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是何人?”
贾诩回过头来,他的眼眸与陆羽的眼眸直视…
——“陆羽!”
轻轻的吟出自己的名字,旋即陆羽竟下意识的伸出手,似乎察觉到…古代陌生人见面不流行这套握手的礼节,又把手伸了回去。
——“陆羽?那就是…是隐麟?”
贾诩的声音再度传出,只不过,话语间多了几许轻微的颤粟。
但此关键时刻,隐麟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呢?
此番布局,他算到了一切,可唯独没有算到隐麟…
因为,隐麟压根就没有进城,他贾诩至今尚未见到其一面,又如何…能将他算计进去呢?
被贾诩道出了“隐麟”的身份,陆羽丝毫不惊讶,这是个活的贼明白的人,他认不出自己身份那才奇怪呢!
“贾先生的布局不可谓不精妙…”
陆羽缓缓朝贾诩走近,一边走,一边漫不经心的说道:“贾先生先是劝张绣真心实意的投诚曹司空…”
“然后又安排曹司空居住的院落紧邻骠骑将军府,那府邸闺房内夜半时分传出的琵琶声,想必贾先生也一并提前算到了吧?”
“之后是曹司空的男儿本色,亦是张将军的怒不可遏…是趁着曹营大醉,张绣的一举倒戈,贾先生再联合刘表…重创曹军,杀得不可一世的曹操惶惶逃窜,此一战足够你贾诩贾文和打出身价,成为天下诸侯人人向往的谋主!”
“以此身价再度劝张绣投诚曹司空,如此一来…面子也有了,里子也有了!这白白葬送的数万甲士的鲜血成就了你站在最高处的石阶,你贾诩亦将一生荣华!”
“如此布局,如何不精妙?如何又不狠辣呢?人言一将功成万骨枯,到你这儿,是‘我自冷眼看世界,不问天下是与非’,是‘所谋之法,唯恐天下不乱!’,呵呵,贾文和‘毒士’之名不虚传哪!”
一字一句,字句间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陆羽将历史上贾诩的图谋娓娓道出,言之凿凿,几乎…把眼前的这位毒士给看透了。
而这一句句的话语,让贾诩的胸脯跌宕起伏…
他的眼眸也在这一瞬间瞪得浑圆硕大。
可怕?
每一句话都委实可怕!
如果说,方才看到这少年公子,听到他“陆羽”的名字,贾诩还只是惊讶。
可现在,当这少年公子把他的计略一条条、一项项全盘道出,贾诩的内心中是震惊的,他的脸色整个一个大大的问号——丫的,你开挂了吧?
心情是五味杂陈!
贾诩的表情也变得无比的复杂,而陆羽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
身后…黄忠带着十余名龙骁骑,分列两旁,手握佩刀,严阵以待!
似乎…只要陆羽一声令下,贾诩当即就会变成一具尸骸…
怕了…
看着这凛冽的刀锋,魁梧的甲士,贾诩竟莫名的感觉到害怕。
他的确是一个胆小的人。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现在,他眼前的哪里只是危墙啊?这分明是…大厦将倾,就要把他砸死了。
“陆司徒…”
贾诩开口了,可唯独吟出这么一个名字,他便哑口了,既然陆羽已经看穿了一切,那…他没有道理不提前部署。
输了,尽管不想承认,可这一场行动,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他贾诩已经输了!
“看来我命中当有此劫。”贾诩感慨道:“但…陆司徒,你要知道,非我这老头子漏算了你,而是我根本无法去算到你!你太过神秘了,你的身上我竟找不出丝毫的弱点!”
弱点嘛?
听到这儿,陆羽浅笑一声,弱点…他陆羽当然有了!
比如胆小,比如武力值渣渣!
只是,两世为人,陆羽更善于将自己的弱点隐藏起来。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这点…无异于陆羽做的比贾诩更出色一些。
“贾先生…”陆羽的话再度传出。“不是我刻意的要针对你,实在是,你这身价倍增的代价太大了!”
“诚然,若是我没有发现你这布局,曹司空与张绣今夜必有一场血战,那个时候刘表也会对宛城增兵。别人或许觉得曹司空十万大军还是能胜,但…我却要说,此战一旦开启,曹军必败,因为曹司空因为一个女人乱了军心!”
“宛城,这是南阳郡治,是南地之门户,未来…待得北境平定之后,曹司空大可以以此南郡为跳板,一路大军入‘六安’、一路大军屯‘三辅’、一路大军顺庐江南下!”
“如此部署,汉中、西川将被彻底封锁,整个长江北岸尽数握于手掌之间。到那时,大军大可入侵江夏,截断长江,与南阳大军汇合于襄樊之地,荆北五郡尽入曹司空之手!南地亦将会被截成两半,不需三年,荆州可定!继而横渡长江,直逼江东,不出五年天下可平!”
“而今…这些部署,却会因为贾先生一番毒计全盘葬送,贾先生…比起你那倍增的身价,无疑…这天下一统于曹司空而言,于我陆羽而言更加重要十倍,百倍!”
“我陆羽绝不会允许曹司空因为一个美艳的女人,因为一条帷幕后的毒计,坏了大业天下!故而,这一次…情非得已,要得罪贾先生了!”
陆羽眸子锐利无比,言辞犀利的几乎破开了贾诩心头的防线。
这俨然…是从灵魂深处的质问。
可偏偏这质问又留有余地,这是源于贾诩这个人物,是陆羽前世颇为欣赏的一个狠角色,深谙心理学,又深谙为官之道!
故而,尽管成败已定,可陆羽言辞间…对他还是颇为恭敬、客气!
呼…
反观贾诩,他先是不断的、长长的吁出口气。
继而…
眼眸凝起,开始摇头。
“这就是那泄露天机的隐麟之才么?”
“领略了,想不到,我这老头子有生之年还有幸能领略到隐麟之才,还有幸能与隐麟对弈,呵呵,无憾,我这老头子无憾哪…”
贾诩揉了揉眼,语气已经变得格外的低沉。
“哈哈…”
“哈哈哈哈…”
到得最后,他竟怅然的大笑了起来,这一刻,成败对他一点也不重要。
似乎…因为寻觅到一个比他更擅长窥探人心的家伙,贾诩亢奋不已。
“果然,这乱世,这天下…终将是你们年轻人主宰了,我…我贾诩老了,老了呀!只是…”
“小老儿还有一事不明,还望陆司徒赐教!
贾诩眼珠子一转,他不忘好奇的问道。
“贾老但说无妨!”
陆羽伸手示意…
贾诩则徐徐开口:“陆司徒明明算到了这一切,只需要于此间衙署控制了我贾诩与张绣,于城外控制住我营三万骑兵,此战可定…却为何?刻意放张绣将军离去呢?陆司徒如此部署,想必也是有所图谋吧?”
图谋么?
呵呵…
陆羽浅笑道:“贾老高看我了,其实,这不是图谋,而是我对曹司空的信任!”
“张绣将军调兵也好,赶至骠骑将军府也好,他势必会看到与贾老部署中大为不同的一面!与贾老对曹司空认知中截然不同的一面,曹司空或许会被女人迷了心智,可当王图霸业凝于眼前,他的选择…绝不是女人,而是王图霸业!这才是一个合格的当世雄主!”
言及此处,陆羽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贾老,马车已经准备好了,不妨…你、我一道移步,咱们赶去曹司空住所一看便知。”
呼…
贾诩眼眸微凝,他发现他真的看不透陆羽,甚至…陆羽如何部署,他完全猜测不到。
而…很明显,他能感受到的是陆羽没有恶意!
“好…好…”
贾诩一捋胡须,“今夜,看来我这老头子要长长见识咯!哈哈。哈哈哈哈…”
一言蔽,两人在龙骁骑的率领下朝门外快步走去。
夜正深邃,而…月色下,宛城内外一片洁净、光明!
似乎…那青萍之末的风,并未扬起。
…
…
一处奢华的阁院。
如今的大门处甲士林立,一方是虎贲军与龙骁骑的甲士,为首一人乃古之恶来典韦。
虎贲军由于被灌醉了不少,此间出现的唯独一百余人!
而虎贲军统领虎痴许褚,还在呼呼大睡,故而…哪怕添得典韦与龙骁营将士,人数依旧只有不到三百人!
另外一边则是胡车儿,很明显他的身后有五百名壮汉,远远要超过对方。
整个此间的气氛,剑拔弩张,无数凛然的刀锋跃然呈现…只需要一个导火索,足以让这场大战一触即发。
“哒哒哒…”
一驾马车赶到。
陆羽与贾诩一道下了马车,典韦与胡车儿分别朝他们两人行礼。
——“陆公子,张绣独自一人闯进去了,公子吩咐不得阻拦,故而我们…”
典韦的话传出,陆羽点了点头。
“知道了。”
一旁,胡车儿则禀报贾诩。“先生,邹夫人被掳入其中,张将军也闯进去了…临进入前,下令我们不许妄动,我们正不知道如何是好?”
闻言,贾诩摆摆手,不置可否,眼眸却是望向陆羽这边。
“陆司徒?这…”
谷/span不等他把话讲完,陆羽直接吩咐。“都放下武器,自己弟兄,敢再拔刀者,军法处置!”
“喏!”
典韦当先收回了武器,一干虎贲卫士、龙骁营骑士也纷纷宝刀入鞘。
胡车儿这边倒是一动不动,俨然,他们还在担心,闯入其中的主公张绣的安危!
“陆司农的话没听到么?不想要脑袋了?都放下武器?”
贾诩吩咐一声…
这下,以胡车儿为主的甲士们亦收回武器,一下子,这剑拔弩张的气氛消散了不少。
做完这些,贾诩回望陆羽,陆羽则是伸手示意。
“贾老,请!”
说着话,两人一道步入了此间阁院。
…
…
“踏踏踏…”
急促而厚重的脚步声,张绣手持长枪一早便闯入其中,无论是谁,也拦不住他的步伐。
直到…抵达那阁院的寝居之处。
“尔等何人?敢闯曹司空阁宇?”
有甲士问道。
“张绣!”张绣吟出了自己的名字,也不废话,就摆出了长枪的架势,这是百鸟朝凤枪法的起手式。
乃是师傅童渊所创,传于的弟子唯独三人——张绣、张任、赵云!
张绣有把握,这百鸟朝凤枪法一出,足以瞬间闯入此间阁宇!
哪曾想,就在这时。
“张将军到了,尔等这是干嘛?都让开,让张将军进来!”
一声大喝…
俨然,这便是曹操的声音!
“喏!”账外传来齐齐的应喝声…
帘帐再度被掀开,张绣快步踏入,他的眼眸中带着担忧,带着怒火,也带着无穷的愤恨,刚刚踏入此间,便开口道:“曹司空?为何要将我婶婶掳至此处?”
参考曹操那嗜好人妻的性子…
用脚指头想想,张绣也能意识到,曹操掳走婶婶是为了什么?
哪曾想…
此言一出,张绣的眼眸抬起,可恰恰是这一抬眼,他心头一颤,因为…出现在此间阁宇内的并不是唯独曹操与婶婶邹夫人,而是还有…许多老者!
恰恰,这还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些老者均是宛城的大族的族长,几乎每个人,张绣都能喊出他们的名号,可以说,能在宛城站稳脚跟,张绣得到他们的助力亦是不少。
这…
一下子,张绣有点搞不懂了,原本这阁宇内是孤男寡女,现在看起来,孤男寡女不假,又多出了十余名老者,这就…
不等张绣回过神来,曹操伸手当先示意道:“张将军,先坐!”
这…
张绣还是有点懵。
曹操却是起身拉着张绣坐在竹凳上,方才沉声道:“今夜回府,听到隔壁宅府内琵琶声悠扬,我便派人打听,竟没想到是亡故的骠骑将军张济之妻在悠然弹奏。”
“听此琵琶声调,我便想到了昔日里张济将军的音容笑貌,想到了我与他的交情,想到了他在长安城因为庇护天子,却被李、郭二贼排挤之事,我心中极为愤懑,心情更是久久难以平复,故而…特地派人请邹夫人前来,也请宛城内各族族长一道前来,商议张济将军追谥一事,也议论下对邹夫人的封赏。”
呼…
曹操这话脱口,张绣手中的长枪落地,发出“锵啷啷啷”的声响…
紧接着,“啪嗒”一声,张绣跪了。
他这辈子最感激的便是叔父和婶婶,如今…听闻曹操要追谥叔父,要封赏婶婶,他如何心头能不激动?能不喜极而跪呢?
“多谢曹司空…”
感激涕零…
张绣的语调中充满了感动与感激!
曹操却是摆摆手,淡笑道:“你叔父的追谥倒是好说,只需要陛下的一封诏书即可,可邹夫人如何封赏,我与诸位族老还未定夺。”
“不过,昔日里陆司徒曾向我提及过官爵改革之事,其中有一项便是对‘英烈内室’封号的律法。骠骑将军张济有体恤天子之情,我自当禀明朝廷,追谥为武威侯,邹夫人权且议定为‘诰命夫人’如何?”
“此诰命夫人便是陆司徒提及过的,在未来官吏中,给予王室、王侯公卿、英烈内室的封号,没有封地,却享受对应的食扈,此事…等我班师回朝后,即可宣于天下。”
说这话时,陆羽与贾诩其实已经赶到了门外…还没有进门罢了。
可听到这儿…
贾诩的双腿一哆嗦,他急忙转过头望向陆羽。
下意识的开口道:
——“这便是陆司徒对曹司空的信任嘛…”
呃…
陆羽一怔,他也没想到,曹操会这么操作。
说起来,这诰命夫人…陆羽只是偶然间向曹操提到过一次,谁能想到,他记下来了,还当着张绣的面讲出。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效果贼特喵的好…
老曹啊老曹,这次,他是支棱起来呀!
“谢曹司空之恩。”
邹夫人连忙拜谢…
拜谢之余,她的余光不忘瞟向曹操的面颊。
这个男啊,相貌平平还很土,封赏一出,就那么英俊,那么迷人!
“谢…末将替婶婶,替叔父谢曹司空之恩。”
咚…的一声。
张绣的脑袋狠狠的磕在了地上。
响彻,格外的响彻。
“两位快快请起…”曹操主动去扶起他们,笑着说道。“张将军持枪而来,多半是误会我曹操了,坊间传言中总是有人刻意的丑化我曹操,说我霸人妻女,都是对我的诬陷!张将军千万不可放在心上啊!”
“当然,这件事儿也怪我,是我派人‘请’邹夫人时有些急躁,失了礼数,又因为情急之余,将这本该明日大堂光明正大议论之事,提前于这寝居之中安排,委实也有些不妥,张将军勿怪!”
“不敢!”张绣连忙摇头。
追谥叔父,封赏婶婶,如此喜事?那自然是越快越好啊…
何况还有这么些宛城氏家族老在此,张绣怎么会有怨言,会有猜忌呢!
“哈哈哈…”曹操将张绣的手放在了自己的手心,“张将军放心便好…你婶婶,你叔父,我曹操始终放在心上!哈哈哈…”
一时间,这寝居内的气氛变得骤然舒适了许多。
是喜大普奔…
亦或者说是——心悦诚服!
这一刻,张绣的那颗本不坚定的投诚之心,一下子变得心悦诚服,忠诚度拉满!
呼…
倒是门外的贾诩,他的眼眸眯起,先是点点头,后又摇摇头,他没有踏入此间寝居,反倒是转过身往门外方向行去。
服了…
这一刻,他彻彻底底的服了。
好一个隐麟,好一个陆羽,他布下的这惊涛骇浪的“局”,就这么一下子,被无声无息的平灭。
于无声处听惊雷…
佩服,贾诩再望向陆羽时的眼眸,饱含着无限的佩服!
换位相处,哪怕是能识破敌人的布局,可贾诩自以为,做不到像陆羽这般出色的应对。
呵呵…
不愧是隐麟哪,不愧是得知可安天下的隐麟!
终于,行至这宅府门前时,贾诩脚步一顿,他恭恭敬敬的向陆羽行了一礼。
——“陆司徒,老头子贾诩佩服你,佩服的五体投地!”
反观陆羽…
他眼珠子一定,嘴角微微扬起,等的就是你贾老毒的这句话。
——“贾老,哪里话?”
——“今日,我该替曹司空谢你啊,你的出现,曹营中就多了一位可称之为‘谋主’之人!”
霍…
谋主么?
贾诩眼眸一眯,这一刻,他有一种感觉…隐麟口中吟出的“谋主”…那是价值连城,那是身价百倍!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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