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月学长喊我们走了。”景阳说,“说是我们的这课程彻底结束了。”
阮秋平沉默了好半响,才忽然问道:“……吉神什么候会回到天上?”
景阳说:“按照往历劫仙君回归天上的经验来看,吉神彻底回归,怕是要等到今天晚上九点,毕竟他还要到鬼界喝忘情水。”
原先的忘情水是直接在浮华前喝的,可很多历劫归来者知道自己是下凡历劫的仙人之后,便开始拒绝喝忘情水。
于是浮华的管事处直接将忘情水这一环节搬到了鬼界。
当历劫的仙人们为自己是凡人,为忘情水是孟婆汤,为不喝这孟婆汤便不能投胎转,便又都配合得很。
“对了。”景阳顿了一下,说,“你的忆情汤准备得怎么样?现在鬼界大看守得严,你怕是不能闯进去阻止他喝忘情水了。”
“已经没什么问题了,再加上千年莲熬煮。”
千年莲摘下来后只能存活一天,忆情汤制作完后只在三天内有效。
于是阮秋平不能提前做这些,只能等郁桓回归了仙界再做。
“你们先回去吧。”阮秋平垂下眼,说,“我想留在这里,处理完郁桓的后事。”
郁桓的后事十分好处理,也不知道郁桓生前是怎么描述的阮秋平,即便他此刻已经变回了二十多岁的模样,郁桓的律师还是一下子找到了他。
郁桓的公司和财产已经处理好了,一部分捐给了慈善机构,另一部分却全存放在一张卡里,被留给阮秋平。
律师将卡递给阮秋平的候,说:“这张卡里除了货币,还留存了大量保值的黄金,郁老先生说,这张卡留给你没有别的意思,他只是希望您后,无论何来这边,都能玩得开心。”
阮秋平垂下眼。
他怕是要辜负郁桓的一片好心了。
郁桓离之后,他的下凡实践课程也会自然而然地结束,他从此也许不会再有下凡的机会了,也不会再用到这张卡。
虽是如此,阮秋平还是接过了这张卡,哑嗓子问道:“……他还有留别的什么话吗?”
律师将一信封递给阮秋平,说:“这是郁老先生的遗。”
……遗?
阮秋平接过信封,颤抖将它开。
上面的言语只有短短一页,且字迹潦草,似乎写得相当吃力。
“致阮阮:
我这段间总是觉得你快要来了,一听见有人推,便会激动上些许。
人竟然也精神起来了。
我觉得我能撑到见到你,可却又害怕有什么万一。
于是我便写了这封信,愿见字如晤。
前几日我在网络上挑选墓地,可总找不到合适的,助理问我到底想要什么样的墓地,我却答不上来。
因为我其实想要离你近一点儿的墓地,可我寻不到样的地方,只好随便找了一处风景好的。
说来也怪,我曾经最大的期盼是希望你爱我,如今快要死了,提起笔来,却又想故作尚地写下请你忘记我。
但我总归是小气又斤斤计较的男人,没办法写出般崇无私的话来。
我还是希望你会记得我。
你难过的候记起我吧,你曾说你是人人嫌弃的霉神,你说自己是病毒,是灾星,你后若再这样想的话,记起我,记起地底下还有长眠的凡人,将你当作他此生最大的幸运。
你沮丧的候记起我吧,你曾说自己是一无是处的废物神仙,既无能又怯懦,若你后再这么想的话,记起我,因为我永远觉得你亮又耀眼,温暖又勇敢。
但你开心的候,不必记起我了。
你是神仙,自然是五情六欲都比我们这些凡人迟钝了一些,可连我这凡人,也总能轻易将你蒙骗,若是遇上了狡诈的仙人,指不定要被骗到哪里去。
若是后有哪路神仙向你表达爱意,你一定要擦亮眼睛看清楚。
同情不是爱情,愧疚不是爱情,怜悯亦不是爱情。
你已经被我骗过了一次,后不要一心软,再被其他人坑骗了去。
曾经我还在意过你忘记戴戒指,如今我要离开了,你的戒指便也可永远拿下来了。
你若是后再要与他人婚,也不需要顾及什么。
毕竟你是神仙,我是凡人。
凡人和神仙的婚礼,该是不做数的。
我寿命太短,没办法在阮阮心里种一棵树。
等我死了,阮阮也不必立什么碑,在我的坟上种上一棵树吧。
种上一棵你喜欢的树,这样的话,你后下凡若是遇见我,还能摘子吃。
信的内容便在这里戛然而止。
落笔的日期是二十七天前。
律师说,郁桓写下这封信后的第二天,便一直半睡半醒地躺,再也没办法坐起来,也很少再清醒了。
律师说:他真的等了你好久。
阮秋平紧紧攥这张单薄的纸,刚止住的眼泪又肆虐了起来。
阮秋平将郁桓的骨灰放在乾坤袋里一起带到了天上。
郁桓寻不到离阮秋平近的墓地,阮秋平寻得到。
阮秋平将郁桓埋在了自己平日里“练功”的后山,并在旁边种下了一株苹树。
骨灰盒旁还放一枚郁桓的戒指,这戒指郁桓已经戴了五十多年,几乎要与他的血肉融为一体。
可尸体火化后,这枚戒指却留了下来。
阮秋平将这枚戒指穿上绳,戴在了脖子上。
阮秋平站起来的一刻,头有些眩晕,可他握胸的戒指站了一会儿,便又缓和了许多。
他抬头看了眼天色,觉得到了吉神回来的候,心中的阴郁之感才稍散了一些,又悄悄漫起一抹期待来,转过身子朝浮华走去。
景阳说按往日的经验来看,吉神九点能回来,可阮秋平等到天色全暗下来,又等到天空中缓缓翻过一丝鱼肚白,都没见到吉神出来。
难道是他出了什么事儿?
阮秋平心中一跳,赶紧又冲进浮华找了工作人员问道:“吉神呢?他怎么还不出来?”
“吉神啊?”工作人员了哈欠,迷迷糊糊地说,“吉神早出去走了啊,我记得他昨天上午十一点多出去了吧!”
阮秋平愣了一下:“……可是,其他的仙人历劫之后,不都是要等十二小左右才能回来吗?”
阮秋平昨天下凡是上午九点,按理说郁桓也应该在晚上九点回来。
工作人员揉了揉睡眼迷蒙的脸:“你想什么呢?人可是历劫功的吉神,能和别的神仙一样吗?别的神仙等十二小回来,其中有十小都是在奈何桥上和人类鬼魂一起排队,吉神刚下鬼界,阎王亲自迎接,哪儿还用排队呀,直接走绿色通道了。”
“对了,听说吉神的忘情水还是阎王亲自喂的,喂了三大碗!”工作人员摇了摇头,一脸艳羡,“真是太羡慕阎王了,能和吉神么亲密的接触!!!”
阮秋平愣了一下:“亲自喂了三碗是什么意思?”
“地府边的人说是因为吉神不太配合,阎王刚开始骗他说忘情水是孟婆汤,是每要投胎的凡人必须要喝的东,要是不喝投不了胎转不了,只能一辈子当孤魂野鬼,可不管他怎么说,吉神是不喝……”
“对了,我还听说,吉神问阎王说他能不能在地府中谋份工作,还问什么在地府工作能不能见到天上的神仙。地府的人说,当阎王听到这话特激动,差点都想答应下来了,可最后还是忍痛把忘情水强灌了下去。”
“听说之所喂了三碗,是因为第一碗灌下去的候,效不太好,阎王为了防万一,直接喂了三碗,说是这么说的,但我怀疑阎王所喂么多碗,是因为他想和吉神多接触接触……这不,听说地府湿气重,阎王前两天一直腰酸背疼的,但自从昨日里碰了吉神,听说叫一精神焕发……”
这工作人员摇头晃脑说了一大堆,终于满足了自己的倾诉欲,精神气儿也足了起来。
可他再抬头一看,却吓得自己连连后退几步:“霉神!”
他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见霉神有些精神恍惚地走开了。
阮秋平记得郁桓最害怕鬼了,连恐怖片都不看。
如今却为了他,连作孤魂野鬼也不怕了。
阮秋平忽然想起,郁桓四十三岁的候,他们躺在间公寓的床上,回忆往事,然后提起恐怖片与鬼故事。
郁桓忽然问他说,我死后会变鬼吗?
他还说,他有些好奇自己死后会去哪里。
原来从候起,他已经想到了与自己的分离。
于是,他不愿喝忘情水,不愿投胎,也不愿转。
哪怕做孤魂野鬼,即使在地府当差,他也想离阮秋平近一点,也想再见阮秋平一面。
阮秋平没回,直接去茫翊雪山上摘千年莲,可他运气实是不好,即便是带张无上好运符,却还是遇到了暴雪天。
阮秋平逃下山后,从怀里又拿出张好运符,映月光,阮秋平发现这张好运符上的字迹已经淡了很多,甚至隐隐有些泛灰了。
应该是快要失效了。
阮秋平从山上下来后也没有回,而是悄悄拐到了郁桓。
郁桓喝了忘情水,现在应当是不认识他的,他也不好贸然闯到郁里去找郁桓,于是他便想在郁附近转上两圈,看能不能碰上郁桓。
他也没别的意思,他是想看一眼郁桓。
可谁知道,整郁前黑压压地挤了一圈儿人,全是想“偶遇”吉神的。
别说郁桓了,连郁桓里的仙仆都不敢出了。
阮秋平回到便累得倒头便睡,第二天早上醒来后,却发现整的气氛都变得格外热闹,母亲穿一套极其雍容端庄的褐白深衣,往日里穿短袖短裤的父亲也穿上了一身蓝白长袍。连阮咚咚都穿一件精致可爱的粉色齐胸襦裙。
见阮秋平出来了,夏芙水连忙把一件新衣服扔给他说:“赶紧换上,快迟到了!”
“干什么啊?”阮秋平神色茫然。
“吉神不是历劫归来了嘛,今日便是封神典礼,在天宫举行!郁特地来给咱送了邀请函!”
夏芙水一脸兴。
自从阮秋平生下来之后,他们已经两百多年没有收到过任何邀请函了。
今日不但收到了邀请函,还是天宫的邀请函!还是吉神母亲亲自送来的邀请函!还是vvvvvip坐席的邀请函!!!
阮秋平心中猛地一跳:“我今天要见到郁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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