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三章玛丽亚女士
萨塞尔没有回答的想法,只是警惕地观察。朦胧的月光像黎明的晨曦一样耀眼。
女猎人屈张着手指,仍保持着安全距离,她束起的衣领下缠着白色缎带,但是溅满血迹。暗红色的血。血一直沿着胸口流到脚底,浸湿了小半个身体——似乎是她自己的血。萨塞尔猜测她试图自杀过,但没成功。
她仔细观察萨塞尔踩在脚下的棺材。
“我曾掩埋在此处。”陌生人说着看向他,“就在你的脚下,异乡人。”
“那我对此表示歉意。”萨塞尔答道。
沉默。萨塞尔看到她血红色的眼睛在月光下闪光。
“你说着我们的语言,异乡人。”那人终于低声道。她又走近两步,看着萨塞尔的瞳孔。“是的......你说着我们的语言。你是个学者,就像劳伦斯一样......和他一样,你也带走了不该带走的东西。”
萨塞尔想了想她在指什么,然后他明白了,这女人在说他从那疯子身上拿到的身体组织。
“那是很重要的东西吗?”
萨塞尔停下撕裂星相钟表盘的巫术,打量着对方。他从陌生人身上感到了敌意,难以抑制的敌意。在那紧绷的皮衣下,是相当窈窕甚至于显得有些瘦弱的身体,但此人举止沉稳,毫无惧意。
“看得出来,你不想放弃,反倒想通过交涉来拿到你想要的东西。”她说,“你们这些寻求禁忌的学者总是这样。是的,总是这样......除了安息,没有任何方法让你们失控的好奇心得到解脱。”
这家伙对他们这种人有极大的偏见。可以称为反感的偏见。
然而这个陌生人......她也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人类,尽管和外面那些深受折磨的兽化人相比更难揣摩,但也值得一试。
“这就是为什么,你要拿起武器来对付一个孤身行人?”
“没有哪个孤身行人会用巫术来伤害神圣的坟墓,即使这座坟墓中空无一物。”
“如果表示歉意不够,你还需要什么?”
“放下它。”
萨塞尔从缝在腰侧的挎包里拿出他用木塞子紧扣着的试管,低低地扔过去。陌生人像抓苍蝇一样把它抓在手里。
“这东西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停顿。因为他轻而易举的放弃这东西,陌生人持续了片刻诡异的停顿。
“寄生虫。”她终于说,“他们因为寄生虫而产生幻觉,以为自己能听到来自星辰间的神明低语。”
“寄生虫来自何处?”
“来自我们对犯下的罪孽。”
“这罪孽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没有意义,你不需要明白。”
“即使我把这东西交给你,也不能获得一点信任?”萨塞尔斟酌了一番词句,然后道,“你在惧怕?”
“并非惧怕,只是愧疚。”
“不。”萨塞尔摇头,“你惧怕很多东西。”
“这没有意义,异乡人,”她用空灵而虚幻的声音说,“这具身体和这个灵魂都已经陷入濒死了,我所感受的早已不是愤怒,只是对愤怒的记忆。”
“既然如此,你又为什么要阻止我把这寄生虫带出去?”
“你需要停止你失控的好奇心,否则这会导致灾难,除非你想让我帮你停止。”
“哦,是的,尽管我把那东西交给了你,可你还在犹豫,你握刀的手也没有松开?为什么?因为你知道这个表盘背后的东西同样危险吗?”
沉默。表盘轰隆隆的垮塌了,砸向钟楼外部,潮湿的海风沿着巨大的圆形空洞吹入房间。
“现在你陷入进退两难了,是吗?你没有完成你看守这里的职责,因为你没有挡住所有人。而我却不是偶然旅行到此地,我是接受了邀请——来自某个曾来过此地却仍然好好的行走在这世界上的人——同时,我对你们一无所知,对这个地方也一知半解。猎人,你们的过去和记录都掩埋在过去的尘埃里,但你们还活着,所以你们就不可能没有希望。现在我在这里提出问题,是因为我们对和外神的接触习以为常,更不会像你们一样导致巨大的灾难,另一方面,我也重新组织了你们这些猎人的组织——治愈教会,并让那些兽化人重获了理智。”
萨塞尔停顿片刻,好让她理解自己说了什么。
“现在我把你想要的杯子交给了你,你觉得这里面是毒药吗?”
陌生人停了下来,抬起她了无生气的红眼睛。“你说的没错,是毒药。”
“玛丽亚。”猎人介绍道,将手放在自己溅满血迹的胸膛上。萨塞尔看到她肤色很白,像是纯白色的雪,弧线优美而柔和,五官都很小巧,甚至看上去有些诡异,仿佛是工匠精心雕刻的人造物——她甚至不怎么像是人类,更别说是剑士了。她的眉毛一直舒展着,眼睛呈现出奇怪的血红色,毫无波澜,好像没有什么事值得她表示惊讶。
虽然玛丽亚是个剑士,而且是在无法死亡又无法逃离的噩梦中静坐了许多个纪元的亡灵,但对萨塞尔来说,她的想法仍旧可以进行揣摩。长年累月的生命并没有让她拥有如不朽者一样的智慧或是狡诈,只是让她在求死不能的折磨中重复往昔的痛苦而已。
通过旁侧敲击的打听,结合他从这些人遗留的文献得知的讯息,萨塞尔才对这些人究竟是如何陷入外神的噩梦有所认知。
在去那个所谓的小渔村之前,事先了解相关的情报也是必要的准备,至少这值得他花费一点时间。
他跟着这女人来到病房,看到那些脖子上只剩肿瘤的疯子痛哭流涕地跪在玛丽亚脚下祈祷,祈求她的拯救。火光铭刻出猎人的表情,她真诚地抱着这些丑陋的东西,不停地低声安慰,但除了哭叫以外收获不到任何东西。除此之外,萨塞尔看得出来,眼见得这些疯子哭出来的时候,多少满足了她眼中的某种偿还罪孽的感情,但昔日的痛苦也同时归来,看不见尽头的重复也在让她感到疲惫。
“除此之外,我做不到任何事。”玛丽亚用毫无波澜的语气告诉他。
我更惊讶的是,这些理性全无的疯子居然还能交流。
萨塞尔无动于衷地点头,和亚楠地区的兽化人不同,这些怪物的理性没法被血之回响影响,他们的狂躁也让他丝毫没有言语交流的手段。除去解剖掉这些东西以探询他们发疯的理由,他想不出来他们还有什么其它的用处。
“你在赎罪?为你们所犯的罪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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