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九章死亡边缘(十一)
卡莲缩成一团,咬住自己因剧痛而发抖的牙关,捂住又在往外渗血的绷带,竭力将自己遮盖在倒塌的营帐阴影下方。
受苦是虔诚者命运的一部分,她想。是我命运的一部分。
三头肯瑞拉哈恶魔在战斗中所受的痛苦在她身上汇聚到一起,没有任何理由,除非她的灵魂天生就是受折磨的灵魂也算是一种理由。
“izilalika!”
狂怒的恶魔撞击刺杀者的隔绝术,浑身闪烁着狂暴的光芒。
野蛮人剑舞者哈哈大笑。
“滚回你们的迷道吧,恶心的畜生!要么就告诉我,告诉我,光明神殿的走狗在哪里!?”
她能听到贾维赫雇佣兵的脚步声了。
阴影神殿和五个卡拉辛的战场被黑压压的尘埃笼罩了,在如洪水般倾泻而出的魔力浪潮里,一切似乎都变成了虚幻的影子。
黑紫色的光芒像乌云一样在战场顶部肆虐旋转,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腐朽而古老的恶臭,几乎让人为之窒息晕厥。
但萨塞尔就只是在这站着,和最后一个卡拉辛——从龙形坍缩回蜷曲烟雾的科瓦纳恶魔——面对面地盯视。
这东西在他眼前翻滚、膨胀、蜷缩,像迷雾一样不停地改变着形态,在骤风中如海浪一样泛起屡屡波纹,那张怪脸也随之变形。只有眼睛,只有它黑玛瑙一样纯色的眼睛,在漫不经心地盯着他,偶尔还会眯成两道毫无感情的细缝。
“扎武隆有什么话是想让你带给我的吗?”
“非常准确。”
恶魔咧嘴一笑:“看来你对此已经很习惯了。尽管他递来杯中所盛的总是毒药,但他也总能在最重要的时候给予最关键的建议,难以抗拒却又致命的建议。”
“我现在没心情和你打哑谜,亲爱的卡拉辛。”他把卡拉辛这个词咬的特别重。
“哦,当然,我很明白,非常理解,萨塞尔·贝特拉菲奥,毕竟——我要传达的意见,和你这次单独旅行的目的——是同一个人。你觉得这是巧合吗?”
空气在巫术的浪潮和猎犬的咆哮声中颤抖。
萨塞尔什么都没说。他无视在自己脚下腾起的尘土,手指搭在梦中带出的军刀上,不耐烦地敲着。
恶魔继续说,用慢条斯理的语气:“对于‘延续你那只宠物的生命’这件事,最简单的办法——”
他竖起耳朵。
卡拉辛以一种诡秘的、带着嘲讽的缓慢语气,用只有他们能听懂的科瓦纳恶魔语告诉他:“是去请求那位亚述的女王。”
他喉咙翻了一下,想说点什么,但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该死的扎武隆,他又想干什么?
“这杯毒药递的真不错,请向扎武隆转达我的谢意。”
萨塞尔面无表情的朝恶魔点点头,转身就走。
“有个私人建议,”迈出第三步之后,卡拉辛突如其来的发言让他转过脸来,“如果你肯放下成见,同那死而复生的女人深入交流,你就会发现惊喜,——也许是惊喜,还有巨大的意外。”
萨塞尔和它对视片刻,就像要把它此时的表情刻入记忆中,但却无法从恶魔脸上观察到任何情绪。在它烟雾般蜷曲的身体后面,透过旋转的乌云,黑暗高耸的阿拉斯山脉直指天空,就像是死人伸出地面的手指。
战马喷着唾沫,气喘吁吁,发出高昂的嘶鸣。一座座营帐从塞蕾西娅身边闪过,有的是倒塌的营帐,有的是烧成焦黑布片的营帐,有的是用兵刃划开了巨大豁口的营帐,其中很多都堆着残破的尸体。越靠近营地中心,罗马人的喊叫声和吼声就越来越响,她和扎比莱督军的骑士团成群结队冲过狭窄的通道,很多罗马士兵则在同他们平行的通道中拉开弓箭,甚至有的举起火枪,塞蕾西娅有好几次不得不举剑挡开掠过身边的箭矢,免得一侧受伤的战士加重伤情。
她弯弓射箭,从疾驰的战马上一箭射死了抬枪的铳手,尖锐马刺在洛卡泽的战马两肋刺出了血珠。第二箭,前方挡路的巴哈撒人跌倒在尘土里,眼睛上插着锋利的飞矢。塞蕾西娅听到尖叫,不像是士兵会发出的尖叫,她突然想到了那天听到的预言,龙之套牌的预言。受害者当然不是承担战斗职责的人,而是......一切随军行进的平民。突然间,仿佛整个世界都填满了疯狂的尖叫,到处都是步履蹒跚的文员,面色惨白的战地医生和跌跌撞撞的、缺乏战斗能力的仆从。
她咬牙催马右转,知道学士就在附近。她可以本能地感知到米特奥拉体内的迷道力量,那和这战场上的任何施法者都不同,——也许只有那个叫伊述亚米雅的人,她的味道和米特奥拉一样。那是古光明迷道的气味。
人类无法联通这迷道。
她再次拉开长弓,头也不回的一箭射出,穿透滚滚黑烟。右侧的平行通道里,一匹战马嘶鸣着中箭倒下,跨坐在马上的罗马士兵滚落在地。然后是第二箭,塞蕾西娅射穿了那人倒下时盔甲缝隙间露出的血肉。
塞蕾西娅勒住片刻战马,朝那两个差点死在剑下的平民扔过去一把匕首。不认识的女人自尖利的哭叫中回过神来,朝她表示谢意。
空气在嘶嘶作响的箭矢声、隆隆马蹄声、帆布燃烧的嗞嗞声和士兵们的吼声中颤抖。
“快跑!”塞蕾西娅朝那两个平民喊,“别做多余的事情!”
洛卡泽的骑士从她身旁疾驰而过,片片尘土翻腾而起。
塞蕾西娅抽出欧普恩长剑,修长而有力的双腿一夹战马,那黑马顿时吃痛地一声嘶鸣,向前发起冲刺。她弯腰躲过一把长军刀,把剑挥过去,卡在帝国士兵的盾牌上,她便像挥舞铁锤一样砸下去,让那人连人带盾从马上跌下去摔了个狗啃泥,头盔掉在地上。塞蕾西娅勒马扬起前蹄子,一蹄踩在那人脸部正中心,脑浆溅了一地。
另一个骑马冲锋的帝国士兵想要举枪刺死她,塞蕾西娅一剑劈开了那支长枪的枪头,碎片飞溅四射。那人和她擦肩而过,一瞬间后,便叫她拦腰劈成了两截,鲜血霎时像刀片划开的红酒袋子一样喷的到处都是。
就在这时,许多帝国士兵惊叫起来——甚至显得过于无助的惊叫。
白光。
在乌云下显得过于耀眼刺目的白光。
塞蕾西娅高喊起来:“米特奥拉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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