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华民主共和国南方经济区蒲鞋市,清晨六点出头,距离太阳升起还有差不多四个小时,许多人却已经睡不着了。位于市中心的侨乡酒店里头,篮子早早地就起了床,坐在房间里抽起了闷烟。这是他最近这两天刚学会的,但其实没什么卵用,根本不可能解压。
酒店的墙边,两个行李箱已经打包完毕。
最近三天,他们全家都失去了外出游玩的心情,端木教练甚至悄悄去退了酒店的房间,直接去改租了价格低廉的出租屋,做起了长期流落他乡的心理和经济准备。
直到昨天晚上,才告诉了他们。
幸好此时正是年关,不少外来就业的年轻人,刚好在冬季到来之前腾退出了不少空房,这让端木翔在寻找新落脚点的时候,居然还挺快捷。房东们在得知他们是前海狮城国家队的队员和教练几大家子人后,甚至还主动降了价,很有世界第一大国的国民风范。
但即便如此,篮子仍然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事实上,现在每一个因为外出度假而逃过一劫的海狮城难民,全都没办法高兴起来。如果说怪兽入侵海狮城之后的第一天,大家关心的全都是如何解决怪物的问题,那么随着11月的到来,大家的注意力,就已然全部转移到了日后的生计上面。
因为大家的家当,不论是多是少,基本全都是存在海狮城的国家银行里。
可现在海狮城的基础设施被破坏干净,任何信号都传递不出来,他们这辈子的积蓄,基本也就跟着海狮城一起陪葬了。手里头的钱,是为数不多的出门之前从银行里兑换的东元电子货币,花一分就少一分,等这笔旅游预算花光后,那可真的就连吃饭都要成问题了。
篮子他们的运气还算不错,有壮壮一家子收留,接下来或者还能有一份临时工作,勉强可以维持起码的生计。但那些在东华国没亲戚的,或者亲戚不讲情面的,日子就真不好过了。
——东华国的经济结构和海狮城有相似之处,绝大部分岗位都掌握在政府手中。私营企业虽然总数不少,但对外来工作人员的素质要求却相当之高。就业市场长期以来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唯一没门槛的,就是网络主播这一行。
不过这行基本上都是年轻人才会做,大学毕业后不知道自己该干嘛,就先混着过日子,收入也不稳定,不红就是饿死。要不然到年底这会儿,也不会有那么多年轻人退房。说到底,想家这种理由都是借口,日子过不下去了,必须回家啃老,才是真实原因。
而说回海狮城的难民身上,今年来东华国旅游的海狮城难民,人数最少也有十万。如果大家都想通过卖惨脱贫,十万人一起卖,东华国用户的爱心再怎么泛滥,也不可能泛滥到能让十万人迅速致富的地步。而且这种事情,通常也就是火一阵就差不多了,根本持续不了。
再者就是,上线要饭这种事,也太考验脸皮……
能出国过年的海狮城居民,绝大部分曾经的社会地位都不算低,所以不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他们真的很难拉下脸皮,伸手跟人要钱。
而想进入东华国的体制内又绝不可能,就地改行经商又缺本钱缺资源,哪怕就是再解放思想,“屈尊降贵”去给人打工,也需要先拿到工作绿卡,可东华国的工作绿卡,又只向副教授级别以上的尖端人才提供;即便是低端的短工,也都需要一点门路……
前前后后,几乎所有人的路都被堵死。
如此一来,别说海狮城的难民自己,到了今天,也就是怪物入侵海狮城的第四天,其实全世界各个国家,都已经开始在担忧一个问题——海狮城城内估计是没人了,但是散落在全球各地的大约四十万海狮城难民,又该怎么安置?
就地安置的话,本地居民肯定不答应。
但是要摊派给各国,全世界280个国家和地区起码能扯皮十年以上……
等扯出结果,估计这40万人都变成50万甚至60万了。
毕竟没有钱的情况下,生孩子真的就是唯一的快乐来源。
然后一想到生孩子,篮子就不由得转头看了眼还在床上睡得香甜的柿子。
他摸了摸自己的腰,叹了口气,越发苦恼……
生孩子没什么,可是生下来又该怎么养大,孩子读书的问题怎么办,孩子无法融入这个社会,一直像个黑户那样长大怎么办,将来因为这种原,因被本地小孩欺负了又该怎么办?还有孩子的孩子怎么办?总不能世世代代,一直在东华国黑下去吧?
篮子深深地吸口烟,又长长地吐出来。
他感觉自己真是有抽烟的天赋。
居然才抽了几天,就完全习惯了尼古丁在肺里烧的那种感觉。
可是……有什么卵用吗!?
“呵呵……”篮子自嘲地笑了笑,茫然地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机。
根据昨天晚上东华国这边的官方信息,从东华国全球轨道卫星拍到的照片,海狮城里的怪物数量已经没那么多了,理论上只要出动1到2个步兵师,技能把海狮城打扫干净。
这似乎是一个好消息。但问题在于,海狮城的作战指挥中心,从11月1日开始,就已经和外界完全断开了联系,海狮城内没有任何官方的声音发出来。
如果今天再没消息,听说中南军协就打算派兵进入海狮城,搜索剩余的幸存者了。
这也就意味着,海狮城已经不存在法理意义上的政府机构。一个失去政府和90%以上人口,主要核心区域被摧毁60%左右的海狮城,基本也就等同于亡国了吧?如果是这样,那么他们这些流落海外的人,难民身份也就彻底坐实,不再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咳咳!”
睡梦中的柿子,突然咳嗽了两声。
篮子听到,急忙掐灭了烟头。
低头的功夫,就听电视里的女主播,用严肃的口吻说道:“据东华国家电视台驻中南次大陆联盟庞普邦记者报道,昨日晚上,东华天京时间凌晨4点,也就是当地时间夜间12时许,庞普邦第八陆军野战军与进入该地区的三百余侯爵级幻灵界怪物,进行了长达8小时的激烈交火后,正式全军覆没,死亡人数大约32000余人,重伤2000余人。消灭怪物180余,怪物残余力量,分成两股,目前正分别朝希伯联合国方向和北方大陆飞去。中南次大陆联盟军事协助联席会议上将,全球猎魔师工会排行第36的荣耀王者级猎魔师夏尔马,在战斗中不幸身亡……”
篮子听到这破新闻,不由忙抬起头来。
过来了秒,居然忍不住笑了。
这尼玛……三哥真是玩意儿啊……
两个坦克旅外加仨步兵师,居然让300多只怪物给团灭了!虽说侯爵级确实强,但也军队也不至于弱鸡到这种程度吧?好歹数量优势在这儿呢!
更不用说,居然还死了一个荣耀王者……
“奶奶的,还以为荣耀王者都能毁天灭地的呢,看来水平也就这样……”
篮子嘀咕得有理有据。
海狮城的第一高手李俊国,可不就死得比夏尔马都随便……
心里默默想着,这条新闻过去,再接着就是东华国的国内新闻。
篮子没兴趣,随手一按,换了个频道。
这回又跳出来一个中南次大陆联盟本国的报道,又是那个胸比头还大的女主播,眉头色舞地在播报:“在中南军协远程部队的有力打击下,盘踞在海狮城境内的数十万怪物,目前已经基本被清理完毕。中南军协秘书长,中南军协前方部队总指挥莱茵中将表示,再过几个小时,他们将派遣步兵进入城市,对海狮城第一轮救援行动。海狮城是中南次大陆联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中南次大陆联盟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海狮城市民……”
“草!”篮子直接就看吐了,抬手就关掉了电视。
妈的谁就是你们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了?
要脸吗?
海狮城东华族族裔占到90%以上,主体民族都跟你们不一样,地也是我们自己买的!
篮子很忿忿地想着,可愤怒了没几秒钟,就又失去了情绪。
中南次大陆联盟,只不过在抢着吃肉罢了。
海狮城弄成这个样子,被别国并吞,也就只剩下时间问题。
他们这群难民,说不好听的,再过些日子连过去的机票都要买不起了,就算回去了,最多也就是聚众抗议?但光是抗议,能有个鸡毛用……
心里正无语地想着,他那张已经好几天没动静的市民卡,突然滴滴响了两声。
篮子奇怪地拿出来,点开上面的一个不算大的文件。
视频随即弹出,说话的人,赫然竟是李光明!
随即李光明所说的话,顿时让篮子,不由自主地,慢慢瞪大了眼睛……
与此同时,全球各地,所有还活着的海狮城南城居民,全都收到了同样的信息。
东华国天京大学高级教工宿舍内,付文杰的腕表轻轻作响。
鹤鸣、武姜、乌贼,所有耿江岳认识并且留了通讯方式的人,也都和海狮城那些流落他乡的难民一样,收到了同样的文件包。
半个小时后,无数视频被上传到各国的网站和论坛上。
希伯历3032年11月3日凌晨,海星城时间5点16分,全世界的情报部门,集体炸了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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