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辛蓓蓓的尸体,柯寻已经想到了原因——能够被榨取颜色的只有活人,人死后或许会停止分泌色彩,又或许色彩会变得不够新鲜,所以辛蓓蓓之前的蓝色液体才会被取走,无用的尸体却被留在了瓶中。
张天玮在变成拳头那么小之前,一直都活着。
辛蓓蓓之前也一直活着,身首分离之后才真正死去。
众人却对六楼的情形非常疑惑,卫东直接认为这是个bug,但却无法解释紫色液体究竟是从何而来的。
“紫色一定有其他的意义,只是我们还想不到答案。”石震东望着颜色在渐渐变暗的大厅,感觉有些压抑。
秦赐望着牧怿然的表情,试探性地问道:“小牧莫非有头绪了?”
“我只是在想,‘画’蛊惑人的时候,究竟是随机的还是有选择性的。”牧怿然趁着天未全黑,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时间越来越紧迫,牧怿然也不愿某些结论最终沦为马后炮。
“我认为是有选择性的,”说话的是朱浩文,“尤其是第一天,我们并不知道单独在大厅会受到蛊惑,那天应该不止一个人有单独留在大厅的机会——最起码在劳作间隙总会有人经过大厅去卫生间,从劳作间走到卫生间这个过程,就可以视作单独在大厅。”
“画选择这些人的目的又是什么呢?”苗子沛问。
“如果我没有猜错,第一天受蛊惑的人应该是贺宇。”朱浩文说。
石震东似乎想到了什么:“浩文的意思是说,画是专门找那些心理能力较弱的人下手的?”
石震东也觉得自己的说法有欠准确:“反正就是心理防范能力比较差,很容易被人钻空子抓弱点的人。”石震东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比如蓓蓓那样简单的女孩子。”
朱浩文点点头:“相对于张天玮来说,贺宇似乎比较外显和冲动,现在回想起来,他沾着满手的黄颜料冲进红色房间的行为,应该就是被画利用了他的冲动,将这一点放大,最终变成扼杀自己与室友的魔鬼。”
几个人尽量不去看郭丽霞,生怕被她想到了什么,但心里却不得不去揣测这件事:郭丽霞虽然年纪不小,但却是个大性大情的人,这样的人很容易被抓住心理弱点,所以才会被画钻了空子。
“无论怎样,我们之后的行动都要像此刻这样,大家尽量在一起,以免被画蛊惑。”秦赐说。
众人点头,此时房间已经渐渐失去了颜色,但大家都不想回各自的卧室。
牧怿然的声音在昏暗的大厅响起来:“我指的并非画作对人的选择,在这个世界里,颜色就像灵魂一样重要。”
柯寻的思路尽量跟着牧怿然走:“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颜色的选择顺序就是:红色,蓝色……”后面的话柯寻没有说,郭丽霞的颜色也是蓝色。
苗子沛的声音突然抬高:“红色和蓝色加起来正好是紫色!张天玮的红色液体和辛蓓蓓的蓝色液体混合起来恰恰就是紫色!你们在六楼看到的紫色,应该是这两种液体的混合液体!”
众人听到这话,才突然开了窍,秦赐还问道:“可是为什么钟表和大门并没有做出相应的变化?”
“因为最终的颜色还没有完成。”牧怿然的声音有些残酷,“六楼应该是一个集中所有颜色的地方,我们今天看到的紫色液体,大约位于玻璃罐的五分之二处,还剩另外三种颜色的容量。”
“用红色和蓝色制造紫色我还能理解,但是把其他颜色都混合在一起……”卫东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身边的柯儿冷冷地说:“是黑色,所有的颜色混合在一起是黑色。”
柯寻一直都记得2017年冬天那个关于三种颜色的新闻,那时候很多人的头像都换成了三原色,三个颜色的交界处恰恰就是深不见底的黑色。
“黑色,黑色崇拜,正是影子的颜色。”米薇的声音颤抖着。
所有的色彩最终只有一条规律,那就是变成黑色。
众人看着已变成漆黑的房间,内心有一种石沉大海般的悲痛,也说不清是为谁,似乎是为自己,又像是为别的。
“但是我不明白,”说话的是朱浩文,“为什么第三次的选择发生了重叠,按理说,画应该选择不同于之前的颜色才对。”
第一次选择的是红色的贺宇,第二次选择的是蓝色的辛蓓蓓,那么第三次就不应该再选择同样为蓝色的郭丽霞。
牧怿然:“画也是相机而动的,而且,很明显能看得出它的最终目的是另一个人。”
柯寻瞬间明白了牧怿然的意思,画只是借助郭丽霞为跳板,它的目标其实是米薇——黄颜色的米薇。
如果按这样推测,那么红蓝黄的顺序就出来了,这样最起码凑齐了三原色,画就能提前得到它想要的黑色。
牧怿然继续说下去:“如果加上紫色和绿色的话,其效果可能会更强,但画也有心急的时候。”
几个聪明的人已经明白了牧怿然的话,秦赐说:“如果影子得到了黑色,应该会拥有更强的能力,如今我们尚且对它束手无策,难以想象以后……”
“所以,不能让她得到黄色。”说话的正是米薇,因为夜幕的加深,她的身上是黑白相间的扇形花纹,如果此时是白天,就能看到这些颜色明亮的鹅黄色扇形纹理。
米薇的身上已经污染了绿色汁液,这就意味着幕后boss今晚的企图落空了。
起码这一夜,符合条件的人只有米薇和郭丽霞,而此时众人虽然在探讨问题,但眼睛都不约而同盯着特属于郭丽霞的那一团圆点图案。
“不早了,我想回去睡了。”柯寻打了个呵欠,“大家也都回去睡吧。”
“今晚大家最好都不要出门起夜,我们已经在每个房间放了相应的容器,生死攸关的时候,先别在意男女大防了。”秦赐说。
郭丽霞似乎有些疲惫了,伸了个懒腰就回房躺下了。
今晚的蓝色房间少了一个人,柯寻索性就躺在了另一张床上。
辛蓓蓓那布满了菱形花纹的身影,仿佛还历历在目。
柯寻尽量不让自己去想辛蓓蓓,想的多了,自然会回想起那些令人极不愉快的经历。
“组长,你们刚才虽然在打哑谜,但我基本上听懂了。”对面床上的郭丽霞突然说话了。
柯寻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们是在怀疑我吧,怀疑我受到了什么蛊惑。”
柯寻不做声,算作默认。
郭丽霞叹了口气:“今天关于米薇那个小姑娘的事儿,我特别后悔,就你们刚才一分析,我也觉得自己今天干的那些事儿挺不对头的。”
“所以我们才会钉了窗子,一会儿他们还要从外面把咱们的门钉一块木板。”柯寻说。
“何必那么费事儿呢,你们直接把我绑住不就得了,就像是绑米薇那样。”郭丽霞那一团圆点图案在黑色中十分醒目。
“郭姐……”
“我说的是真的!”
“目前我们也只是猜疑,并没有十足的肯定。”
“所以我才没求着你把我的颜色也污染了,我也怕我是被冤枉的。”
……最终,在郭丽霞的强烈要求下,柯寻真的将其绑了起来,尽量绑得松一些,令人不那么受罪。
这一夜似乎格外漫长,那个巨大的黑影很久都没有到来。
这一夜似乎格外安静,因为没有了郭姐的鼾声,使得整个夜变得更为荒凉。
郭丽霞也睡不着,干脆在黑暗中和柯寻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其实我也没什么遗言,我们家没老人了,就我自己。我儿子跟着他爸在国外,回来的可能性很小。我这辈子活得没劲,嘴又快又爱得罪人,手里也没攒下什么钱,现在住的房子倒是能留给儿子,等我死了,法律估计就直接这么给分了……现在的房子值钱,我儿子为这个肯定能回国一趟……他能给我还有他姥姥姥爷上个坟,我就没白生他养他……”
柯寻越听越难受,但却不知该用怎样的语言去安慰一个将死之人。
大面积的黑暗就是在郭丽霞的说话声中到来的,令人有一种疾驰的火车突然钻进山洞的感觉。
窗户已经钉死了,原本的那个灰色的窗格剪影如今都消失不见,黑暗却无孔不入,柯寻甚至再次闻到了那个黑影特有的味道。
郭丽霞的说话声在世界变黑之后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疼痛得倒抽气的声音。
柯寻在黑暗中大着胆子问:“郭姐?郭姐?!”
柯寻再次体会到了那种无力感,仿佛步入了漫无边际的黑色太空,上下左右都没有底。
郭丽霞的抽气声停止了。
世界安静得仿佛已经死去。
柯寻不觉想起一句话:死亡就像是水消失在了水里。
当黑暗终于离开的时候,柯寻甚至认为自己身上的这些醒目的波浪花纹是一种幻觉。
这次的黑暗时间太久了,让人险些畏惧光明。
房间里仅剩两张灰色的床,以及柯寻身上的花纹,剩下的就是黑色。
属于郭丽霞的圆点图案消失不见了。
柯寻有些难过,但还是摸索着来到了郭丽霞的床边,如果能摸到郭姐那失去了颜色的身体,说不定还能通过急救使其重新恢复呼吸。
柯寻从来没有放弃过一丝希望,很多转机都是由一丝希望带动起来的。
对面的那一张床被柯寻摸了个遍,床底也被柯寻找了个遍,什么都没有。
柯寻又蹲身将地板的每一寸都寻找了一遍,没有,还是没有。
郭姐在哪里呢?如果像叶宁晨一那样,应该有尸体存在,如果像辛蓓蓓那样被拖走,她的身体又是怎样穿过那细如刀尖的木板缝隙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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