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立恩的打扮,确实不像是个有钱人。哪怕现在工资这么高了,而且还开着二线豪华车(沃尔沃),仍然会不自觉的散发出一种“这是个可怜的小规培”的气氛。
“说实话,你第一次请客吃饭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应该是在拿自己攒了很多年的积蓄付款。”布鲁恩毫不客气的评价道,“当时我差点就把自己的钱包掏出来准备aa制了。”
孙立恩瞥了一眼布鲁恩,“真的?为什么在我记忆里只能看到你一脸急不可待啃蹄髈的模样呢?”
“心里的想法怎么会表现在动作和表情上呢?会表现出来的那都是在演戏啦。”布鲁恩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把话题岔开了,“哦?看样子主人家来迎接我们了。”
孙立恩的车刚过门岗,保安室就已经向孙宏斌和王彩凤通报了来访消息。听着别墅外的动静,俩人当然知道自己儿子居然突然回来了。不过推开门之后,一眼看到这么多人站在自家门口,其中还大部分都是老外,这不由得让两人有些不知所措。
“爸,妈。”孙立恩看着自家爹妈,顿时露出了笑容,“介绍一下,这两位是我们院里的美国专家,也是我的同事。”他指着帕斯卡尔博士和布鲁恩道,“他们两个今年过年也不值班,但是一开始安排的旅行计划全都泡汤了……所以我就干脆请他们一起来家里做客。”他对自家爹妈压低了声音道,“原本计划来玩的室友们都有别的事情要干,所以他们就不来了。”
王彩凤有些好奇的看了看两个外国专家,然后问道,“这不会是你上司吧?”她的意思也很简单,如果真是孙立恩带着自己的领导们来家里玩,那免不得要有些额外的招待才行。
“严格来说,其实我们算是他的下属才对。”帕斯卡尔博士笑眯眯的凑了过来,“现在我们所工作的治疗组里,他可是带头的组长。”
老帕和老布跟孙立恩的父母打过了招呼,而伊莎贝拉也带着两个有些犯困的小朋友们走了过来。王彩凤当机立断,自己和伊莎贝拉将带着两个小朋友先进屋里去喝点热可可暖暖身子。而搬运行李的工作,自然就得交给包括孙宏斌在内的四个大男人了。
“我还以为你们住这么大的房子,至少得有几个工作人员帮忙。”布鲁恩扛着行李倒是不觉得费劲,他甚至还有余力和孙立恩开开玩笑。“没想到连行李都要自己扛。”
孙立恩对扛行李的事情倒是很想得开,“这里又不是天天都有需要扛的行李,总不能专门聘几个工作人员,就等着每年帮忙扛一次行李吧?那多亏的慌。”
“我们这儿虽然有工作人员,但是主要还是在公司那边服务员工的。”孙宏斌拎着孙立恩买回来的紫皮土豆插嘴道,“人家好歹是为公司提供服务的,这还好说。来社会上工作,这些孩子年龄又不大,难免心里会多想。所以能不用就尽量不用了。”
孙立恩没完全听懂,不过帕斯卡尔博士却听懂了。他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孙宏斌,然后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之后什么都没说。
家里客房数量不少,让陶德和佩妮住在一间房子里之后,布鲁恩自己单独得了一间房子。而帕斯卡尔博士则和伊莎贝拉住在了一起。
“过年这几天,你就别回老屋住了。”孙宏斌正在楼下泡茶,他一边泡茶一边对孙立恩道,“这边一开始就给你留了房间,等会让你妈带你上去。”
孙立恩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家老爹,估计夸张道,“那可太好了,我还担心回去住几天又住个重感冒出来呢。”
“就你话多。”孙宏斌瞪了一眼自己儿子,不过虽然眼神严厉,但总难免有些底气不足。“这次回来能待多久?”
“我们部门领导说七天。”孙立恩又想起了周军那副“躲瘟神”似的表情,不由苦笑道,“我是真没想到,当了急诊科医生之后居然还能有七天假期可以过。”
其实严格来说,孙立恩这几个月的规培生涯中,最难熬的其实是第三个月。那段时间他开始参与到了抢救之中,但却没有状态栏傍身。被急诊室的诸位前辈和护士们呼来喝去的,那段时间心理压力是真的很大。多亏了状态栏,他现在才能相对安稳安心的在抢救室里待下来。要不然就凭和小嫣然同名的夏嫣然请的那顿饭,孙立恩恐怕还是坚持不下来。
周军那开过光的嘴实在是让人有些招架不住。
“这个事儿我最近也在琢磨。”孙宏斌捏着一个小茶杯放在了孙立恩的面前,有些犹豫道,“上次你表哥的事儿之后,我找人去问了问。急诊确实工作太累太忙,而且相比较其他科室风险也更大一点。”
孙立恩点了点头,这事儿没什么可遮掩或者争辩的。就连医生笑话里,急诊医生的形象一般也都是头裹纱布,坐在小板凳上睡觉的样子。急诊绝对是所有科室里最苦最累的那个。
孙宏斌沉默了一会,似乎是在试图寻找一个更合适的措辞,但半晌后他还是叹了口气直接问道,“那你有没有考虑过去其他科室工作?”
似乎是担心孙立恩一口回绝,孙宏斌说完之后迅速补充道,“我知道你有这个当医生的心思很久了,可是平常坐坐门诊不也是当医生的一环?哪怕四院其他的科室不收你,回来常宁当医生也行啊。实在不行,不是还有咱们自家买下来的医院?”
孙立恩看着自家老爹,半晌后才问道,“老爹,你当时把造纸厂医院买下来,是不是就有这个打算了?”
孙宏斌眼见瞒不过儿子,于是大大方方点了点头。“除了资产配置以外,我确实也有这个心思。”他给自己面前的茶杯里添了些茶水后继续道,“虽然是咱们自己买下来的医院,但是只要认真经营,以后也能一样治病救人——莆田系的手法你爹我学不来,也不愿意去学。要挣钱有的是方法,总不至于搞这种丧尽天良的下作手段。”
孙立恩摊了摊手,“可是,我学的是急诊方向。以后读研究生,也走的是急诊方向——我执业医师症上倒是可以选普通临床,不过如果选急诊定向的话,还有加分就是了。”
“其实,也未必就一定要当个临床医生才能治病救人嘛……”孙宏斌看儿子言语中还是想当急诊医生,不由得有些着急,“学学医院运营管理,甚至去疾病控制中心之类的不是也可以么……现在当个医生风险太大了。”说到后半截,孙宏斌终于说出了自己心里的实话。“当医生,碰见明事理的患者和家属还好说。可要是遇见不讲道理的呢?他们就觉得你当医生,没给人把病彻底看好就是心存恶意。骂你两句都是轻的,还有直接动刀子的……”
“那怎么办?我们就都不当医生了?真就像讽刺里写的那样,看病要找东家卖草莓的大叔,还有西城卖香料的老头一起出手?”孙立恩叹了口气,“偏见总是会有的,我当医生会遇到偏见,不当医生,偏见仍然会存在。而苦了的却是那些真正有病却得不到治疗的普通老百姓。”
孙立恩当然知道有些人心里的恶意会多令人作呕。这样的患者他见过。但他见过的更多的,却是那些因为亲人生病受伤而痛苦不已,悲痛中恳求自己救命的普通人。
以前只是个小规培的时候,他就在上级医生和带教老师周军的指导下冲在第一线治病救人了。现如今有了状态栏,有了力挽狂澜救命治病的能力,他怎么可能自己离开一线,去疾控中心或者进入自家医院管理层当个局外人?
这是对自己理想的不负责任,是对需要帮助的人的不负责任,更是对状态栏的不负责任。
“对医生的敌视是不合理的,但这也确实是现实。”孙宏斌叹了口气,“我说这话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担心你以后会受伤。现在的情况很明显了,除非再来一次非典,否则对医生的敌视还会继续持续下去。更何况,非典才过去几年啊?医生就又成了喊打喊杀的对象。而且一个个还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历史会不断的重演,而学习了历史的人则会在绝望中旁观历史的一次又一次重演。大学学的就是历史的孙宏斌对此相当悲观。
“我一直觉得,有些事情吧,做了不见得会有好结果。但要是不去做,那就一定会继续恶化下去。”孙立恩沉默了一会答道,“我见过好多患者和家属。什么人都有,什么表现的都有。但亲人离世的痛苦却基本都是相通的。”
他跟自己老爹讲起了自己这几个月见到的故事,吕静安和她的太阳,曹博士和他的女朋友,急性甲基苯丙胺中毒的高严,甚至还有命不久矣的小嫣然。他说完故事之后,叹了一口气道,“众生皆苦。作为医生,很多时候我们根本没有治疗甚至缓解他们痛苦的方法。但只要有那么一点方法,而且确实起效了。我就会觉得心里有些安慰,有些……有些得意。”孙立恩看着自家老爹道,“我们拼死拼活的忙着,不只是拯救了他们的性命。同时获得帮助和拯救的,还有我们自己的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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