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目前最关心的问题是,这样的治疗方案会不会导致covid-19的感染加重。”过了大约四十分钟,意大利方面的专家出现在了屏幕上。对方非常直截了当的向孙立恩提出了问题,“我们有很多患者的肺部功能都很差,这可能是病毒感染加深导致的。”
孙立恩有些困惑的问道,“患者肺部功能很差?主要表现为什么症状?顽固的低氧血症?”
“si!si!”意大利专家使劲点着头,“而且还有很多患者刚一插管,心脏马上就停跳了。”
“根据我们现在的经验和研究,顽固性的低氧血症一方面是因为患者的肺泡中有大量黏液和痰栓,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们肺部的毛细血管里有微小血栓和透明血栓。”孙立恩斟酌片刻后说道,“顽固性低氧血症的应对措施,主要是经常性进行支气管镜下冲洗,以及使用包括氨溴索在内的化痰药物。”
“经常性的支气管镜下冲洗?”意大利专家的脸色不太好看,他追问道,“需要有多经常?”
“顽固性的……我这边的操作习惯是差不多一天两次。”孙立恩答道,“如果能加到一天三次,效果可能会更好一点。”
“这不可能。”意大利的专家马上就开始摇起了头,“我们的专科医生数量不够,镜下冲洗能做到两天一次就不错了。”
孙立恩没想到居然还有这种事情,他愣了愣后说道,“那就只能预防性治疗,关口前移……所有患者入院后先做ct扫描,一旦肺部有病变,那就得上血氧监控。血氧饱和度只要低于90%,就得尽快开始插管机械通气。”
意大利专家瞪大了眼睛,“你们疯了?90%的血氧饱和度,这根本就不是插管的指征啊!我们的设备也不可能支持对所有入院患者都进行血氧饱和度监测……ct也做不了这么多病人啊!”
“我们的相关研究报告已经有很多了,您如果有时间可以去看一看。”孙立恩不软不硬的顶了回去,“新型冠状病毒感染者有一个特点,他们的体内不太容易发生二氧化碳潴留。有相当一部分患者会发生沉默性低氧血症——当他们的身体因为缺氧而出现症状之后,这些患者的血氧饱和度大部分已经低于80%了。你们进行气管插管时会阻断患者呼吸,结果就是一插管,心跳就停。”
这些经验都是之前援鹤医疗队一步一步踩出来的经验。每一个经验下面都是至少一条人命换来的教训。孙立恩说的认真,但看着这位意大利专家不停摇头的动作,他心里的火气突然大了起来。
“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沉默型低氧血症,这个诊断是有问题的——肺部病变就必然会导致换气能力降低,怎么可能只低血氧但没有二氧化碳潴留?”意大利专家看上去对于孙立恩和他所提到的经验持怀疑态度。他用意大利人特有的手势做了个强调,“你们的诊断有问题,这种症状不可能存在——更有可能是因为你们的诊断有了问题。”
孙立恩把自己手里捏着的笔往桌子上一扔,“那你叫我来参加会议干什么?向我展示一下你有多无知自信?你不如直接宣布covid-19并不存在,疫情解除全世界都安全了算了!”
这场会议是由中国红十字会和意大利红十字会主持的。而中国方面的那位红十字会工作人员也直接向意大利方面提出了抗议,“我们是为了帮助意大利方面对抗疫情,拯救生命才请孙医生来参会的。你们这根本就不是交流的态度!”
意大利方面的红十字会工作人员也有些没反应过来,他们大概是没有想到这位专家居然会……这么没脑子。很快,意大利红十字会工作人员的视频界面上就开始不断露出了人脸,他们似乎正在辨认着什么东西。
孙立恩压根就没去听自己这边的红十字会工作人员在说什么,他敲了敲桌子提醒所有人注意,然后接着自己刚才的话说道,“我并不知道您是哪个方面的专家——就我个人角度,您可能更适合去搞计量经济学。你的脑子只能处理一个变量,超过一个变量的事情就直接让你的大脑死机了。按照你的理解,意大利人都没有脑子是吧?他们在发烧咳嗽腹泻之后仍然坚持跑步运动健身,每天正常步行上班?在医院病床上躺着的患者仍然保持运动,始终维持着高氧气需求?”
孙立恩的火气很大,因为这种破事儿他已经骂过一次新英格兰的编辑了。没有想到,这一次居然还能在这个级别的会议上碰见这种……简直就是脑子有病的医学“专家”。
我没有听说过的事儿就不可能存在,那你没有听说过covid-19,这种病毒就根本不存在呗?
孙立恩这边还想继续骂人,结果突然听到耳机里传来了同声翻译的声音,翻译姐姐的话里充满了震惊,但她还是首先履行了自己的职责说道,“这个人并不是我们邀请来的专家。”
那位“专家”的视频信号突然中断,所有参加视频会议的人都愣住了。中国红十字会的工作人员最先反应了过来,“那这个人是谁?他是怎么进入到会议频道里的?”
“我们还在确认这个人的身份。”意大利红十字会的工作人员说道,“朱塞佩教授刚刚给我们打了电话,他说自己的账号登录不进来。”
众人面面相觑,就连见多识广的宋文都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大家都感觉有些尴尬。
“这样吧。”意大利红十字会的工作人员过了几秒钟后问道,“尼瓜尔达医院的重症医学科专家恩里科教授正在线上,让他先和孙医生交流一下可以么?我们会尽快重新和朱塞佩教授确认情况的。”
孙立恩翻了个白眼,“只要这位恩里科教授是个正常的,具有科学基本知识和素养,并且愿意交流就行。”
十分钟后,一个带着口罩的人出现在了视频会议上。他有些紧张的探头看了看屏幕,然后快速说起了话。
同声传译也迅速开始了工作,“我是尼瓜尔达医院的重症医学科负责人,目前我们已经腾出了一整栋楼用于收治新型冠状病毒感染肺炎的患者。但我们现在面临很多问题,急需解答。”
这个开头听起来就正常多了。孙立恩点了点头,伸手抓回被扔出去的笔,开始在自己的本子上做起了笔记。对方的问题不少,自己得大概记录一下内容然后才好一一回答。
“我们现在缺乏负压病房,收治的患者人数太多了,这样的情况应该怎么处理?很多患者出现了炎症风暴,中国医生对于炎症风暴有没有什么好的处理方案?在院内如何控制传染源?你们是怎么在缺乏相应物资的情况下保证医护人员避免感染的?”这位恩里科教授似乎真的有很多问题要问,他几乎是毫不停歇的提着问题,“这场抗疫的重点到底在哪里?我们是应该注重收治病人,还是全力防止疫情扩散?你们使用的防护设备都有什么?欧盟产品中有没有符合相应标准的设备?我们观察到不少患者明明血氧饱和度很低,但却没有表现出气喘气促等症状,在云鹤有没有类似情况发生?是不是病毒已经在意大利发生了变异?”
孙立恩一边奋笔疾书,一边心里舒坦了一点——这才是真正有问题需要解决的人会提的问题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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