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八章我爱你
“和这场攻城战有关吗。”她总是能轻易明白他在想什么。
我是什么?
“是,”他喘着气说,“不仅如此。”他再次咳嗽起来。
“如果太累的话,就别勉强起来了,你看上去就像被一排壮汉轮着上过一样,快从发情的老狗退化成柔弱的小女孩了。”她说。
“如果我退化成小女孩的话,我就没法把你装进我的筐里了。”他勉强保持冷静地回答。彻骨的冰霜又在渗透他的内脏,就像有锉刀在搅。她肯定能体会到同样的东西。
“这个形容真够难听的,可不管怎么样,我也大致明白发生了什么......”卡莲像抱着孩子一样把他抱在胸前,放低声音,续道。营帐帆布很薄,连似乎很遥远的攻城战都能渗透到这里。“因为卡萨斯平原的那场战役,还有罗萨群岛的雪魔族古墓,每个人都在议论贞德。我很吃惊,但也不是那样吃惊——”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
“——在苍白峡谷的时候,我会感觉你们距离很近。但在这里的时候,即使是每天睡觉之前,也有人讨论千里之外的事情,讨论那些让我的生命渺小到不值一提的事情。那时,我都感觉他们口中的她,该怎么说呢......应该是很遥远吧,就像历史文献里会着重记述的人那样。”
萨塞尔从这话里听到了其它东西。他试图不去想的东西。“你在担心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你过去问过我做修女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吧,萨塞尔。我告诉过你,其实就是祈祷,还有宽恕。问这问题的时候,我感觉你距离我很近,近得让人不舒服,因为从没有人会距离我那么近,但我想,这就是你的习性吧,你总想要获得女孩子从内到外的一切。那时,你解释说,这祈祷既是宽恕他人,也是宽恕自己,我觉得......这其实就只是我想试着宽恕自己而已。”
可你看到了。
“卡莲,你不需要担心这种......”
她笑了笑,好像是为他下意识地安慰感到很有趣。她轻轻地咬了咬他的耳朵。“在安慰女孩子上,你总是做到我都没法想象的程度呢,萨塞尔,而且你其实和贞德很像。我是说,尽管你距离我很近,但你其实是那种会划分时代的人——至少我是这么想的——就像贞德那样。只不过你总是站在很高的山顶上,所以才能看到很多,包括女孩子会怎么想......”她用越来越低的声音说。
我看不到。
“我没那么了不起,卡莲,也许这只是情人眼里出——”
“但有些事情我要告诉你,萨塞尔,正因为你是这样的人,所以你是没法把任何东西装到你的筐里的。哪怕是我这种习惯于忍耐的人,也知道有些要发生的事情无法抗拒。这就是我们和世界本身的矛盾,对吗?我并非是在劝告你,我只是说,请你做好准备,请你做好放弃什么的准备,萨塞尔。你觉得你距离我很近,我也这样想,因为,真的......真的从来没有人会离我那么近,但事实上,你是离我很远的。”
告诉我,我是什么。
他重重地吸了口气,从她怀里支起身体,背靠到营帐的床铺上:“卡莲,你——”
“你该离开了,萨塞尔,你梦中的东西要来了。”
“你说什么?”
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那个声音,”她说,“昨晚阿尔泰尔把你丢在我这里,今天,第三军团就分成两部分,一部分装模作样地围城,另一部分在远处继续修建工事,以免瘟疫扩散——现在,围城的人也开始撤退了。”
“你......你都听到了?”
“我听到了很多,萨塞尔,也看到了很多,飓风的时代也是,寒冰的记忆也是,甚至是人类尚未诞生时的统御主,还有那个在你耳边低语的声音......不过我习惯忍耐了,所以还压抑得住。”卡莲也支起身体,透过单薄的睡衣,可见她缠满绷带的瘦弱身体。她双膝跪在他面前,把双手按在他胸口上。她眼睛合拢,睫毛在颤抖,看上去像是在祈祷,也像是在祝福。“随你而来的灾难会毁掉这里,也许在未来,它们会毁掉更多东西,但我还是会在这里祝福你。是非常自私的祝福,不仅没什么用,甚至违背了我相信的一切。我,或者说,像我这样的人,会一直停留在山间某处,但是,我相信你会成为......”
告诉我,我是什么。
“这太荒谬了!我不过是在追逐!”
“飓风会将你撕碎的,萨塞尔,你在追逐飓风的时候,飓风也在追逐你。你要离开这里,在飓风循着你的气味降临之前,你要离开这里。”
“但是你呢?你——”
告诉我。
“我很安全,我一直停留在山间某处,停留在没有风的地方。我会和其它人到东南边的山涧扎营,等待这里发生的一切走向结束。”
“那你,卡莲,你刚才说的......”
“不过出于私心的祝福罢了,是最廉价的言语。任何人都能说出这样的言语,正因为如此,它对这个世界毫无意义,可我毕竟除此之外什么都做不到了。”卡莲按着他的胸膛,把发凉的薄唇印在他嘴上,“我爱你,萨塞尔,我爱你......也许我这辈子也只会对你说这句话。不过......你就别想把我装到你的筐里了,我是不会永远跟随你的,你知道这是因为什么,你这贪心的家伙,我们都知道。”
告诉我。
大地在痛苦中尖叫,城市在恐惧中颤抖,站立的人都被晃得东倒西歪,地上尸体的手臂都在颤抖,飓风在岩石的罅隙中流淌,就像是滚烫的热血。连绵的山脉往北方的天际拱起,犹如世界之脊从地脉中张开了肋骨。大地碎裂了。炽烈的岩浆从地底喷射到天空,俨如瀑布在倒流,铺天盖地的烟雾、碎石和灰烬弥漫开来,形成一道道遮盖了太阳的烟尘柱。那喷发的巨响如大海的呜咽,卷起海啸般剧烈的热浪,余波扫过数公里外阿尔泰尔的身体,高高扬起她映染成赤红色的长发。
她笑了。
如此壮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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