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国之贼!若不是你这厮从中作梗,吴国大军已经渡江两日——如今贻误军机,你还有什么话说?”
大将军罗干满头白发随着咆哮声起伏抖动,就像雄狮奔跑时摆动的鬃毛,口水更是直接喷到大司马顾辰的脸上,让顾辰不得不用袍袖掩住口鼻。
他说的贻误军机,并非是说鹿梧在南河府战败,吴国失去取得南河府的战机,而是鹿梧单枪匹马便掌握的南河府,吴国失去了顺利成章摘桃子的机会。
前面不曾出力死战,现在想让鹿梧献上南河府,那就难的多了。
大司马顾辰身高七尺四寸,年过五十,面白如玉,五绺长髯挂在颌下,穿一身鎏金黑雀袍服,却被大将军罗干抓着袖子走避不得。
他倒不是嫌这位大将军口臭,而是不遮住自己口鼻,他怕自己一开口辩解,就被对方口水溅入嘴里。
“大将军休要误会,我也没说不派人接应金武大夫,只是名不正则言不顺,若是直接派军渡江,我等岂不是坐实了不宣而战?”顾辰勉力辩解道。
鹿梧夺取南河府,并非吴国授意。
吴国不出兵,还可以解释为鹿梧的个人行为,若是大军渡江助战,那就是国家之间的战争行为,而且是不宣而战。
这个时代,不宣而战的后果非常严重。
百多年前,中原有七大强国,其中秦国不宣而战,一月内连下赵国十五城,最终却因为行为卑鄙,被其余六国联手灭国,秦国王室向北逃出中原之地,比如今的吴国还惨,几乎做了野人。
如今秦国王室吞并域外三十二国,卷土重来,一只脚踏入中原。
秦国虽然国力比中原五雄只强不弱,却依然被称呼为野人。
秦王连参加六十年一次由天子主持的祭天大典资格都没有,只能作为侍者站在边上。
中原六国在祭天大典中立下天地盟约(包括吴国),一旦秦国踏过无奇山,共击之。
(祭天大典由天子主持,地址在昆仑神山,六十年一次。)
“大司马此言有理。”有人赞同。
“不宣而战乃无礼蛮人所为,我等却不可如此。”
“难道不要镇江府了?”
“先王岢褛将书房都命名为长恨阁,如今有收复旧土的机会,岂能错过?”
“就是就是。”
众卿议论纷纷,总之一句话,镇江府(南河府)吴国一定要的,天予不取,反受其咎;但是,不宣而战的锅,吴国也是绝对不能背的。
这可有点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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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国君臣这边纠结,鹿家也不怎么安生。
鹿梧的老爹鹿金河,这段时间头发都白了不少。
好好的封赏,自家那个不省心的儿子不但不要,还提桶跑路,留下一堆烂摊子,害得鹿金河到处陪着笑脸,总算拿到封地。
选择封地要封臣亲自到场,就是父母子女,都不能代领。
因为封地归属实在太过重要,几乎是缩水版的王位之争,为此兄弟阋墙、父子翻脸的都不再少数。
若不是有鹿梧留下的书信,有吴王岢涂背书,鹿金河顶多拿到属于自己名下的封地,绝不可能拿到鹿梧名下封地,而鹿家要开发封地,自然是连在一起比较方便。
这还只是其一。
鹿家是商家,采用开枝散叶的方法分散风险,各分家之间与其说是上下统属关系,不如说是加盟店关系,甚至为了规避风险,绝大多数分支都不姓鹿。
鹿金河作为鹿家家主,主要工作是协调这张庞大的商业网络,大家共同发财,互通有无,抵御风险,并不具有绝对支配权——他只拥有鹿家嫡系的支配权。
在鹿金河之上,鹿家还有一个长老会,由各分家的退休家主组成,论权威更在当代鹿金河之上,只是平时并不直接插手鹿家事务。
如今鹿家突然有了两个大夫名号,有两块领地,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各地鹿家分家,对于集中全族之力开发领地,提升鹿家家门,让鹿家变成贵族传承,这些大家都没有意见。
但若是大家全力投入建设领地,最后却变成家奴,那绝对没人肯干——吴国相对保守,贵族在自己领地里拥有执法权。
所以鹿家的先头队伍还没到南疆,领地还不知道长啥模样呢,鹿家内部已经为将来的权益分配吵翻了天。
一天争吵下来,鹿金河精神疲倦之极,他坐在椅子上,用手指捏着鼻梁放松精神,脑子里却想起了自己的三个儿子。
虽然累,但只要想起这三个儿子,鹿金河嘴角就忍不住露出笑容。
自己这三个儿子都很争气。
原本以为是纨绔的五儿,不声不响的成为兵家斗将,在危机中救了鹿家,将鹿家送上大夫之位。
就是这孩子自幼特立独行——没本事就叫做懒惰,既然成为兵家斗将,那自然是特立独行——不顺心直接跑路了。
也不知道焦横师傅找没找到五儿。
有焦横这等老人在身边,也许五儿会稳重一些,若是焦师傅能劝他回心转意那就更好了。
长子鹿松在楚国埕都化名陆松,主持鹿家生意,这两年鹿松努力钻营,交结了些楚国有力人士,把生意扩大了两倍还多。
虽然自己已经派人前去通知他把生意委托旁人,自己赶紧回国主持领地建设,但是至今还没有消息,这也是一件令人有些忧心的事。
至于次子鹿柏倒没有改换姓名,只是他四处游历,只有经过大城时才会通过商会寄信回来,派去找他的人现在还没联系上。
“主母还未归家?”鹿金河手指捏着鼻梁,问道。
若是三位妻子在家,此时早已来嘘寒问暖,帮自己按摩头部放松精神,他也不用自己给自己捏鼻梁了。
“主母又被太后招入宫中说话去了。”站在他身后的侍从鹿进,恭敬的回答道。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鹿家升为大夫之家,他们这些家生仆人也变成了侍从,直接解脱了奴籍。
“这个月都第三次了,也不知道太后哪有这么多话好说——希望太后不是想给五儿那倔驴安排妻子才好。”鹿金河有些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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