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恩的故事很长,牵涉复杂,曲折多变,而且因为珊嘉对很多相关知识都比较缺乏,所以讲起来就更慢。一直过了凌晨零点,琼恩总算才大致说完,他怀疑其中很多地方珊嘉根本就没懂,尽管如此,少女还是听得很认真。
至少她记住了所有的女孩子。
“艾弥薇,神子;凛,龙女;莉法尔,吸血鬼;莎珞克,魅魔;维康尼亚,黑暗精灵——小弟,我真奇怪一件事,为什么你遇到的女孩子,都是这么……”她努力寻找了一个合适的词汇,“这么的非同寻常呢,除了隔壁家的那对姐妹之外。”
“这个……或许我有凉宫春日的特质?”
“凉宫春日?”
“呃,玩笑,开玩笑而已。”
珊嘉也没有追问凉宫春日是什么东西,“看来你真应该要好好锻炼身体了,”她评价,“一二三四五,再加莫尼卡姐妹俩,一共是七个。一周有十天,你每天陪一个,需要七天,只有三天能休息。”
“姐姐,你算错了,”琼恩纠正,“是八个,不是七个。”
“还有谁?”
“还有,”琼恩低声说,“还有姐姐你啊。”
珊嘉瞥着他,“我和她们一样吗?”
感受到眼光中凛凛的寒意,琼恩下意识地蜷缩身体,仿佛想要把自己变矮变小,躲开姐姐的视线。
“不用蜷了,你这么大,再怎么蜷也躲不到哪里去,”珊嘉拍了拍他的大腿,“坐好,别乱动。”
“哦。”
琼恩乖乖履行着枕头的作用,让姐姐换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那位叫莉法尔的女孩子很有意思,”珊嘉说。“你为什么不把她带回来呢。”
“我是想。但她不愿意呀。”
“她哪里不愿意?”珊嘉反问,“一个女孩子,除非脑筋不正常,否则谁真愿意住在一群亡灵中间?明明是你没诚意,对方自然就说算了。”
“我哪里没诚意了……”
“那她问你是不是在追求她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是呢?”
琼恩沉默,无言以对。
珊嘉说得没错,当时在烛堡,他发出邀请,莉法尔原本应该是已经有所动心的。之所以拒绝,关键就在于最后那句话。
“这是什么意思,琼恩?算是你在追求我吗?”
如果琼恩当时说“是”。那么莉法尔应该有很大的可能会点头答应。但他却犹豫了,给出另外的答案,一个客气、礼貌但却隐隐带着疏远地答案。以莉法尔地聪明和自尊,自然不屑于接受这种“善意”,拒绝便是情理之中的事情琼恩不是笨蛋,不至于连女孩子的这点心思都不懂,但世界上的事情,知道不等于就能做得到。他很清楚莉法尔当时希望听到的回答是什么,然而他没法说出口……
“为什么呢。小弟,”珊嘉说,“你应该挺喜欢她地呀,说追求她有什么说不出口的。”
“不一样,姐姐。”琼恩摇头。“同样的词,在不同的时候。和不同的人说,那是有不同意思的。我如果说追求她,那意思应该就是说我喜欢她,把她看得比别人都重要,独一无二——至少是带有这样的意味在其中。但实际上……实际上并不是这样。”
“但你可以说是啊,”珊嘉说,“女孩子本来就是应该要哄地。别告诉我说,你从来没骗过女孩子。”
“骗过,”琼恩低声说,“而且骗过很多,但她是不一样地,我没办法骗她,不想对她说谎。”
“不想骗她,那就坦白承认啊。你还有其他喜欢的女孩子,但你也喜欢她,问她愿不愿意接受——这么说不行么?”
“……姐姐,别取笑我啦,”琼恩叹气,“我如果说这种话,算是侮辱她呢,还是在嘲笑自己呢。”
珊嘉一笑,没有再继续追究,“艾弥薇去了阿格拉隆?”她转移了话题。“嗯。”
“生你的气了?”
“呃,应该不是吧,”琼恩有些不太确定地说,“她说有事……”
“很急的事情?迫在眉睫,分秒必争?”
“那倒也不至于,龙狂的发作毕竟还有几个月呢。”
“那她为什么不再等两天,至少等你的生日过了再走呢?”珊嘉轻声说,“好像也没有为你准备生日礼物吧。或者,她忘了?”
“姐姐!”
琼恩的口气有些埋怨,珊嘉冷笑了一声,“怎么,不高兴了?”她反问,“你在外面到处勾引女孩子,做了那么多让人生气的事情,有没有考虑过姐姐的感受?如今回到家来,姐姐说几句,你就受不了了?”
“……对不起。”
“算啦,”珊嘉舒展身体,伸了个懒腰,“很晚了,早点睡吧,明天还有事情呢。”
“嗯。”
琼恩躺下来,将姐姐抱在怀中,珊嘉枕在他地臂弯里,脸贴着弟弟的胸口。“对了,小弟,”她闭着眼睛,仿佛低声呢喃,口齿有些不太清楚,“你这次出门,遇到过的最危险的局面,是哪一次?”
“最危险的局面?”
琼恩回忆了一下,自己这一年多来四处奔波,要说危险确实遭遇了不少,生死悬于一线地情形都有好几次。例如在瓜理德斯城,进攻第四家族地时候,一路危险重重,其间中了对方巫师的一记暗夜抚摸,要不是有影火在,估计当场就挂了;在伊卡沙城地时候,罗丝以伊莉雅为容器圣者降临,险些被拖进她的深坑魔网里去;在深渊断域镇的时候,遇上萨马斯特,老巫妖抓了梅菲斯做人质,琼恩设计反击。侥幸得手。也算是九死一生。如此种种,可以列举一堆出来,但所有的这些,似乎都还算不上“最”危险。
“最危险的局面,应该是在阿斯卡特拉那次吧。”琼恩说,“当时我和维康尼亚抓了那个苏伦牧师,结果被艾弥薇堵在门口……姐姐你别笑话,我现在想起来,背后都还隐隐冒冷汗,心有余悸。”
“那次啊,”珊嘉含含糊糊地说。“那次你不是骗过去了么。”
“急中生智。侥幸躲过,”琼恩苦笑,“如果能够选择的话,我宁可去和萨马斯特决斗,也不想再遇到这种情况了。”
“看你说的,艾弥薇有那么可怕么,”珊嘉格格娇笑,“琼恩,那姐姐问个问题啊。假如当时不是艾弥薇找上门来。是姐姐地话,你会害怕么?”
“应该不会吧。”
“为什么?”珊嘉地声音中,一缕寒意凛起。
“因为姐姐应该不会因为我做这种事情而生气吧,至少不会特别生气,”琼恩说。“姐姐和艾弥薇不一样嘛。”
“那如果有一件事情。姐姐知道了会特别特别生气,但你还是偷偷做了。现在眼看要被姐姐发现了。你会不会很害怕啊。”
“当然会。”
“会害怕到什么程度呢?”
“会……”琼恩低声说,“会害怕得希望死掉吧。”
“害怕得希望死掉?”珊嘉不解,“为什么?”
“因为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只有死掉才能逃避。”
珊嘉噗嗤一笑,“想得美。”
“嗯?”
琼恩以为珊嘉还有下文,等了半天没反应,低头一看,发现姐姐已经睡着,均匀的呼吸声在寂静房间里听起来格外安详,淡淡的体香沁入心脾,清幽中带着一丝丝冰甜,是阴影兰的味道。珊嘉容颜秀丽,五官清晰,在黑暗中看起来面部轮廓尤其鲜明,嘴角上翘扬起,含着浅浅笑意,神情温婉恬静,眉宇之间却隐隐透着刚强坚毅,正是这种妩媚与英武兼具的气质,让琼恩沉迷至今,恋恋不忘。
他低下头,在珊嘉地唇上轻轻亲吻,然后也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琼恩醒来的时候,发现珊嘉已经穿好衣服,正坐在梳妆台前打扮,窗外才刚刚发白,看看床头的沙漏,才刚过六点钟而已。
“姐姐,干嘛起这么早,”他含糊不清地说,“再多睡会吧。”
“我习惯了这时候醒,”珊嘉走过来,温柔抚摸着他的脸,“你继续睡,早晨好了我来叫你。”
“唔。”
若在平时,琼恩其实也该起床了,但如今回到家中,睡在姐姐的床上,盖着姐姐的毛毯,整个人都被珊嘉的气息包裹着,便有些舍不得离开。赖了一会,珊嘉下楼去准备早晨,琼恩也爬了起来,穿衣洗漱,同时开始每天例行地准备魔法。
早晨地时候,琼恩问起珊嘉有关音乐学院的事情。
“你走了以后,我一个人在家里,又没什么事情,闲得无聊,”珊嘉解释,“后来在去年月亮节的时候,我去神殿参与庆典,被音乐学院的一位教授看中,劝我进学院学习。我想学点东西不错,也正好打发时间,就答应了。”
月亮节是莎尔教会的圣日,每年的这个时候,牧师们都要举行名为“光明终结”的盛大仪式取悦女神,音乐演奏自然是必不可少。珊嘉此前随芙莉娅参加过几次教会的小规模庆典,展现出了优秀的音乐天赋,被安排进了乐队吹奏长笛,恰好被前来参加庆典地音乐学院教授看中,慧眼识金,推荐她进了学院。
音乐学院和巫师学院不同,规矩相对宽松很多,无需住校,上课时间是上午十点到下午四点,午餐是学院免费供应。每周一至周八上课,周九和周十两天休息——其实这些都只是纸面上的规矩,迟到、早退、旷课一概没关系,校方并不强制你学习,反正他们又不收学费。不过珊嘉是好学生,自从入校以来,从无缺勤记录。堪称模范。
“那姐姐学的是长笛?”
“嗯。”珊嘉点点头,“试过很多种乐器,相比起来最喜欢长笛,而且教授们也都这么说,说我在长笛上极有天赋。”她有些羞涩地脸红,“我自己也这么觉得,长笛握在手中,就有种特别熟悉的感觉,很多特别深奥的曲谱,同学往往要学上几个星期,我只要扫一眼就能流畅地吹奏出来。分毫不错;很多艰深地技巧。我明明从没练过,但一学就通,一说就懂,就好像……就好像生来就会似地。”
“这叫宿慧。”琼恩说,用的自然是汉语。
“宿慧?”珊嘉重复着这个词地发音,“什么意思?”
“这是伊玛斯卡语里的一个词,”琼恩解释,“意思就是指与生俱来地天赋。他们还有一句谚语,说书到今生读已迟。也是指这个意思了。”
“这样啊。”
和弟弟谈起自己得意地事情,珊嘉自然兴致颇高,又说了些学校里的情况,“对了,”她说。“仲冬节的时候。学校里会举行期末考试,到时候记得来给姐姐加油哦。”
“嗯。”琼恩点头,“姐姐一定会拿第一的。”
珊嘉甜甜笑着,低头去切牛排,琼恩犹豫了下,最终还是把问题问了出来,“姐姐,你们学校里,有关于吟游诗人这方面的课程或者训练么?”
“吟游诗人?”珊嘉怔了怔,她当然也是懂这个词地意思的,“好像没有吧,那应该属于巫师学院的课程才对,我们只是教很平常的音乐,不涉及魔法的。”
“没有么。”琼恩有些失望,从芙蕾狄口中,他得知莎尔教会中有一位夜视者评价珊嘉有成为吟游诗人的天赋,原本是抱了很大期待的,希望姐姐能够在这方面有所发展。然而如今看来,音乐学院并没有这方面地培训和教育,珊嘉虽然已经学习了一年,但掌握地只是“正常”的音乐技能,并不涉及超自然的魔法范畴。
吟游诗人要求极高的音乐天赋,但反过来说,并不是有了一流的音乐天赋,就一定能成为吟游诗人,逆命题是未必成立的。而且就算有成为吟游诗人的潜质,那也得要引导,要训练的,再完美的璞玉,也得适当雕琢才能成器……但问题是,现在连怎么入门都不知道啊。
如果说正常地巫师教学,琼恩都能勉强担任,他好歹也是高阶巫师了,虽然魔网进境速度太快,有“拔苗助长”的嫌疑,根基底蕴非常不牢固,仅以掌握的法术来说,他连自己专业精研的变化学派都还没学全,更别提其他学派。但不管怎么说,琼恩总是经受过严格系统的训练,是科班出生,要引导初学者入门还是没问题地。然而吟游诗人虽然也属于“巫师”,但却是非常特殊地一类,使用的方式,运转地途经,操作的手法,都和普通巫师大相迥异,琼恩自己都是半点不懂,更没法教珊嘉。
“从哪里找个吟游诗人来教姐姐呢,”琼恩思索着,“自己认识的人里面,巫师一大群,术士也有,吟游诗人却半个都不见……或者从哪里弄点教材来让姐姐自学?”
魔法这种深奥复杂的技艺,当然是面对面的指导传授比较好,看教材自学效果很差,往往还有一大堆问题,甚至会有危险,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问题是,就算是教材,琼恩也不知道哪里会有……
正盘算着,珊嘉说话了,“你怎么突然问这个?”她奇怪,“吟游诗人……难道你认为我有这种天赋?”“我是比较期望啦,”琼恩含糊地说,事情还没完全确定之前,他不想给姐姐太高的期望,免得万一落空反而沮丧,“我是想,姐姐既然在音乐上这么有天赋,说不定能够成为吟游诗人,那样的话,以后我有什么任务要出门,姐姐就能陪在我身边了。”
珊嘉脸色一凝,微微点头,显然被琼恩这句话打动了,“有空我向教授打听一下看看,”她最后说,看了看时间,“差不多我得去学校了,你乖乖在家休息。”
“我送姐姐。”
“不用,”珊嘉起身穿上外套,“你不也有自己的事情么。真有空的话,去多陪陪芙蕾狄。”
“啊。”
“啊什么?”珊嘉瞥了他一眼,“你是个男孩子,既然要了,那就得负责,对人家好点,别总那么不放在心上,”她轻轻摇头,“琼恩,我劝一句,再柔顺的女孩子,那也是有脾气的,我可不想哪一天看到自己弟弟被人追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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