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美丽的人偶小姐
白雾茫茫,掩盖着附近的一切人迹,并为他们眼前的城镇勾勒出犹如鬼魅的模糊轮廓。倘若将视线落到几十米外,也只有头顶黑森森的天幕能勉强看个清晰,其余的一切,都模模糊糊。
高耸的钟楼尖塔依稀可辨,如同是战时钉在路边的绞刑架。涂着黑漆的街灯发出暗沉沉的光芒,使脚下的街道幽幽泛绿,这光好似一圈圈波纹绸铺在雾中,让墙壁看起来像是绿蜥蜴褪掉的皱皮。
雾气似乎使街道变得很狭窄,但也可能是街道本身就很狭窄,——它们相互纠缠的像是一大团乱糟糟的毛线,然而这些街道却又都是孤寂且陈旧的小巷。
整个城镇仿佛是一个巨大的鸟巢,或是挖出地表的蚂蚁窝,又或是不止于此。正如萨塞尔他们所见,——不同的街道和街道间,都是彼此风格迥异的歪曲谜画。它们构筑于如同来自不同异境的空间和墙壁,像是许多人的离奇梦境堆积在一起。这个地方有着匪夷所思的沉静和荒谬,是拥有理智的人所难以想象的——缺乏逻辑和构造的离奇之物。
若是抬起头,在街道上空,是无数条交叠着的彼此角度和风格迥异的街道,像是无数只在祈祷中伸向天空的手。这些街道在城镇入口还不算密集,可是,随着他们渐渐深入,随着他们转弯抹角的在城镇里前进,天空也就被他们头顶的街道渐渐的遮挡的严严实实了。这里就像是把许多座不同的城市一片一片的拆开,又将这些城市的碎片替换、移动、颠倒,最后随机的嵌合堆叠在一起。
若是低下头,在他们脚下,也能看见随意摆放的街道入口:入口有拱廊,有螺旋楼梯,也有倾斜的木扶梯,它们的深度、长度、宽度和造型无一相似,尽管尽头都是蠕动的迷雾——可不出所料的话,它必定会通往另一条异境风格的街道。
阿斯托尔福的好奇心似乎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或许这里也只有他能高兴的起来了,萨塞尔心想。他很随意地跟在像逛街一样游览这座城镇的阿斯托尔福身后,贞德则和他并肩走着,漠然的目光掠过这街道上种种违和感十足的拱廊和楼梯,有向上的通道,同样,也有向下的通道。遮盖在阴影中的长廊静静的包围着他们,尽管浓雾在徐徐蠕动,但这些街道本身,却带着像是永恒不变的停滞。
这里安全吗?
谁知道。
这里危险吗?
谁知道。
萨塞尔虽然满腹心事,却也无法自制的沉浸在这徐缓的气氛当中。对于一个逃亡了七年多的人来讲,这种环境可真具有异乎寻常的魅力。
安谧的夜晚把它慈母般的手掌按在地上,这里昏暗且孤寂,却又平和而舒适。街灯发出噼啪噼啪的轻响,雨水则被天上的街隔断了,只有几滴水珠静静地在墙上流淌,煞像是失恋的小姑娘无声的泪。
“你们来看看这个!”阿斯托尔福突然喊出声来。
萨塞尔的注意力也随之苏醒了。他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勉强提起神来,然后又伸手扶在裁判官肩膀上,晃了晃表情同样有些呆的贞德。
“......我感觉我快站着睡着了。”贞德徐徐地呼出一口气,也没在意落在她肩头的那只手,“这地方给我感觉真怪,”她有些困惑地摇了摇头,“也不知道在梦里睡着会发生什么。”
“走在前面的那一位倒是精神挺好的。”
“......那家伙真的是人吗?”贞德勉强提起神来。她抬起两只手将几缕长发撩至耳后,然后跟上萨塞尔的步子,向阿斯托尔福那边靠近,随口问着,“或者说她其实是个发条玩具——只要发条在转,她就会一直保持活力?”
“意思是你的发条快断了吗?”
“早就断了。”
她懒洋洋的回复到,看上去没什么力气和黑巫师斗嘴。
蓝幽幽的道路,破旧的街灯是这条街唯一的光亮——虽然只有一盏。
阿斯托尔福就在街灯的灯光下面站着,面对陈旧的墙壁。墙壁上贴着一张宽大的布告,看上去时间已久,干燥,发黄,几乎剥落大半,时间的手臂正把它慢条斯理的从墙上扯下来。
阿斯托尔福个子不高,踮起脚尖才能勉强够着那玩意,而且够的颇为费力,他在原地一跳一跳的,像是小孩子在努力去够不小心扔到树稍上的玩具。萨塞尔走到他身后,用手压住那张纸剥落的一角,将布告在墙上摊开。
这里挺昏暗,抬头也看不见天空,只有高高低低的街道彼此交错。这卷布告有部分已经糊掉了,无法辨识,另一部分则是用大字号写出来的,借着街灯的光线,倒也可以勉强看清楚。
萨塞尔念道:
把我耽搁在这里又能如何?
即使杀死我或使我残废,
也不会因此得到美丽的女子,
我们迟疑的时刻,她已经消失,
如果你也爱她,
最好立刻上路,
趁她还未远离,
就把她给抓住。
等她落入我们手中,
我们再举剑分出生死。
啊,我美丽的人偶小姐。
我不知你去了这里,还是那里,
两条路上都有你的行迹,
我不想将裁断权交给命运,
因此我将在这里铺设街道,
在你失去踪迹的地方,
让你永远也无法离开这里。
美丽的少女,
你会在这里转来转去,
直到你回到原地,回到我在的地方。
——(签字)萨苏的普莱恩
在这个签名最下方还有一行小字,用另一种语言所写。
萨塞尔随手挪开阿斯托尔福挡住那行小字的脑袋,凑上前去注视了一会儿。
“tedeumlaudamus。”
“什么意思?”贞德问黑巫师说。
“赞颂神明——”
阿斯托尔福代替萨塞尔回答了这个问题,“‘tedeumlaudamus’在拉丁语里的意思是赞颂神明。”
“原来你还懂这个吗?”萨塞尔瞥了他一眼。
“嗯,旅行期间总会发生各种各样的事情,”他在胸前支起左臂,食指轻轻地敲击着自己的脸颊说,“所以我学过很多东西,像是各种国度和异族的语言,皮肤保养,野外求生......对了,我还很擅长下厨,不管是家里也好野外也好,我都对自己的厨师水平很有信心!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会邀请你们来尝尝的,到时候请务必不要拒绝啦!”
“有机会的话。”萨塞尔很随意的点点头。
接着,阿斯托尔福又将视线转向贞德。
“......你看我干什么?”
“那个......”
“好好好,有机会的话。”贞德一脸不耐烦地对他摆了摆手。
阿斯托尔福松了一口气,似乎和贞德对话这件事对他来说颇为勉强。如果不是自认刚和骑士先生交了朋友,贞德又是朋友的朋友,他基本上是不会选择和这女人搭话的。
“你们觉得这是什么意思?”萨塞尔指了指墙上的布告。
“嗯——啊......”
阿斯托尔福歪起头,踌躇了片刻,然后恍然大悟似的双手一拍,回答他,“如果是说人偶的话,我在第一晚的梦中见到过一个对着墓碑祈祷的......个字很高,非常高,比我高出好多的女性,”他右手抬起向上比划着说,“她的关节好像就是人偶的关节。”
作者留言:
布告内容来自疯狂的奥兰多,略加修改。
www.。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