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圣诞节前夕之日的前夕。
查理已经挂过脸了,他的脸颊、额头、嘴唇都由手艺精湛的老仆人以青铜小刀小心刮了一遍。他的头发也被打理一番,就现在他在铜镜里看到自己的模样,真是好一个“蘑菇头”。
在阿基坦地方素有留着“蘑菇头”的传统,它是多种发型的选择。它本质是虔诚教士喜欢的发型,贵族男子不是教士,前者会将天灵盖的头发故意剃干净,所谓以头皮直面教堂神圣的天花板,谓之为与神圣直接接触。贵族们没有这种极端的需求,再说它的确很不美观。
查理深深黄褐色的头发被打理得非常柔顺,今晚他再令自己的老仆将自己的面度刮一遍。
罢了,借着油灯微光,他又在自己的卧室里亲自检查一番明日要穿戴的所有衣服,乃至那顶所谓的王冠。
王冠随意摆在床铺,查理对这个凑合做的玩具根本不需要爱惜。
它不过是一副皮制头箍,再在上面插了一些金片的东西。
从雷格拉夫处,查理获悉罗斯王有一定“黄金桂冠”。
传说罗马的奥古斯都就有一定黄金打造的特殊王冠,它被制作成月桂环的样子,象征着对整个罗马帝国的统治。
查理最先想到的并非一个诺曼人王者对于罗马名号的僭越,而是一个蛮族酋长都有财富给自己做纯金王冠,自己已经是阿基坦国王了,居然……
一想到自己被蔑称为秃头他就愤怒,再看着床铺上的所谓王冠,真是恨不得举起拳头将之砸烂。
查理忍住了,因为自己暂时还需要它。
王冠虽然是拼凑出的垃圾货,自己面前的这间皮裘大衣可是好货。
绵羊皮大衣缝着山羊绒的衣领,其上还缝着一些黄金丝线,又有一些宝石做装饰。它是意大利地方裁缝所做,只要穿上它,再以皮带束腰,罢了挂上自己的剑。以为英气富贵的国王出现了!
查理需要一身华服掩盖自己的实力空虚。
还有自己的宝剑……
查理默默将剑拔出一般,就这火光仔细看,铁剑上不可避免得有一些斑驳锈蚀。虽然它的剑柄与剑鞘有黄金和宝石做装饰,剑就是剑,单论剑的使用意义而言,它的确比不过雷格拉夫手里的亮白色的罗斯钢剑。
他再看着自己的国王宝剑,目光有神地自言自语:“明天,这把剑就会搭在你的肩头。我还会用剑背敲打你的头。雷格拉夫,之后你会获得伯爵的一切权力。你会在大教堂郑重宣誓!希望……你能永远履行誓言。”
圣诞节近在眼前,白昼时间也缩短到全年最短,倒是雪后的世界星光璀璨,夜里的大地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天还未亮,麦西亚-萨克森军的营地已经躁动起来。
波瓦蒂尔城南一片火光,喧闹的人群纷纷整顿自己的装备,今日是圣诞节前夕,广大战士们一样要过节!
只有少数强壮战士有幸跟随自己的君主进入大城的广场,他们必须换上最华丽的服装,见证雷格拉夫成为安茹伯爵。
绝大多数人只能继续在营地待着。大伙儿倒不至于无事可做,大王有令,在他进城的时间里,留驻营地的兄弟们大吃大喝,直到自己的肚子实在塞不下为止。
肆意吃喝至少持续三天,于是从清晨开始,支起的陶瓮开始烧水,燕麦大肆倒进去,很快麦香味弥漫已经很庞大是营地。
不过,讲究苦修的本笃修会教士禁止这种举措,此乃七大罪中的贪婪与暴食之罪。再者,普通人并没有余财供自己大吃大喝。
波瓦蒂尔的外郭城区虽然人满为患,参与节日庆典大弥撒的人们,比起大吃大喝,他们最重视精神上的修行。
在获悉一位大贵族将在今日被册封为安茹伯爵,民众就更感兴趣了!
甚至是一些获悉消息的男子,他们也在等待机会。因为一批出身安茹的流亡扈从,他们多是技术人士才活到现在,他们失去了主人暂时只能给金主打工。
这些人的人数不多,他们不敢贸然从人群里现身,不知道自己赶来投奔是否会被那些诺曼人接受。
除非,那个年轻的诺曼人首领真的成为安茹伯爵。
城市熙熙攘攘,人们吃过早餐就在清晨的寒冷中等待。民众获悉所谓麦西亚王今日必然带着一支精锐卫队进城,反正今日除了弥撒活动村民也找不到别的乐子,不如就向着城市西门集结,去看看那些诺曼人的风采。
在另一边,雷格拉夫已经整顿完他的部下。
他换上自己最好的服装,骑上马后首先为贝孔等安茹落魄骑士簇拥。
这些骑兵人人穿着麦西亚风格的罩衣,战马一样披着缝合黄布条的马衣。
落魄骑士为了表忠心,首先在服装上做文章。他们自掏腰包从印染作坊多买了一些布,于是人人都在自己的骑矛挂上一面旗帜——蓝布的对角线缝合黄布条,麦西亚王旗是也。
广大的诺曼战士身背圆盾,他们的罩衣亦如是。
另有一批香农当地的民兵,他们是民兵里最强者的一百人,现在扛着长矛加入队伍。
既然落魄骑士买的彩布很多,于是每一根长矛摇身一变成了旗杆,基于西欧的传统,矛头下捆扎一个横桁,将一面小旗横向挂上去。
旗帜有着极强的象征意味!虽然雷格拉夫不知道安茹当地的纹章当是什么,反正自己入职之后,麦西亚王旗就是它的纹章图案。
大量旗帜高扬,直接掩盖了军中萨克森友军的存在。不过当队伍伴随着悠远的牛角号声,排着长队踏足于雪地向大城走去,军中的黑衣萨克森战士也就格外显眼了。
雷格拉夫大张旗鼓前进,他就是需要大排场。旗帜在微微北风中晃动,数以万计的村民都看到了不断逼近的华丽军队,村民从未见过这种事,或者说他们无法想象一支军队竟如此华丽多彩。
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很快聚集着的上万民众弄得城西轰隆隆,仿佛大地都在震动,弄得正在大教堂里积极准备的几位高级教士心神不宁。
今日的雷格拉夫意气风发,他很快看清楚堵在城门围观的男女老少。
女人身着深色长袍头戴围巾,男子的袍子更干练又头戴兜帽。
他还注意有军队在城门处维持秩序,雷格拉夫想了想,估计又是伯纳德的那两个倒霉儿子前来接应了。
“瞧瞧,当地人也在欢呼你要成为伯爵。”布鲁诺轻轻歪着脑袋戏谑道。
“欢迎?我看就是看热闹。再说,我也不需要他们的欢迎。”
“诶?你希望他们做什么?”布鲁诺又问。
“当然是希望他们立刻搬家,都到我的安茹和香农。”
“不过是一群无聊的村民。”
“也可能变成善战的士兵。”雷格拉夫顺着话继续展望:“等我到了安茹会需要很多人。我要扩军,也要安顿好民众。”
“仁慈?”布鲁诺猛然想到这个词。
“也许吧。否则,我的国也不叫麦西亚。”
“不见得是。”布鲁诺噘着嘴摇头道:“你和你父亲一样,非常好战!这可不是仁慈。”
“无所谓。”雷格拉夫没有再说。
因为在西欧天主教的理念里,仁慈意味着反对战争,教士主张所有人仁慈,意味着所有信徒当拒绝当兵、拒绝使用武器,要拒绝一切纷争,唯有教士代表神来做仲裁者。
教士们设想的理想国就是如此。
但是贵族们纷争不止,只要有利益纠葛,贵族们总是想着先下手为强,武装行动是首选,阴谋暗杀也不稀奇,谈判几乎就是最后的手段,谁先提出谈判、谁先服软意味着谁不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