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第一夜的死亡
卡斯城的夜晚从没有一刻像现在一样漆黑。
而罗雷克——刺客公会在下城区的探子——也连滚带爬地跑出了他这辈子的最高速度。
他踩过延展在窄巷屋邸间充当晾衣杆和‘窃贼走道’两用的牢固铁丝——那是公会的前辈很久以前就安放在卡斯城的窃贼专用道路,跨过一道道潮湿到相当容易打滑的屋角和衣衫,在稀薄的月色中奔跑,快到他险些从挡墙上一头栽下去,从十米多高的屋邸摔到满是泥和陆缝的黑砖道路上。
“快,快!”伊莎拉在他身后气喘吁吁,“我们要用最快的速度逃离那个魔鬼。”
他跳起来,从铁丝‘走道’跃至几米外的屋顶,蜷起身子连滚好几圈,只觉得头晕眼花,慌慌张张的转过身去看伊莎拉。
“来,”他对自己年轻的女伴喊道,“快来!”
“我不是你们刺客公会的人!”她咬牙叫道,“我根本不知道怎么过这种‘窃贼走道’!”
“我我我我给你找个木板!”罗雷克用毕生最快的速度挥剑砍掉屋顶的木架子,用尽全力抽出一大块木板,咬紧牙关,只感觉浑身肌肉都在颤抖——天知道他刚才逃跑的速度多么耗费精力。
他把木板扣到屋邸间的铁丝上。
“按稳点,”她恐慌地喊道,“快啊!”
这时,罗雷克抬起头,恐慌地看见一个比伊莎拉高出不少的白影突然出现在屋顶。她修长的手臂伸向伊莎拉。
帝国的猎犬......
一条便于行动的黑色短裤,外披一件紧身的雪白色长袖制服,分开的下摆很长,几乎盖过膝弯,修长的双腿下是同样雪白色的长靴。杀手穿白衣是猎犬的传统。公会的首领给他们解释过原因:白色代表警告,白色不融入夜晚,白色代表明目张胆的屠杀。
伊莎拉从他的目光中发现了一切。她绝望了,但她没有逃跑,甚至没有转身做出垂死的抵抗,只是一脚踹开木板,然后,狠狠一刀切向连接屋顶的‘窃贼走道’——
“不,”他开始尖叫,“别这样做,伊莎拉!”
那个有着血红色瞳孔的魔鬼抓住伊莎拉,白如鬼魅的纤细五指把她的脑门扣住,拎起来——就像拎起来一只小鸟。也就在她被拎起来的那一刻,窃贼走道断了,木板也随着穿透夜空的咣当声翻滚着落向小巷底部。
“快跑!罗雷克,别回头!”伊莎拉又喊了一次,但罗雷克无法挪动他的脚步,就是这么呆滞的看着——那个美丽的、纤细的手腕,和她同样美丽的、修长的五指,轻轻合拢。
噗哧......
少女连带着颅骨的上半颗脑袋都像西瓜一样被捏爆了,以如此无情、如此无动于衷的姿态。
她的眼睛甚至眨都没眨一下。
这不是真的......这不该是真的。
令人惊奇的是,她出现在下水道区时的那一幕,依旧在他眼前清晰浮现,仿佛是某种美丽的毒素,用绮丽的色彩感染了他的理智。即使是此时此地,在潜伏的地方相处数年......尽管不是同一阵营,却也相互爱慕的女孩死在她手里,罗雷克依旧可以闻到猎犬身上血的味道——和他的血不一样,是如此甜美的......血的味道。
前夜时分,他作为间谍,监视这些据说是外神崇拜者的盗贼团体。他们在下城区地下下水道区域错综复杂的秘道深处的一座密室开会,讨论今晚要对中城区一座十字教教会下手,窃取那里的修女积累的财物。
这是个秘密又不为人知的房间,距离地表几十米深,间隔都是牢固的砖块和钢筋,而通往地表的最近出口——也要拐过无数曲折的犹如迷宫的漆黑小道——没有半点光源的小道。
然而那个女人就那样诡异的如同幽灵一样出现了。
迷道开口——不知为何,他脑中蹦出来这个词汇。
第一个向女人发动袭击的是塔萨,他咆哮着拔出据说是邪神赐予的邪恶武器。他是儿童军团成员沙尔亚的母亲的情夫,之前因为那小东西的举报被关了很久,在头领疏通一个多月的关系之后,才勉强放出来。
然后他死了。那个女人甚至没有拔出刀。穿着长靴的一脚从地上直接踹到他脑袋上,就见得迸裂的颅骨碎片像摔碎的石膏塑像一样炸的到处都是。
震惊,从皮肤到骨髓的颤抖,从精神到灵魂上的瘫痪。白生生的残破碎片混溶着脑髓血浆到处乱飞,像炸开的穿衣镜一样遮盖住人们的视线。血红色的刀光如一条条鬼魅般的丝带,穿过房间里每一个人最脆弱的要害。没有怜惜的屠杀。尖叫。自称要向真神献上灵魂的狂人们都在尖叫中崩溃,像地震中的猴群一样四散逃命。
罗雷克凭借着刺客之主庇护下训练出的体术拉着伊莎拉逃出房间,脚下还摔了一跤,这一跤是让要他迎接死亡的到来——至少他那时是这么想的。这时,他瞥见扎克——据说是头领以下最重要的几个联系人之一——两只手的手腕都钻出铺天盖地的银色触手,携带着犹如星辰般璀璨的银光喷向她。
房间里奔流的触手挡住了她的视线,罗雷克抬起手头边的手弩,给箭头洒上一点暗红色的粉末——这是刺客之主赐给他们的粉末,据说可以用来消灭法师。他感觉到一股奇怪的力量连接到箭头上。
他举起手弩射向触手的海洋。
接着,是无法形容的诡异的一刀。整个房间都在着晦暗的光芒下分成两半。那个扎克的身体垮了下去,散成满地乱爬的银色触手,接着都完全失去活性,死透了。而那个女人,她的脸颊一侧划开了小小的伤口,流下几缕绯红的血液——那是他那一箭造成的。
如此诡异、如此美妙的血,即使是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他仍旧能闻到一股奇异的芳香。
她缓缓的、面无表情的侧过脸来,四散的狂风激荡她的黑发,在如鬼魅般白皙的面庞和收起刀刃的修长双手四周飞舞,血红色的瞳孔像没有感情的木偶一样盯住他。
她太可怕了......
罗雷克拉着伊莎拉逃离了下水道。
而在房间那里,只留下几个痛苦的呻-吟着的外神崇拜者,还有堆满地板的尸体,以及在血红色的光芒中嗞嗞作响的触手。
那是多么可怕的回忆......
现在,那张脸上溅落几滴伊莎拉的血,好像是无声的眼泪。
她举起一柄小臂长的雷管枪,遥遥对准他的脑袋......
夜空下响起枪声,还有颅骨和脑浆一起炸开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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