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姆排斥巫师,要在城市里使用魔法(奥术),必须施法许可证,又称“奥术执照”,否则就是违法。据梅菲斯所言,兜帽巫师公会通过魔网对全城有着严密的监控,一旦发现异常波动,立刻直接用传送术抵达现场,决不会出现罪犯已经逃跑半日,警车才姗姗来迟的情形。而且兜帽巫师公会的成员虽然不算很多,但实力颇为雄厚,自从订下这个规矩以来,几百年间也颇有些外来巫师触犯禁令,无一例外都被关进监狱里去了。
琼恩自然不想被关进监狱里,何况他这次是要去谋杀,讲究的就是隐秘,倘若释放个法术,结果引来一群兜帽巫师,那岂不是现成的目击证人。但倘若不用法术的话,他又凭什么去杀人?凭自己那三脚猫的拳脚功夫么。
城中不能施法,这点琼恩早就知道,对于巫师而言自然是个极大限制,但他一开始也并没有太在意。一方面是为了给凛治病,顾不得那么多,另一方面反正有梅菲斯这个强力圣武士在,担心什么。但现在麻烦出现了,这件事情梅菲斯是绝不可能帮忙的——别说帮忙,哪怕被她知道,估计都会立刻和琼恩翻脸。
琼恩不是好人,但“不是好人”并不等于就是“坏人”,这两者之间还是有一段距离的。在梅菲斯面前,他会尽可能收敛,就算玩什么阴谋诡计,用什么狠辣手段,对付的也都是卓尔、恶魔这些恶名昭著的家伙,黑吃黑。不算什么大问题。但帮维康尼亚去谋杀一个无辜的苏伦牧师,这就是黑吃白,绝对超出了梅菲斯地容忍底线。
“就算跟她解释说这是为了救凛也没用,为了救人先去杀人,这种事情圣武士哪能做得出来。还是我自己悄悄解决。别让她为难了。”
梅菲斯的力量不能借助,莫尼卡姐妹本领低微,也帮不上什么忙,再说芙蕾狄也是巫师。芙莉娅又不能完全信任,凛昏睡不醒——算来算去,也就只有自己和站在身后的魅魔莎珞克了。无论琼恩要做什么坏事,莎珞克肯定都会很乐意地帮忙。甚至积极地出谋划策,推波助澜,从这点上来说,他们还真是狼狈为奸……
在城市里不能施法,出了城市在野外就没事,牧师们倒也未必只在城内活动,总也有出城下乡的。然而维康尼亚要杀苏伦牧师,目的是为了取悦夜女士。获取晋升机会,为将来能够执掌安姆这块新教区做打算。既然如此,那就不可能随便找个低级苏伦牧师杀了充数,总得要有足够地身份,在教会里的位阶起码也得和维康尼亚相当,也得是个中高级以上的成员才行。问题也就在于此,高阶牧师们基本都龟缩在大本营里,平时不会轻易出动,在外面跑的都是小喽罗,杀之无用。只会打草惊蛇。
这确实是个大问题,琼恩只顾着关注龙血,一时间没想起这茬。幸运地是,维康尼亚对此似乎早有打算,胸有成竹。
“放心好了。”她说。“你尽管在城中施法,决不会有兜帽巫师来干涉。”
“为什么?”
“因为在半个多月前。兜帽巫师公会遭受了一次沉重打击。他们在德阿尼斯城堡附近追捕一位逃犯,结果撞上了拉沃克,弄得全军覆灭,只有首席巫师塔尼斯拉弗逃了回来。现在全安姆境内的兜帽巫师,人数只剩下不到二十人,阿斯卡特拉这里最多十个,而且还都忙得要命,哪里有空管你。”
“拉沃克?”琼恩惊讶,“博得之门的那个老巫妖拉沃克。”
“除了他,世界上还有几个拉沃克?”
“他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卓尔少女微微耸肩,“那我怎么知道,说不定他在巫师山脉里闷着无聊,出来闲逛,透透气,看看风景。”
博得之门距离阿斯卡特拉甚远,乘马车走商路也要十天左右。拉沃克再怎么闲逛也不会逛到这里,只可能是有目的而来。看维康尼亚地神情,只怕并非是不知情,而是不肯说罢了,琼恩也就不多问。“就算这样,”他说,“万一他们出来干涉怎么办?”
“我会和塔尼斯拉弗先生打招呼,让他约束手下就当没看见的。”
琼恩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你和他很熟?”
“还行,打过两次交道,我们教会帮了他一点忙,是我出面和他联系的,算是有点交情吧,”维康尼亚格格笑着,“他好像挺喜欢我的。”
不知为何,琼恩心中隐隐有些不快,但也没法说什么。“那就好,”他说,“那我就放心了。”
“真的放心了?”卓尔少女一语双关地反问,笑盈盈地看着他,眼波流转,媚态诱人。
琼恩哈哈一笑,“都一样,没区别,”他说,“有些事情,已经不是我有资格管,有资格去操心的,既然如此,想它做什么。”
“是吗,那这叫什么,让我想想,”维康尼亚偏着头若有所思,“有个词怎么形容来着……豁达?”
“这不是豁达,”琼恩说,“是自嘲。”
即便是自己主动伤害的,自己抛弃的女人,在听到她谈起和别地男人关系亲密时,心里依旧还是一阵阵的不舒服。尤其是重逢之后,发现她已经比记忆中的形象有所成长,更加成熟,这种感觉就更加明显——这不知道应该说是独占欲,还是劣根性,总之不是什么光彩的东西。倘若不自嘲一下,只怕连自己都要讨厌起自己来。
算了算了,过去的事情还想那么多做什么,赶快谈正事要紧。
维康尼亚说话的时候,莎珞克悄悄地在背后碰了琼恩一下。琼恩知道这是魅魔在提醒。要他警惕这可能是个陷阱。维康尼亚嘴上说得漂亮,说不定暗藏祸心,到时候琼恩一施法,一群兜帽巫师就跳出来抓人,名正言顺地报昔日一箭之仇。那可就麻烦大了。
但琼恩没有理会魅魔的提醒。
城内施法地问题已经得到解决,那接下来要考虑的,就是怎么动手。毕竟这是谋杀,不是表演。兜帽巫师就算不干涉,普通市民的耳目也是要避开地。夜女士莎尔是隐秘女神,对信徒的要求之一就是做事情要隐秘,越重要地事情。越应该无人察觉才对,杀人尤其如此。在大庭广众之中,众目睽睽之下杀人,就算你能成功逃脱追捕,那也是大大的失败了。倘若被抓到什么证据,那就更麻烦,毕竟莎尔教会还想在这里发展呢。
“要杀一个高阶苏伦牧师,还要偷偷杀。不能让人看见,不能留下证据……这好难啊。”
“如果不难的话,我会需要你帮忙吗?”
琼恩耸耸肩,算是默认。
维康尼亚拿出几张羊皮纸来,上面写地是安姆各大教会势力分布、组织结构、重要人员等,其中苏伦教会地资料尤其详细,乃是维康尼亚这段时间以来精心搜集整理所得,都没上交给教会,而是私自收藏。琼恩接过一看,发现维康尼亚已经在上面做了标记。列出三个人名,显然是她特意筛选出的,地位够高,但又不至于高到会引起大动荡地地步,能力不俗。但也没强到肯定搞不定的程度。算是比较适合地刺杀对象。
“怎么都是女性?”琼恩奇怪。
“当然是女性,”维康尼亚说。“苏伦牧师都是女权主义者,地位高的全都是女性。”
“是吗,那我明白她为什么会衰弱了。”
“为什么?”
“因为母系社会已经被父系社会取代了呀。”
“嗯?”
维康尼亚没有听懂专业名词,琼恩也没解释,继续研究资料。这三个牧师都居住在位于码头区的“月宫(moonhll)”神殿里,平常深居简出,很少在外抛头露面,难得出来一趟,基本也都是参加什么庆典或者官方活动,前呼后拥,随从众多,那是肯定不能动手的。如果说直接潜入月宫去杀,难度又未免太高,这种历史悠久的神殿,不知道有多少重强大结界在守护着,琼恩是莎尔信徒,维康尼亚是莎尔牧师,莎珞克是邪魔,性质上都正相冲突,别说潜入杀人,只怕刚刚走进门,立刻就会触发感应,受到严密监控了。
琼恩皱着眉头,翻来覆去地看着资料,突然发现一个被忽略的细节。
“从这上面看,她们每隔五六天,就会到这个星月之颜去一趟,一去就是大半天甚至一整天——这是什么地方?”
“哦,这是阿斯卡特拉乃至安姆最大最著名的美容院,”维康尼亚解释,“她们定期去保养皮肤,做做头发什么的。”
“能不能从这里下手呢?”
“我也想过,但很难,”维康尼亚说,“如果走正常途径进去,找机会下手地话,那里是美容院,我没办法用魔法伪装形貌,肯定会暴露卓尔的身份,那就什么都不用谈了。要偷偷潜入的话,那里防卫又很森严,有多重强力的神术结界笼罩,很难办的。”
走正常途经自然是不用考虑,维康尼亚不成,琼恩是个男性,进去一定成为众目睽睽的焦点,莎珞克勉强可行,但她毕竟已经是魅魔。普通人感觉不出来她的恶魔气息,只以为是个漂亮美人,真遇到高手内行,一眼就识破了。更何况,维康尼亚还说这什么星月之颜美容院有多重结界神术笼罩……等一下,美容院这种地方,就算做得再大,养的保安再多,守卫森严就罢了,可以理解,为什么还会有强力的神术结界?
“因为它是沃金教会的产业啊,”维康尼亚说,“这座美容院每年给教会上缴地利润比信徒捐献还多,那帮拜金狂当然要看守得牢牢的。生怕出什么问题。别说神术结界,连门口守卫都是直接从神殿调来地呢。”
维康尼亚的话提醒了琼恩,让他想起两件事。
第一件事,阿斯卡特拉这座城市,乃是商业女神沃金教会的总部大本营所在。位于城市西北方地“金顶”大神殿占地极广,几乎相当于一个小镇,来往海船都把它当作“银币之都”地标志建筑物,教会地最高领袖“圣币”便居住于此。安姆是商业繁华之地。沃金教会地势力雄厚,影响深远,自不待言,连琼恩上午去过的商业区不也都叫做“沃金步道”么。
沃金是商业女神。贸易女神,财富女神,教会自然也以赚钱为第一要务,投资各种产业,那是情理之中的事情。琼恩去过博得之门,那里有一座“灿金之家”,乃是博得之门最大地……娱乐场所,琼恩还在里面认识了一位叫做隆奇的堕落武僧。后来用“强制吞金法”把他杀了。这座灿金之家的三个股东就全是沃金信徒,其中一个是牧师。有这个先例在,琼恩听说这“星月之颜”美容院是沃金教会的产业,倒也丝毫不觉意外。
第二件事,则是从第一件事联想延伸过来地。沃金教会的位阶体系,最高领袖是“圣币”,其下是“金币”、“银币”、“铜币”三级,每一级又分“上、中、下”三等。琼恩在博得之门的时候,招募队友去巫师山脉对付拉沃克那老巫妖,除了在灿金之家遇到的武僧隆奇。还有一个应募前来的“中金”牧师,还是个金眼使者。
后来的事实证明,这个中金牧师根本就是个卧底,他勾结莎珞克,拉拢隆奇。打算中途反水。幸好琼恩和梅菲斯警觉。识破陷阱,抢先下手把他们杀了。如今时过境迁。莎珞克已经变成了魅魔,如今正站在琼恩身后,隆奇的灵魂被恶魔欧凯取走,至于那个中金牧师,死后下场就无人关心了。
但是,如果琼恩记得没错的话……
“莎珞克。”他叫魅魔地名字。
一直保持沉默,仿佛一尊雕像般的魅魔在他身后微微欠身,“有何吩咐,主人。”
“我记得,在深渊里,我遇到你的时候,你曾经说,当日巫师山脉一战,那个沃金的金眼使者,是格拉兹特安排的?”
“是。”
“你还说过,格拉兹特可以直接对很多沃金牧师下命令?”
“是。”
“这是不是说,格拉兹特和沃金结盟了?”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莎珞克虽然说不清楚,但琼恩基本上已经可以断定了。当日那个金眼使者,给他留下的印象颇为深刻,既用吸食脑浆这种邪魔手法来读取记忆,又在祈祷的时候说恶魔语。梅菲斯和欣布也都曾经提及,说沃金女神在动荡年代中失踪,其实是误入深渊,被格拉兹特囚禁了十几年。而且女神自从前年回归之后,风格大有改变。很多人都怀疑她是和格拉兹特达成了什么协议,秘密结盟,只是没确凿证据。
没有确凿证据,那只是不能公开宣判,不影响私下认定。这么多线索综合交集,倘若琼恩还不能得出结论,那真是不用混了。具体的详情倒是不清楚,有可能是女神和格拉兹特达成协议,签了什么不平等条约,换取自由;也有可能是这一女神一恶魔惺惺相惜,通力合作,携手共创大业;当然了,从格拉兹特荒淫好色、男女通吃的品行来判断,女神被他囚禁调教,身心沦陷,俯首称臣的可能性也是很高地。
既然想明白这一点,那是否可以借此做文章,来完成维康尼亚给出的这个麻烦任务呢。
琼恩刚才和莎珞克对话,维康尼亚在旁边也听出了些端倪,她自然是听说过沃金和格拉兹特勾结这种传闻的,只是不曾深信,也不知道莎珞克的来历,所以没想到过这方面。“你的意思是,请格拉兹特给沃金教会下令,协助我们杀掉苏伦牧师?”她有些不太确信地问。
“不用协助,只要默许就行,”琼恩说,“只要那家美容院让我们悄悄潜入,动手杀人地事情自然我们来做,沃金教会顶多负一个防卫不严地责任。”
“可是,”莎珞克犹豫,“格拉兹特凭什么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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