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费伦大陆的名城之一,欧杜林其实是一座比较年轻的城市。它以前叫做月谷,有一些村庄和零星的森林,居住着人类和精灵。三百年前,此地被桑比亚吞并,因为地理位置极度优越,故此被当时的大统领和总商会看中,决定在此建都。
桑比亚政府投入了海量的资金,请了最著名的建筑师和设计师,花费整整四十年时间,最终在平地上建起了这座宏伟壮观的城市。它规划严整,格局清晰,行政区、居民区、商业区、神殿区、工业区都有着明确的划分,四通八达的下水管道全部用岩石砌成,极大提高了城市的卫生水准。如果从高空俯瞰,欧杜林城就像是一个光芒四射的巨大旭日,又像是向外扩散的无数圆环。城市的最中心位置是正圆形的大广场,三座建筑——大会堂(最高立法和行政机关)、守护之门(造币厂)和卫兵塔(国防大厦)——呈品字形座落广场上,构成等边三角形。十二条宽阔得足够六辆马车并驾齐驱的鲜花大道以广场为圆心,像阳光般朝四面八方辐射出去,构成了城市的主干道,直抵欧杜林的十二座城门。建城时刻意保留的小片森林,人工开凿的湖泊,点缀在城市的每一处,呈现出欣欣向荣的气息。
琼恩一行人从正北门进入了欧杜林城,出具了证明文件后,他们在卫兵的护送下直奔大会堂,觐见桑比亚地新任大统领米拉贝塔夫人。她是一位身材高挑、棕发、声音洪亮的中年女子,双手骨节粗大,显得非常有力量,待人亲切而有礼仪,有着良好的贵族教养,但或许是因为刚刚接手这个庞大而混乱的国家,诸多事务繁忙劳累,她地精神状态并不是很好,眉宇间有很重的疲惫之色,说话的时候也经常走神。琼恩不多做打扰,礼节性地寒暄片刻,即便起身告辞。另有官员过来给他开具特别通行证,又安排路上护送的警卫,琼恩本想婉拒,转念一想多几个免费保镖也不错,于是便接受了。
政府部门的办事效率天然拖沓,就算是真心想快也快不起来,等所有的事情办完,已经是傍晚时分,暮色笼罩,夕阳将垂。他们算是阴魂城地使,自然有人领路去专门的宾馆下榻,无需自己找旅店。
这几日为了躲避追兵,不分昼夜的连续赶路,几乎是一刻不停,大家都颇为疲倦,虽然雇地马车车厢足够宽大,可以躺下睡觉,但终究是在旅途中,比不得真正的住家休息。这个世界上又没有橡胶,弹簧倒是存在,也做不出真正优良的避震系统,道路再平坦,颠簸也是在所难免。好不容易到了宾馆,下了车,顿时全都松了口气,匆匆忙忙吃晚餐、洗澡换上睡衣,各自回房间睡觉。
琼恩精神也很差,正想抱着姐姐做个香甜美梦,一转脸看见珊嘉正坐在床头,若有所思。她刚刚洗完澡,头发太长太浓密,没能完全擦干,还有些湿漉漉的水汽,穿着一件天蓝色地棉质衬衫,长长的下摆遮住了臀部,两条修长笔挺的美腿完全裸露出来,在灯下泛着玉白色的柔和微光,纯净无暇。琼恩爬到旁边,从身后将她抱住,“想什么呢,姐姐,”他说,“还有,怎么又穿我的衬衫啊。”
“姐姐喜欢啊,有你的味道嘛,”珊嘉说,“很干净,让人觉得安心,而且很大,直接就能当睡衣,不用再穿别地了。”
“那姐姐在想什么呢?”琼恩又问。
“我在想那个金闪闪的家伙说地话,”珊嘉说,“小弟,你还记得么,他一开始看见我,说什么故人,好像他和我以前认识似的。”
“明显是他认错人啦。”琼恩说。“姐姐你这算是第一次出阴魂城。怎么可能认识那家伙。而且你没听他说吗。‘前次一别。倏忽千年’。按他这么说。姐姐不但和他认识。而且还是至少一千年前就认识了——这怎么可能?明显就是他头晕眼花。认错人了。”
“会认错人吗?”
“会啊。常言说。物有近似。人有雷同。世界这么大。人这么多。长得相像地事情多得是。不足为奇地。”
“可是。”珊嘉秀眉微微蹙起。“奇怪就奇怪在这里呢。小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明明是不记得见过这个人。但他说了之后。我自己一路上回想。反而越想越觉得还真有几分熟悉。好像真地在哪里见到过似地。”
“怎么可能。”琼恩说。“姐姐你这是自我暗示啦。人经常会这样地。明明没有地事情。因为别人说得多了。自己也开始怀疑。于是越想越觉得真有那回事——其实压根就是幻觉而已。”
“但我当时看到他地时候。确实心里突然就涌起了一种非常讨厌。非常反感地情绪。”珊嘉说。“就好像看到了某个认识很久并且深恶痛绝地人一样……当时真地就是这种感觉。并不是幻觉呀。”
“这也很正常啊,那个家伙说话欠扁,做事欠扁,样子欠扁,尤其那张脸,长得居然比我还帅,一看就欠扁。我第一眼看到他就恨不得把他打倒在地,顺便踏上一万只脚。所以姐姐讨厌他,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嘛。”
珊嘉摇摇头,“不是这样的。”
“就是这样啦,”琼恩说,“别胡思乱想了,姐姐,你是这几天没休息好,太累了。来,到我怀里乖乖睡一觉,醒来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珊嘉微微侧过脸,看着他。
“小弟,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琼恩心中一凛,刹那间背上冷汗都渗了出来,“说什么呢,姐姐,”他勉强笑着,“我怎么会有事瞒着姐姐。”
“可是你明明就有事瞒着我啊,”珊嘉说,“就在刚才我说地这件事情上。”
“姐姐,你怎么得出这个结论呢?”
“因为你的表现很反常,”珊嘉说,“正常情况下,我说我觉得自己好像真的认识那家伙,你肯定会帮我分析,帮我猜测,想那家伙到底是谁。你会很认真地考虑我说的话,哪怕是再荒谬再匪夷所思地话,只要是我说的,你都会用心去想,不会不当一回事的。而绝不是像今天这样,
要避开这个话题,极力想让我相信‘根本没有什么事把它含糊过去,”她盯着琼恩的眼睛,目光炯炯,“跟我说实话,小弟,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东西,又不想让我知道的?”
“姐姐,本来就‘根本没有什么事情’嘛,是你自己多心……”
珊嘉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琼恩和她清澈的目光一交,那股无形地气势让他后面半截话再也说不出来,只能讷讷地停下。“好吧,姐姐,”琼恩最后投降,“我跟你说实话就是了,你别那么看着我,看得我心里害怕。”
“嗯。”
珊嘉垂下眼,身体后仰,靠在琼恩怀中,“说吧,小弟,”她说,“到底怎么回事。”
“其实我也说不清楚,”琼恩沉吟半晌,最后说,“不是搪塞,姐姐,是真的说不清楚。事情到现在,我所有知道的,所有掌握地,也不过就是猜测,是臆想,没有半点真凭实据,或拿得出手的实际东西。说到底,我也只是在担心罢了。”
“担心什么呢?”珊嘉柔声问。
琼恩摇摇头,“问题就在这里呢,我连自己到底在担心什么,其实都不是很清楚,只是在担心……勉强要说的话,是担心姐姐会卷入到一些很麻烦很危险的事情里去,担心姐姐会变成不是姐姐吧。”
珊嘉笑起来,“说什么傻话呢。姐姐就是姐姐,怎么会变成不是姐姐?”
“所以说,我自己都说不清楚嘛,”琼恩说,“姐姐,我保证,等我把事情再弄清楚点,把有些猜测再稍微确定点,我就一定告诉你,好不好。现在真地是想说都不知道从何说起,茫无头绪,一团乱麻。”
珊嘉点了点头,正要说话,房门轻轻被敲响。“两位,”莎珞克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睡了么?我这里有点进展了。”
在路上,琼恩暗中交待了莎珞克一件任务,就是撬开胖老头弗雷斯的嘴巴,尽可能地弄明白这一堆莫名其妙事情的前因后果。这几天赶路,其他人都累得够呛,弗雷斯倒是渐渐恢复过来,如果不是被绑着的话,估计都能跑跑跳跳了。虽然看起来是个养尊处优的老胖子,没想到却骨头很硬,无论怎么威胁利诱,就是半句话不说,精神控制魔法对他也全无效果,琼恩气得简直都想严刑拷打,只是照顾珊嘉等女孩子在旁边,不方便动手,最后便决定把这件事交给莎珞克去办。一到这座宾馆,琼恩就特地通过陪同官员,暂时“借用”了地下室给魅魔做刑讯逼供地场地,同时告诉她“放手施为”,除了不准色诱之外别无任何限制。莎珞克以前是铁王座的头号杀手,后来又在恶魔遍地地深渊里进修深造过,这点区区小事,想必难不倒她。
事实证明,莎珞克的确非常擅长此道,这才不到两个小时,就已经有了进展。
琼恩打开门,让魅魔进来,“说来听听,”他说,“他都招了些什么。”
莎珞克有些惊讶,她原本以为琼恩会自己出来,私下和她交谈,而不是请她进房间。她看了看坐在旁边珊嘉,然后用目光询问琼恩:“你确定真的要当着她地面说?”
琼恩微微点头,示意无妨。以他的本意来说,确实是暂时不想让珊嘉知道这些事情,但刚才姐弟俩一席谈话,珊嘉已经对他的做法表示不满,虽然暂时安抚下去,但琼恩如果不想激化矛盾,不想惹姐姐生气,那总也得有所让步才是。
魅魔耸耸肩,“那好吧,”她说,从后腰摸出一本笔记翻开,“首先,据那死胖子说,后来蹦出来的那个全身金闪闪的家伙,叫做吉勒今。”
“吉勒今?”
这个名字琼恩倒不陌生,虽然也谈不上十分熟悉。以前在幽暗地域的时候,梅菲斯和他聊天时曾经提及过,灭亡古伊玛斯卡帝国的两大势力,一是穆罕瑞德,一是恩瑟,它们后来分别建国,由神王统治,其中恩瑟诸神王的领袖就是吉勒今。另外非常值得一提的是,这位吉勒今,又名吉尔伽美什,和地球苏美尔神话中鼎鼎大名的英雄王同名——甚至极有可能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就目前所掌握的资料来看,虽然还缺乏真正确凿的证据,但琼恩已经基本在心里判定——这个世界的恩瑟诸神,就是地球苏美尔神话中的那些神明。至于吉尔伽美什在地球神话里明明只是个凡人,顶多算个半神(准确说是三分之二神祇血统,三分之一凡人血统),和希腊神话里的海格力斯之流同一级别,到了这里却成了诸神领袖,其中缘由就不甚清楚了。
问题在于,这位老兄不是明明已经挂掉了吗?
琼恩记得很清楚,恩瑟诸神先是在“兽人门”事件中,被兽人神明杀得落花流水,死伤惨重。后来在十六年前的动荡年代中,吉勒今又被提亚玛特击杀,标志着整个恩瑟神系的覆灭。这些都是梅菲斯告诉他的,应该不会有错。
“这有什么奇怪,”莎珞克说,“巴尔也是十六年前死的,如今不也是幽灵不散吗。吉勒今好歹也是一方主神,死了照样还能偶尔出来透透气,很正常的。”
“唔,你这么说倒也没错,可是……”
就莎珞克所言,巴尔同样也是死了十六年,但他老人家的英姿琼恩前年还在巨魔山脉瞻仰过,但那是因为梅菲斯是巴尔的女儿,体内满蕴杀戮神力的关系。难不成这胖老头弗雷斯,是吉勒今的儿子不成?
“弗雷斯是不是吉勒今的儿子,这个我倒是不清楚,”莎珞克笑盈盈地说,“但现在我们抓到的这个人肯定不是。”
“你什么意思?”琼恩不解。
“意思很简单,这个人并不是弗雷斯。或更准确地说,真正的弗雷斯,那个塞尔的奴隶贩子,艾尔伯塔总督的叔父,早就已经死了,我们现在看见的是个冒充,”莎珞克轻轻弹了弹手指,“他叫博沙迦,是个恩瑟人,吉勒今的苛律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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