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队在丰收广场集结,各旗队按照自己的编制排成整齐的队列,每一个战士穿戴好自己已经洗干净的衣物,以最华丽、威武的姿态展示战士的英姿。
丰收广场是一处很大的夯土平地,大军集合的当下,广场站着密密麻麻的人,显得广场也很渺小。
虽是列队,战士们有说有笑,许多人揣测今年征讨卡累利阿并未结束,大军再度集结又将北上。
有的人迫切希望一场新的远征,期待自己能真的捞到大量宝贝。
有的人觉得今年当到此为止,继续远征必将在冰雪中前进,虽不是不可以,不过大家还是喜欢在温暖的夏季行动。
和煦的秋日阳光给所有战士带来一丝温暖,那在连绵阴雨中逐渐似朽木的身躯,现在恢复干燥焕发生机。
广大的民众不解公爵集结大军的真实意图,他们也不敢进入丰收广场一探究竟,便在场外驻足围观,甚至是爬上城市围墙、自家房顶,亦或是爬到院落前栽种的树杈上一探究竟。
户外的轰隆声穿透所有建筑,留里克换上自己华丽的衣装,以一身白色毛茸茸的姿态走出他的宫殿。
一面旗帜在烈烈风中飘扬,看得它交头接耳的人们纷纷屏住呼吸。
公爵留里克出现了!
他一身北极熊皮裘,头戴白狐皮帽,衣服上点缀着金饰和玻璃珠。皮靴为黑色,是鹿皮与毛毡混合缝制。鎏金的皮带捆着腰,一把短剑挂在身上。
他的金色马尾发型颇为明显,白皙的脸庞也开始覆盖金色绒毛,尤其是下巴处,明眼人看得出年轻的公爵胡须已经颇为蓬勃,一如他的老父亲奥托。
队伍里第二旗队的一众老家伙,他们看的今日的留里克就想到曾经的奥托。奥托是老头子不假,其年轻时也是一位英俊男子,还是打架的猛人,如此迎娶了美丽的尼雅,朋友们不敢任何质疑。
继承父亲的俊朗与母亲的美丽,留里克的英姿使得大家交口称赞。
公爵如此,大军的战士自我审视,留里克大人自然是贵不可言,自己也一样尊贵。
留里克的身边站在一群身着素服的女子,戴着兜帽的麻布长衫遮掩女性的姿态,此极简的服饰反倒是另一种尊贵,因为这些是罗斯女祭司惯常穿着的服饰。人人都清楚,自从公国的祭祀制度改革之后,公爵的女眷也纷纷兼职祭司。而表面上最尊贵的大祭司是露米娅,实际罗斯本部的民众都相信,留里克大人的确是通神者。这位神之子可以自由的灵魂出窍与奥丁沟通,以至于所有的祭司不过是一种辅助的角色。
女眷们皆素服,头顶白狐帽子一如留里克本人。她们都在突显自己的项链展示在胸前。
号角吹响、皮鼓敲打,肃穆的氛围下所有人抬头关注公爵留里克。
留里克站在广场的夯土基台处,成为万众瞩目的中心。
他看到的是一片素白的大军,到处是穿着白袍者,袍子的前胸皆是一面交叉的蓝色条纹。他们的矛头、头盔在阳光下闪着寒光,扛在肩头的十字弓的钢臂也烁烁放光。
白垩泥涂白的圆盾大多捆在左臂,这样的战士分明虽是可以投入厮杀。
看着自己的军队留里克有感而发,如果这时候有扩音喇叭再好不过,留里克只能靠着自己的嗓子向大军宣讲一番。
军队是肃穆的,人们都期待着公爵宣布一些大事,他们屏住呼吸一场安静,肃杀的景象下的围观的民众之感窃窃私语。
留里克手握剑柄高昂着下巴,他故意再晾大军一阵子以让他们揣测,吊足了大家的兴致。
终于,他开口了。
“兄弟们,这是我们第一次在新罗斯堡阅兵!今年,我们平定了诺夫哥罗德的叛乱,重创卡累利阿势力!今年,我军杀死了多达一万名敌人,你们向奥丁证明了自己是真正的战士!曾经自傲的丹麦人已经远不及你们的尊贵,我们老家的盟友们也不即你们的尊贵。罗斯公国是最强,现在,我要带着你们让新罗斯堡的民众好好看看,让所有人瞧瞧真正的勇士……”
留里克来了情绪,他扯着嗓子高谈阔论了一阵子。
他在夸耀罗斯本部战士的勇敢无畏,也夸耀公国里的其他维京部族如巴尔默克人、梅拉伦人一样强劲。
他还夸耀了苏欧米仆从军的忠臣,还以古芬兰语向这群这辈子第一次见到大面积平整地面的苏欧米战士再度发誓,所谓罗斯公国将恪守宗主庇护的义务,以及宣布一个重大决意。
“苏欧米人有权自发移民到新罗斯堡,在这里开垦荒地种植麦子,接受新罗斯堡总督的管理,年年交税过自己的日子。”
这是一个邀请,邀请芬兰族裔来涅瓦河畔开荒。它并非是针对苏欧米人或者是所有芬兰系族裔的福利,只不过是将开荒的资格开放给了他们。凡是罗斯公国治下的臣民,都有权为了公国开荒种地,公国将保护农民开荒的成果,将测量土地面积记录在案,并以此作为税基。
苏欧米人最精锐的劳动力大抵都在这里,留里克趁此集结的机会向他们做出了邀请,至于他们是否真的愿意脱离苏欧米传统社群,把户籍迁移到新罗斯堡,这是他们自愿之事。
或者说苏欧米人的迁移是多多益善,新罗斯堡的价值是东方内河航线进入波罗的海的地理节点,她是很好的港口却不是种地的量地,当前诺夫哥罗德的环湖地区才是公国的大粮仓。
粮食当然是多多益善,有开荒种地的机会自然不能浪费。
留里克注意那些苏欧米人的脸,他们似乎听到、听懂了自己的宣言,许多人身子在不自主的晃动,似乎已经跃跃欲试。
宣讲到此结束,期待战争的战士们并没有迎来冬季继续战争的宣言。
战士们看到留里克跳下了基台,带着女眷们、一批精干侍卫径直走向第一旗队。
阿里克不怀好意地笑道:“我还以为你要宣布舰队再度启程去熊祭镇。你就宣布无论是谁都能来开荒种地?这也算是大事吗?”
留里克耸耸肩:“哥,我们打仗是为了劫掠,能劫到多少物资只有神知道。但是开荒种地收获的麦粒、亚麻杆是可以预见的。”
“我还是期待一场战争。听着,弟弟,战争还在进行,我不信那些卡累利阿人会善罢甘休。”
“我也不信。战争放在以后的日子,现在我们当立刻发展自己的力量,那就要让人们充满傲气。跟我走吧!让民众看看守护他们的大军是何其的威武。”
罗马人发明了凯旋式,那是一种盛装游行式的阅兵,凯撒将之做到了极致,大军在罗马城内兜圈子让所有人看清凯撒军团的英姿,罢了凯撒还请大家吃上一个月的饭。
请新罗斯堡全城居民免费吃一个月的饭非常不至于,留里克倒是迫切的需要大军绕着城墙下的道路绕城走上两三圈。
留里克身为最伟大的领袖走在最前,传统祭司打扮的女眷们这下摘下白狐帽,将连衣兜帽罩在头上,只为凸显一个纯洁的神性。
卫兵扛着公爵的旗帜,鼓手号角手边奏乐边走。
各旗队带着武器浩荡前进,他们的步伐并非彻底步调一致倒是杀气十足。
新罗斯堡城市本身不大,然环城走一圈的距离也不远。
最初移民城市的都是罗斯部族的普通家庭,人数少不说,老与幼的成分更多一些。当定居点建立后,来自诺夫哥罗德的斯拉夫移民背井离乡而来,新罗斯堡在建城的初期便不再是单纯罗斯人的城市。她是一个熔炉,罗斯人、各瑞典部族移民、斯拉夫移民纷至沓来,城市常住人口已经突破三千五百人规模(由于年幼的婴儿、小孩太多,显得人口并不很多),她仍在快速扩张中,从城墙外开始出现的一批新木屋即可显示这一点,新罗斯堡是时候考虑再建设一层外郭城了。
趁着这一机会,留里克凭着一双脚无死角地打量这座城市。
围观的民众有的欢呼,有的静的张大下巴。
这就是公国的军队,兵力强大实力强悍,不可一世的松针庄园就是被他们荡平的!移居于此的斯拉夫人最是亢奋,男人女人很高兴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人们在欢呼,一群调皮的孩子嘻嘻哈哈在留里克的前面乱跑。还有的男孩拎着木棍装作手持短剑,一块木板当做盾,模仿着第一旗队青年战士的姿态走动。现在这样的斯拉夫男孩的心目中何为真正的男人已经非常明确,孩子确立了自己的目标。
而这次武装的巡游,对苏欧米仆从军的男人们不也是直戳心灵的震撼?
比起故乡的掩藏在丘陵湖泽森林里的木棚群,罗斯人的城市真是恢弘!
丰收广场是非常平整的,这在芬兰湖区难以想象,他们是首次见到大面积的平整土地,之后的环城武装巡游,脚踏的也是平整的沙石地。明明连续下了大半个月的雨,这些道路并不泥泞。
当然,这里的道路在留里克看来谈不上平整,很多地方是坑坑洼洼。
双方对“平整”这一概念有着不同的期待值,苏欧米仆从军看来罗斯公爵不仅是给了自己天大的面子,这分明还是一种无言的建议,所谓苏欧米人回到故乡后,当模仿新罗斯堡翻新自己的定居点。
新罗斯堡就那么恢弘吗?
环城道路铺设了一地沙石,道路两边也有浅的沟壑,城市有着基本的排水系统并在连续的降雨中起到了自己的作用。这些还远远不够,城市内部的道路至少也要铺设石板,最后是制作一大批水泥将围墙之内的道路系统全部铺一遍。
再说城内的建筑,这里到处是独家独院的小型院落,庭院养殖的经济已经在运行,最显而易见的就是城里乱跑的家禽和一群圈养的兔子。民居都是斯拉夫风格木刻楞,单层的结构限制了空间的利用,乍一看去新罗斯堡就像是被城墙包裹起来的大农村,她明显可以建设双层甚至是三层木建筑,让城市拥有该有的样子。
尤其是那所谓的宫殿和罗斯杜马议会庭,这类有关公共事务的建筑不该是维京传统与斯拉夫风格混合的大长屋。它们要修得气派恢弘,要给人以压迫感以凸显它的神圣,毕竟它们是建立自兔子岛对岸的建筑,它就是冬宫本宫。
一个大长屋命名为冬宫合适吗?
留里克可是觉得不合适。
新罗斯堡必须扩建,必须变得恢弘方能恰如其分的作为罗斯公国都城。
巡游看似有了胜利的结束,民众们欢呼雀跃,绕城走了两圈的大军又回到各自的居所休息。
留里克的脸上并不快意,他已经宣布冬季休战,集结的大军将解散,各旗队回到各自的家园,何时再战另行通知。这是看似一个冒险的决意,并不意味着遇到突发事件罗斯无兵可派。
新罗斯堡地理北方的林地目前是个庞大无人区,似乎只有那一小撮维普斯人有限探索一部分,其余广袤森林还是野生动物的家园。第一旗队的很多人并不远走,毕竟如若冬季不打仗,回到罗斯堡老家大家也是打着武器去艾隆堡以北打猎。既然都是打猎,去探索一块未经开发的森林,岂不是能打到数量惊人的小动物?
武装侦查的时候第一旗队已经尝到了甜头,他们自愿留下来再干一次。大家的决定汇总到一起交给了旗队长阿里克,却说阿里克,他已经欢欢喜喜的跑到二老婆的磨坊。在这里,妻子亚丝拉琪、岳父老哈拉尔,还有庶子古斯塔夫,他能尽享人生的欢乐,甚至一时间忘了罗斯堡老家的大老婆佩拉维娜。
他走累了脚,泡在热水木桶里舒缓又洁净了身子,出浴又抱着一块大面包可劲撕咬,吃得一个肚子鼓胀。
入夜,躺在松软的床铺他拍打着自己鼓囊囊的肚皮,与爱妻调弄着情趣。
“我决定了,今年就在这里过冬。”
“真的?”亚丝拉琪惊喜又警惕。
“当然是真的。我想好了,我的第一旗队都留在这里。兄弟们要去北边打猎,那里的松鼠太多了,每一张松鼠皮就是一个银币,兄弟们都能发财。再说,万一大湖北边出现危机,我也好带着兄弟们杀过去把来犯的卡累利阿人消灭。”
“唔……我还以为你是决定陪我。”
“陪你!当然要陪你。而且还得把你姐姐(指大老婆)带过来。”
“她?”亚丝拉琪难掩心中的尴尬,好在明面上藏得够深。“随你便好了。”
“你不乐意?”
“我哪里敢,我生孩子的时候还是她帮忙的。”
“也好。”阿里克点点头,“十月份舰队会返航去罗斯堡,只要行动够快,赶在海湾封冻前佩拉维娜就能再从那边坐船过来。到时候你们姐妹伺候我一个,真是好极了。”
阿里克想得很美,实在无暇顾及亚丝拉琪嫉妒的情绪,甚至都不关心她撅起的嘴巴,就浑身放松不一会儿呼呼大睡……
论及享受,留里克现在的确是被一群女眷簇拥着。他绕城走了两圈,脚腕的酸痛让他不爽,当他有了诉求,十位女仆就满心欢喜地一拥而上伺候起自己的主子。
留里克的脑袋被揉捏,肩膀、手腕都被揉捏。尤其是一双脚,真是一人负责一只。
从安娜到尤利娅,十位女仆鲜有机会触碰主子的身躯,她们都知道自己的命运,总有一天都会被这位英雄的男人破了身子成为母亲,从而成为分封的贵族。
瞧瞧这亲昵的状况,看不下去的艾尔拉与斯维特兰娜也走了过去加入其中。
唯有卡洛塔在一边看着,心里不禁吐槽:“你们这群女子不也走了同样的路?顾不得自己脚丫的酸楚却给他揉脚。”
卡洛塔实在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可看到姐妹们已经是上下其手,索性狠下心也加入其中。
留里克成了一种玩具,好在在事情变得更离谱前他下令叽叽喳喳的女人们全部安定下来。
油灯下,留里克穿戴好衣服令她们一群人乖乖做好,噘着嘴嚷嚷:“都闹够了吗?都满足了吗?”
“不满足。”斯维特兰娜故意调皮地昂起精致的下巴。
“我是受不了了。听着,很快我们要去诺夫哥罗德,过几天就启程。我很高兴你们姐妹的关系亲密,愿你们一生都是如此。很快我还会把诺伦和玛丽接过来,今年要在诺夫哥罗德过冬!”
留里克的决意很突然,口气也颇为坚定。他有十一名女眷都来自诺夫哥罗德,出于情理自是非常高兴。
事情哪里是什么心血来潮?老爹奥托要在诺夫哥罗德养老不是开玩笑,那么母亲也得搬过来,一批佣人亦要跟着搬家。
这其实是罗斯公国的一个很大的政治变动,意味着公国的政治中心颇为低调地东迁。
东迁本就是计划内,然留里克决意滞留的最大原因仍是有关农田的统计工作的后续计算,这是一个庞大的计算工作,是罗斯部族时代也不曾有的大事,是开创历史的大事。留里克真的对艾尔拉的工作很放心?怎么可能!
除了负责祭祀工作的露米娅和小露米要留在罗斯堡老家镇守,其他的女眷因都有不错的数学知识,必须全部加入到计算工作中来了,留里克本人起到监督、核查与最后验算的工作。此事毕竟关系到公国最重要的农业税,留里克觉得还是自己亲自上手最合适。
只是可怜的露米娅……
这位罗斯公国的大祭司,分明是宿命般的活成了老祭司维利亚的姿态。她的确继承了维利亚的衣钵,可维利亚守护的罗斯已经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