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一】
中岛敦,男,十八岁,刚从长大的孤儿院里被赶了出来两个月,因为被一只不明的白色老虎“追捕”,一路流浪到了鹤见川附近,由于几天没吃饭,身体和灵魂都已经在饿死的边缘试探。
至于为什么他都十八岁了还能呆在孤儿院、以及为什么他都十八岁了还不会找工作差点饿死街头,这些问题的答案中岛敦本人也不知道,总而言之,他所面临的现实就是如此——
他,中岛敦,时年十八,马上就要饿死了。
但就在这个时候,徘徊于鹤见川某条支流河畔的中岛敦,从春日傍晚湍急的河流里,捞起了一个人。
一个穿着一身严谨西服马甲,却又留着一条小辫子的男人。
男人名为国木田独步,是个看起来性格严肃、恪守规则的人。敦才听男人做完了自我介绍,在他们的身边,依然在潺潺流淌的鹤见川里,就又漂过了一个人。
这一次漂来的男人名为太宰治,是个“除了那一张能哄骗女性的脸以外、其他的一切全都烂得无可救药”的男人,他和先漂下来的国木田独步是同事关系,共同在一家侦探社工作——这些事情都是在敦帮忙从入海口的渔网上把太宰摘下来的时候,国木田本人告诉他的。
在从河里遇见了这两个男人之后,中岛敦的人生轨迹就朝着一个不可预料的方向,犹如脱缰的野马一般飞奔而去。
最开始,他只是被名为太宰治的男人邀请一起去“守株待虎”,为了分得一点报酬,拿到些钱,中岛敦犹犹豫豫地去了。
然后他就直面了一个恐怖的事实——
老虎竟是他自己。
中岛敦当场就很没骨气地被自己吓晕了。
以此为开端,在接下来的三十六个小时里,他先后经历了“突然天降一份工作”、“突然天降一个炸|弹|狂”“突然天降一则录取通知”、“突然天降两个黑手党”、“突然天降一份同事的便当”(虽然立马就被踢翻了)、“突然天降一张七十亿悬赏”——等一系列诸如此类的已经超出了他脑容量认知范围的事件。
年仅十八岁的中岛敦在这短短的两天不到的时间里,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大喜大悲,在想明白自己被黑手党盯上了之后,他已经看破了世俗、准备就地出家……不是、说错了,是自认为看明白了一切,毅然决然地准备离开这个短暂地给了他一夜温暖被褥安眠的落脚之处。
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连累帮助过他的侦探社了!
——扛着大包小包离社出走的中岛敦如是想到。
然后十分钟后,他就见到了被侦探社打爆后像是丢萝卜一样从窗口丢下楼的黑手党们。
刚刚收拾完了来袭击的【黑蜥蜴】,站在一片狼藉的侦探社里,国木田抬手看了看手腕上的表,有些不虞地皱起了眉头。
【14时23分46秒】
距离奈奈子放学还有一小时零六分钟,奈奈子大概会在四点二十分回到侦探社,也就是说给他们收拾残局的时间,只有两个小时不到。
他看了看被砍翻的办公桌,又看了看布满弹孔的墙面,最后视线落在了奈奈子专用的那个小书架上。
还好,那个位置是死角,奈奈子的习题册和《野生时代》都没有被损坏,否则的话掩饰起来就有些麻烦了。
社员们已经习以为常地开始收拾混乱的办公区,连刚来两个月的贤治都动作熟练地从隔壁的事务员办公室里拿出了几个新的花盆,正在把掉了一地的盆栽挨个移植到新的花盆里去。
“谷崎,去打电话给商店街的木村装潢店,拜托木村先生马上送新的墙纸过来。贤治,先别弄盆栽了,去五楼把备用的办公桌搬下来更换一下。春野小姐……”
国木田有条不紊地指挥着社员们收拾残局,但还是忍不住“啧”了一声,织田作之助下午出门去了,不然有他的异能在,【黑蜥蜴】那就连门都进不了。
想到这,他不禁更加暴躁了起来,目光一瞥,就瞧见了呆站在门口的敦。
“别发呆了!新人!快点进来干活!二十分钟内必须把文件都整理好,三点前要把坏掉的家具全都清空,还不快动起来!现在年轻人、一点自觉主动性都没有,戳一下才会动一下,真是……对了,还要打电话给果戈里,让他先去接奈奈子,带奈奈子随便去商店街或者哪里逛一会儿,最好等晚饭了再回来……”
他絮絮叨叨喋喋不休地说了起来,蹲在椅子上,乱步晃着手里的弹珠汽水,看着社里忙忙碌碌的同事们,脸上是笑眯眯的神情。
“我说国木田,也不用那么急嘛,反正我等会儿也要去帮无能的警察们解决事件。我带着奈奈子一起去就行了呗。”乱步语气自由散漫地说道。
“乱步先生,请不要总是想带着未成年的孩子去凶杀案现场。”国木田推了推眼镜,冷静地说道。
乱步“嘁”了一声:“反正奈奈子又不会怕。”
“以‘带着奈奈子去解决事件’为借口,带着奈奈子在委托的半路溜去公园玩也不行,乱步先生。”国木田对乱步在这种事情上的想法已经完全明悟了。
“啊——”被看穿了打算,乱步顿觉无趣,呜呼了一声,就跳下了椅子,从蹲在椅子上变成了仰靠着躺在椅子上。
不过他还是觉得国木田完全就是小题大做,奈奈子现在长大了,又不是小时候那样小小的一个小萝卜头了,就算他想带着奈奈子溜去玩,也不像是以前那样,随便往怀里一揣就能抱着跑路了。
如果他牵着奈奈子溜去玩的话,多半还得被自己的这个笨蛋女儿念叨着快点去工作。
又想到前天被奈奈子催着晚上加班出外勤,乱步撇了撇嘴,已经开始盘算下次该找什么借口来应对奈奈子的工作监督了。
刚和玻璃店联系完,国木田放下了电话,转头又看向正在捡文件的敦:“对了,还有一件事。”
“诶?是和我说吗?”敦紧张的左右飞快看看,然后指着自己问道,“什、什么?”
“袭击的事情不能告诉奈奈子,不要说漏嘴了。”国木田语气平淡地对他叮嘱了一句。
“呃……”敦两边的眉毛拧成了不对称的高度,他考虑了半晌,最后犹犹豫豫地开口,“那个……‘奈奈子’是谁?”
“就是乱步先生的女儿。”国木田一边和他解释,一边手上也在飞速地收拾东西,“你还没见过她,今天晚饭的时候应该就能见到了。奈奈子今年初二,才刚刚十四岁,是个非常弱小的幼女,社里的有些事情注意不要和她说太多。像是受伤、碰到危险之类的事情,尽量不要在她面前提起来。”
“啊……我知道了。”敦似懂非懂的样子。
大概就是要“保护未成年人身心健康”……像是这样的原因?打打杀杀、血腥暴力的事情,和一个十四岁的小女孩讲好像也确实不太好——
“啊,不好意思,借过一下。”搬着塌了一脚的沉重办公桌,贤治路过了敦的身边。
……个屁啊!!!
【他不也是十四岁吗??】
敦看着搬着比自己人还大的办公桌的贤治,噎得说不出话来。
刚才他进社里的时候,打人最狠的就是这个十四岁的男孩吧!一拳头下去人连着桌子都断开了哦??
——这个侦探社真的存在“弱小的十四岁幼女”吗??
话说回来,都“十四岁”了,这还能算是“幼女”吗??
中岛敦十分怀疑国木田说的话,怀揣着满心的纠结,他被国木田指派去给要出门解决事件的乱步打下手了。
侦探社来了一个新社员。
奈奈子最开始是听贤治说到这件事的,但是直到新人入社的第二天,奈奈子才在晚饭的时候见到了这个新来的社员。
是个看起来和谷崎年纪差不多的少年,十七八岁的样子,有着一头很奇怪的刘海,微妙得和三轮有点相似,但是要更加“狗啃”一点,就像是不看镜子自己用剪刀胡乱剪出来的一样。
穿着的衣服也很奇怪,白衬衫、黑色的八分细背带裤,腰带很长,垂落在身后,以一种十分神奇的弧度弯曲着,看起来就好像是一条长长的尾巴,让奈奈子有点想伸手去抓。
新来的社员此时就站在奈奈子的面前,但奈奈子的视线却盯着他身后的那条黑色长腰带。
“那、那个……你好……?”中岛敦十分拘谨地和奈奈子问好。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站在他面前的奈奈子,矮矮小小的,四肢很纤细,穿着色彩过分惹眼的葱绿色校服,黑色的头发不长,只能在脑后绑起一条细细软软的小马尾辫,五官很平凡,给人一种很“薄”的感觉,圆眼睛黑漆漆的,像是用墨水浸透成黑色的,一点光亮都没有。
确实……很普通、很平凡、看起来也很像是个“弱小的幼女”。
但是敦还是觉得十分的违和,尤其是在奈奈子盯着他(的“尾巴”)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就好像被一个会动的人偶盯着,让他的后背有些毛毛的。
如果他现在是“虎”的话,那么他身上的毛一定已经全都竖了起来。
“我的名字叫做敦,中岛敦。”敦努力地做了个自我介绍。
“……”奈奈子把目光从他的“尾巴”上移开,移到了他的脸上,仰着一点脑袋看他,慢了半拍才给出了回应,“……我是奈奈子。”
中岛敦:“……”
奈奈子:“……”
他们一个低头,一个仰头,注视着对方的脸,都没有再开口说话,相对无言,围绕在他们周身的空气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为什么不说话?】
敦感觉自己的笑脸快要坚持不住了,他的脸都僵了,但是奈奈子的话还是没有下文。
【……为什么不说话?】
奈奈子仰头看着他,仰得脖子都有点酸了,还没等到眼前的人再开口。
——为什么要一直看着我?
他们的脑中浮现出了同样的念头,同样的迷惑。
场景如同按下了暂停键的电影,卡在了这里不再动弹。
“奈奈子~”画面外传来了果戈里的声音,“要去散步吗?”
刚吃完晚饭,社员们有时候会在饭后出门去散步,侦探社的后头就是高丘公园,站在公园里可以看见海面,公园里还种着各种各样的鲜花,再过半个月,就是玫瑰盛开的时节了。
奈奈子转过自己有点僵硬的脖子,转头看见了从门口探进了脑袋的果戈里,她丢下了敦,跑过去抓住了果戈里的披风,和果戈里一起去散步了。
高丘公园是社员们常去散步的地点,但是奈奈子散步的地点通常也只到楼下的咖啡厅门口,她的饭后消食活动就是坐在咖啡厅门口的台阶上逗猫。
被奈奈子丢下的敦也松了一口气。
他转过身,就看见了坐在办公椅里玩游戏机的乱步,想起了刚刚叫走了奈奈子的果戈里,敦又觉得有些疑惑。奈奈子是乱步先生的女儿,而那个叫果戈里的社员,看起来又似乎和贤治一样是侦探社的社员。
想到奈奈子抓果戈里披风的动作,敦困惑地对乱步问道:“乱步先生,果戈里君和奈奈子小姐是兄妹吗?”
“……”乱步从游戏机里抬起头,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向了敦。
“他们看起来哪里像是兄妹吗?”乱步对敦反问道。
“呃……”敦略犹豫,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试探地回答道:“……名字?”
——果戈里(ゴゴリ)。
——奈奈子(ナナコ)。
微妙的十分对称。
敦回答完,就看见乱步的眼神从“你是白痴吗”,成功地转化为了“确定了,这是个已经没救的白痴”。
敦:“……”
不管怎么样,直到最后,他也没搞明白果戈里和奈奈子到底是不是兄妹,尤其是夜里侦探社下班的时候,看见跟着乱步和奈奈子一起回家的果戈里,他头顶的问号多得够太宰轮着上一年的吊。
【武装侦探社真是个神奇的地方啊。】
安稳地躺在了宿舍的被窝里,敦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在心里默默地想到。
作者有话要说:天天加班,我好累,呜呜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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