。
“对了,你也学过魔法吗?”维若拉将一根木柴丢进火堆里,用随意的口气询问,“你在这个宿营地周围布置的防御法术......是一种迷宫术?”
“迷宫术?”塔米娅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她会说中土的通用语,但显然对魔法术语并不是特别了解,“不是,嗯,我想应该不是。实际上,我并不会任何魔法。”
“是吗,但看起来很像。”
“是很像,之前也有巫师问过我类似的问题,但的确不是,”塔米娅说,“我从来没有学过魔法,也完全感应不到你们口中所说的‘魔网’的存在,所以更别谈什么法术了。每当我在野外的时候,想要生团火,都得老老实实地去划火石,完全做不到像你们一样,念一句咒语,火就熊熊燃起,又方便,又气派,令人羡慕得要命。”
其实巫师也不见得都能凭空生火,至少琼恩就做不到,不过这不是重点。“你感应不到魔网?”
“嗯。”
这就很奇怪了。
这个世界上的魔法,基本都是要通过从“魔网”中提取能量来完成的。不通过魔网就能施法的自然也有,但那都是诸如灵吸怪之类,超乎人类理解范畴的怪物。按照普遍通行的学理,灵吸怪并非物质界的生物,而是异次元的来客。至少在人类这个范畴里,还不曾听说过不借助魔网,就能够完成法术的例子。塔米娅看起来不像是只灵吸怪,她为什么可以做到?
这个问题很值得深究,但对于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来说,再继续追问下去就太不礼貌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不见得喜欢和大家分享,琼恩自己也是如此。浅尝辄止地打听几句,还可以说是基于单纯的好奇心,若是要寻根究底,就很容易造成误解。
“来,我们继续玩游戏吧,”见塔米娅似乎在犹豫,琼恩明智地转移了话题,“这局我一定要抽到预言家!”
然后他抽到了一张白痴牌。
虽然比不上记忆中某种“下一回合就天亮”的电脑游戏,但狼人杀其实也是很容易让人沉迷其中,以至于忽略时间的。又玩了几局,琼恩一看已经过了零点,赶紧强行打断凛,让梅菲斯把她拉去休息。
“再玩一局嘛,最后一局,就最后这一局!”
“不行!明天还要一早赶路呢。”
梅菲斯毫不动摇地拒绝了凛的恳求,直接将她公主抱起来,走进木屋。从门口隐隐传来她们的对话,“好啦好啦,睡觉了,那我们去洗澡吧,艾弥薇。”
“艾弥薇和凛的关系真好呢,”塔米娅说,“就像亲姐妹一样。”
“的确也该休息了,”她笑着对塔米娅说,“可惜房间不够多,没办法给客人安排专门的单间,只能挤一挤了,如果不介意的话,今晚和我住在一起吧。”
咦?
琼恩怔了一下,他并没有这个打算,之前珊嘉也没有和他通过气,但既然姐姐都已经开口了,他当然不可能表示反对,只能装出一副“完全同意”的表情加以默认。
“不,不了,我自己就可以——”
“那也太没礼貌了,”珊嘉温柔但坚决地打断,“塔米娅是客人,而且一路上保护着我们,我们有房屋居住,却让客人和朋友露宿荒野,这是绝对不行的,兰尼斯特家可没有这种待客之道。”
兰尼斯特家还有这种规矩?从小到大,琼恩压根就不记得家里来过几个客人,再说大家都住在阴魂城这种小地方,就算客人来访,也没有留下住宿的,到晚上就各回各家了。不过姐姐最大,说什么都是对的,琼恩只要在旁边负责点头表示赞同就可以了。
在珊嘉的坚持之下,塔米娅还是答应了,就这点来说,她并不像是那种主见极强的人。琼恩心中疑惑,但当着客人的面,也实在不方便询问。
“姐姐到底在想什么啊。”回到房间里,他忍不住对维若拉抱怨。
尽管塔米娅看起来不像是坏人——或者说,不像对琼恩等人抱有恶意,但这也仅仅是看起来而已。毕竟才刚刚认识一天,彼此之间还谈不上真正的信任,人类是这个世界上最为狡诈诡谲的生物,明明抱有很深的敌意却伪装得亲近随和,这种事情也很常见。琼恩之所以邀请她过来,是抱着先做一些接触,增进了解的打算,可没想过关系要发展得这么快。珊嘉和她同居一室,倘若她有什么不良企图,这岂不是非常危险。琼恩不相信珊嘉连这点都想不到,就算想不到,他刚才也已经用眼神示意,然而珊嘉置之不理,这就令他既头疼又迷糊了。
“也不用太担心,”维若拉说,她刚刚洗完澡,裹着浴巾,头发湿漉漉地走出来,“你不是已经让莎珞克暗中保护珊嘉了。”
琼恩给莎珞克下了指令,让她隐形守护在珊嘉身旁,并且严厉地告诫她必须时刻保持警惕,万万不可有丝毫松懈。魅魔是杀手出身,反过来做贴身保镖也是合适的。
“话虽如此,还是觉得没必要冒这个险。”琼恩说,有些不安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放心吧,我悄悄给珊嘉用了一个触发术,如果她受到攻击,就会立刻传送到我身边。”
“咦,你什么时候施法的?我怎么没看到。”
“在你吩咐莎珞克的时候。”
琼恩松了口气,维若拉办事还是比较靠谱的,毕竟是历练丰富的传道巫师,不是那种象牙塔里的学院派。
“做得不错。”琼恩夸奖。
“谢谢。”
“你在干什么?”
维若拉去漱了口,回来发现琼恩正在完成一个法术,暗银色的魔法灵光在他的手指间来回跳跃,渐渐凝聚成一个透明的、眼球模样的东西,然后冉冉浮起,转了几个圈,慢悠悠地朝门外飞去。
“秘法眼。”琼恩说。
“废话,我是问你召唤它干嘛——你不会是想去偷窥吧?”
“不,是去确认安全。”
尽管有莎珞克守卫,以及维若拉的法术防御,按理来说不会有问题,但琼恩依然对姐姐和塔米娅同处一室这件事不太放心。问题是他总不能半夜跑到两个少女的卧室里去,那肯定会被当成变态给踹出来,所以只能弄只秘法眼去看看情况了。
“唔,门锁着,进不去啊,那就先暂时虚化......进去了,”琼恩将注意力完全聚集到秘法眼传回的画面上,“姐姐已经睡着了。旁边是塔米娅,看起来也睡着了。
带着这种疑问,琼恩最后一次连接秘法眼,确认珊嘉的安全,又重复叮嘱了一次莎珞克,然后自己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一夜平静地过去,第二天早上,当琼恩下楼去吃早餐的时候,被告知塔米娅已经离开。
接下来的旅程平淡无奇,没有发生丝毫意外,到了傍晚宿营的时候,塔米娅就会自己出现,加入队伍之中,一起晚餐、玩游戏、聊天。从她口中,琼恩得知了更多有关东域、恩瑟,以及即将要去的那座“雅尔贝琳娜城”的信息——其中最后这一项涉及得并不多,因为据塔米娅说,她与神姬的约定之中,包含有“不能向旅行者过多讲述雅尔贝琳娜城的事情”的内容。
但在最后分手时,塔米娅给出了一个语气诚恳的告诫。
“尽可能远离那个乌鸦城主,”她说,“越远越好。”
“为什么?他很危险吗?”
“是否危险不好说,但他是个变态,”塔米娅强调,“超级大变态。”
究竟如何变态,塔米娅就不肯说了,或许是遵守约定不方便透露,但琼恩看她的表情,更像是连想起都觉得恶心似的。相处数日,彼此的关系也变得亲近和信任起来,虽然没有具体说明缘由,但塔米娅既然如此慎重其事地提醒,那就肯定有其道理。但既然是要去人家的地盘,想避开也未必能够如愿,只能随机应变了。
“那么,就此道别了,”琼恩说,“感谢你一路护送。”
前方就是雅尔贝琳娜城,已经能够隐约看见高耸尖塔,估摸着不到半日路程。塔米娅不去城里,她的工作是护送从恩瑟来的旅人,以及在森林里寻找能够解除厄运诅咒的线索。“对了,这个送给你,塔米娅,“珊嘉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房屋模型似的东西,“我自己做的,可能不是很好,但应该能派上点用场。”
这是一个类似于奥沃给琼恩的“青铜豪宅”的魔法物品,当然其价值和功用相差不可以道里计,用途就是能够临时变成一间狭小的木屋,什么家具都没有,但遮挡风雨还是可以的。塔米娅一直在森林里活动,恩瑟的雨季又已经来临,有了这东西,的确能够省去很多烦恼。
塔米娅并不推辞,伸手接过,“告辞了,诸位,”她说,“希望能够有缘再见,祝你们好运。”
“再见,下次我们再一起玩狼人杀啊。”凛挥着手说。
目送塔米娅的身影在树林中消失,琼恩转过身,望向远处高耸的尖塔。
“那应该是魔法学院吧,姐姐。”琼恩说。
珊嘉默默地点头。
虽然还隔着一段距离,看得并不是很真切,但对于珊嘉和琼恩两人来说,仅仅只是远远望见轮廓,就已经足以确定一件事:那是阴魂城,不,准确地说,是耐瑟时代的建筑。那种虽然说不上鲜明或者独特,但令人绝对不会混淆的风格,姐弟俩在阴魂城生活、居住、成长的这十几年里,已经看了不知无数遍,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毋庸置疑,那就是此行的目的地,在耐瑟帝国的最后时刻,魔网彻底崩溃之时,某位大奥术师坠落在迷失森林中的浮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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