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迷楼]
大年三十的那天晚上,秦昕给陶与舒打过来一个电话。
其实自陶与舒进入娱乐圈,母子二人已经有很多年没在一起过年了。
往年陶与舒都有春节通告,本来也不可能呆在家里,今年虽然有空了,但秦昕也依然只按照往年传统,以一个简短的电话证明自己还惦记着儿子。
秦昕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听起来不复往日的清亮,有一丝疲惫的哑意:“新年快乐,小舒。最近身体还好吧?”
陶与舒说挺好的。
秦昕嗯了一声,像找不到什么话能说,沉默半晌,竟然问:“年饭吃的什么?”
陶与舒都已经做好了她说“那就好”然后挂电话的准备,乍然听见这句,不由得怔住了。
他从学生时代起就没什么和秦昕闲聊的经验,握着电话干愣了几秒,偏过头扫了一眼客厅茶几上的面包和水果,面不改色的回答:“面。”
“噢。”秦昕顿了顿,过了会儿又说:“自己点一些菜吃,别只吃面,对身体不好。”
陶与舒垂眸,手指无意识的抠着手机背面,淡淡的应:“好。”
秦昕又随意说了几句,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话,但好在没提上次那件事,也没再提程树远,这多少让陶与舒松了口气。
一通电话打的陶与舒心绪难明,等挂断之后,他才发现自己耳朵旁边像是还回荡着那句别只吃面。
但陶与舒会做的对身体不好的事情又岂止吃面一件。
熬夜拍戏,忙起来的时候可能两天才能吃一顿正经的饭,有时候连一碗热腾腾的面也吃不上,只能吃盒饭——哪一样都比这个要严重。
但他又的确很久没有听见秦昕说这句话了,一时间竟然觉得有些怀念。
曾经,秦昕是将“身体是最重要的”挂在嘴边的。
四岁前陶与舒还不怎么记事,记事后就知道自己没有爸爸。
爸爸在他脑海里从来没有过一个确切的形象,只知道对方是个早早就死掉的短命男人,和一个似乎不太被妻子惦念的丈夫。
大概秦昕纪念前夫的唯一方式就是不断的提醒自己和别人“注意身体”,一直到她遇见程树远。
有钱有势让这句最普通的提醒也变得那么没有必要,所以秦昕很久没再提起。
一个人是真的可以彻底改变另一个人的,起码秦昕是这样。
陶与舒窝在沙发上刷了一个最近很火的明星探案综艺,结果隔了八分钟便有弹窗小广告给他推送八卦,他一眼扫过去,看到自己的大头照,配着一行很夸张的卡通字体描述比跟程树远有什么不正当关系还要离谱一万倍的八卦,顿时就兴致缺缺的关上了ipad。
又躺着赖了一会儿,他起身去翻冰箱。
对秦昕说自己晚上吃的是面的时候,他眼前倒真的浮现了一碗面,上面铺着煎蛋和葱碎,色香味俱全。
煮面不难,冰箱里还有食材,陶与舒蹲在冰箱门前挑挑拣拣,选出几样东西,忍着腹中的馋意,摩拳擦掌的开火。
半小时后,陶与舒煮坏一包面,废掉一只康宁锅,对着一池灰黑色的糊状物的收拾残局。
面没能吃到,厨房就被折腾的不像样子。陶与舒站在水池边上洗碗的时候,颇有些郁闷的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明明是同样的步骤,他做出来和迟迎做出来的,就完全不一样?
收拾好厨房,将垃圾都清到袋子里装好,他又打开冰箱看了一眼。
里面还有许多其他食材,全是上次迟迎买回来没做的东西,其中最高级的当属那只鸡,颜色是青黑色的,大概是乌鸡。
经历了那顿惨不忍睹的面,陶与舒更加不敢对它下手,又觉得丢掉浪费,想了一会儿,回到客厅,拿手机给迟迎发了一条微信。
直到坐在沙发上打完第二盘消消乐,那头也没有人回复。
五分钟后,陶与舒在睡衣外面裹上羽绒服,把乌鸡和其他几袋牛肉、肉丝之类的东西装到一个袋子里,提着出了门。
小区不大,三栋楼,共六个单元。
迟迎家住陶与舒隔壁单元的21楼,从陶与舒家过去,甚至都不用走楼外面的小道。
陶与舒还是第一次去别的住户家串门。
他脚下踩着雪地靴,羽绒服的大黑帽子扣在头上,整张脸被挡的严严实实,偏偏乌鸡的爪子从袋子里探出了一个头。
一同等电梯的大叔好奇的打量了陶与舒好几眼,可能是在想这个人怎么这么奇怪,大年夜不在家团圆,提着一只鸡到处走。
电梯一到21楼,陶与舒带着乌鸡匆匆离开了大叔的视线,找到2103,径直按响了门铃。
直到门铃声响的时候,陶与舒才后知后觉的想——自己就这么直接过来了,万一迟迎不在家怎么办?
还没等他想完,门就咔哒一下被推开了。
陶与舒下意识的后退一小步,然后抬头,跟迟迎对上视线。
迟迎只在腰部以下围了件浴巾,浑身还冒着水汽,随着开门的动作,有水液从发梢上滴下,落到线条紧实的肩膀和腰腹上。他肤色不算很白,健康的小麦色,水滑落在上面,痕迹很明显。
陶与舒有点愣的跟迟迎对视了一会儿。
他呼吸放的有些慢,但依旧能够闻到空气里漂浮着的气息,是淡淡的清香,不重,常见的男士沐浴乳的味道。
几秒后,迟迎抹掉额角一抹水迹,盯着他的脸,开口:“怎么过来了?”
陶与舒眨了一下眼睛,感觉自己的脸像是被迟迎身上散发出来的水意熏的有点儿热,提了提手中的袋子,道:“我给你发了消息,你没回,我就直接过来了。”
迟迎这才去看他手中的东西,看了一眼,视线又落回到他脸上,说:“刚刚在洗澡,没看手机。”
说完,他将门往外多推了推,偏了偏头示意道:“进来吧。”
陶与舒提着袋子进了迟迎家里。
迟迎给陶与舒找了双拖鞋,然后进了房间,再出来时,身上已经穿了套深蓝色的居家服。
陶与舒站在客厅,看见迟迎出来身上穿了衣服,很明显的松了一口气,方才那点莫名的局促也消失不见,问:“应该没有打扰到你吧?”
“没有。”迟迎拿了张毛巾擦头发,说:“你先坐,想喝什么?”
“不用了,我就过来把这些给你就走,”陶与舒把袋子递给他:“上次你买来的食材,我看了一眼,这个……应该是乌鸡对吧,我不会做,又怕浪费了,就拿过来给你。”
迟迎垂眸看了看袋子里面,沉默了一会儿,抬头道:“我家里没锅,做不了。”
陶与舒下意识的就想说,你那么会做饭,家里居然会没有厨具,又后知后觉的看了一眼迟迎的客厅——
迟迎家的布置很简单,客厅只一张大沙发,面前的茶几上摆着笔记本,往右看,就可以看到开放式的厨房,里面空空如也,除了天然气灶和一个烧壶水,好像的确什么都没有。
陶与舒:“……”
半晌,陶与舒鬼使神差的问:“那你今天吃的什么?”
迟迎回答:“外卖。”
……大年夜吃外卖,和大年夜吃面包,竟然分不清哪个更惨一点。
陶与舒的心理奇妙的平衡了。
只是这样一来,这只乌鸡倒真的是没有去处了。
迟迎看了他一会儿,突然问:“你想吃吗?”
“啊?”
“你想吃的话,我做给你。”迟迎拿起袋子,掂了掂,“明天在你家做?”
陶与舒有点没明白这个走向——明明是拿着东西还给人家,为什么弄的反而像是自己带着菜上门强行逼迫人家给做饭似的。
可眼下好像确实也没有别的办法了,陶与舒说:“……好。”
陶与舒走的时候,迟迎套了件大衣送他,额发还有些湿,一直把陶与舒送到了他家那栋的电梯口。
迟迎双手插在衣兜里,看他进电梯,说:“明天中午我来找你。”
陶与舒乖乖点头:“好的。”
乌鸡被带走,又被完完整整的带了回来,一根毛都没被落下。
陶与舒将它小心翼翼的放回冰箱里,回想了一下自己刚才的这些事情,又觉得莫名有些好笑,想了想,把乌鸡扒拉出来,对准它咔擦拍了一张照,发了条久违的朋友圈。
【陶与舒:年饭。图片]】
陶与舒洗完手回来,朋友圈下面就多出来了很多条点赞和评论。
【编剧玲姐:很丰盛大拇指]】
【勇哥:这黑乎乎的是个啥呀?】
【奚丰羽:活的?】
【阮梦奇:好久不见你发圈了,今天过年你没在工作吗?在海城么?】
【dova:好新鲜的乌鸡!】
……
陶与舒边笑边回复。
【陶与舒回复玲姐:哈哈哈】
【陶与舒回复勇哥:冰鲜乌鸡~】
【陶与舒回复奚丰羽:怎么可能是活的!震惊]】
【陶与舒回复阮梦奇:嗯呢】
……
【奚丰羽回复陶与舒:说错了,不是活的,那是生的吧!你生吃啊??牛头]啤酒]】
过了一会儿。
【编号0431给您的朋友圈点了赞】
【编号0431回复奚丰羽:明天就熟了】
【奚丰羽回复编号0431:???】
【奚丰羽回复编号0431:哥你怎么知道??】
陶与舒看着这条,又笑了起来。
像被点了笑穴,又像是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那些莫名其妙的郁气早就消失不见,只剩下满腔的难以名状的欣喜。
他觉得这一刻才像真的有了年味,甚至已经开始期待明天的到来。
—
翌日,阳光很好,陶与舒没赖床,早早的就起来了。
先把窗帘全部拉开,做了个大扫除。
说是大扫除,但陶与舒从小到大做卫生的次数拿一只手也数的过来,小的时候没机会,大了更不可能,为了招待客人而生出要收拾一下屋子的想法倒真的是头一遭。
但好在他并不太生产垃圾,所以其实也就是扫地机器人嗡嗡转了两圈,拖地机器人又嗡嗡转了一圈,家里就又亮亮堂堂了。
收拾完之后他才又去洗漱,正拿着吹风机吹头发的时候,门铃就响了。
陶与舒一边将开关推大两档又多吹了五秒,一边急匆匆的卷着线,头发一干就飞速拔了,对着镜子拨了拨头发,小跑着去开门。
外面站的正是迟迎,依然穿着他昨天下楼那身大衣,戴着个灰色的毛线帽,右手提着一个袋子。
天气还冷,迟迎说话的时候齿间冒出很浅的白雾,衬的他越发眉深目秀,又比平日多了一分柔和,“早。”
陶与舒怔怔的看了他两秒,笑了:“新年快乐。”
迟迎说来做饭就真的是来做饭的,放下手里的东西后就直接进了厨房。
陶与舒泡好咖啡后找过去,人家已经站在厨房里,毛衣挽至小臂,一声不吭、一丝不苟的在洗菜。
迟迎背影很好看,因为身形优越,脊背又笔挺,没有在电脑前坐太久的人一般会有的那些糟糕仪态,看起来颇为赏心悦目。
陶与舒在原地站着看了几眼迟迎的背影,没多久就开始走神,捧着杯子发呆。
直到迟迎转过头,问他“吃不吃山药”的时候,陶与舒才有点像被吓了一跳似的回过神来,“啊?”了一声,磕磕绊绊道:“吃,吃的。”
虽然不是有意偷看,但肆无忌惮的打量人家那么久还被抓包,陶与舒还是免不了有一丝尴尬,他面上没显,清咳一声,没话找话的补充了一句:“我不挑食的,你随便做什么我都行。”
“嗯。”迟迎眸光微动,视线在他微红的耳垂上停顿了一秒,又转过去,继续一言不发的处理他手里的山药。
陶与舒这才把咖啡放下,进厨房转了一圈,左看右看也没寻到自己能干的活,而迟迎已经手起刀落的处理乌鸡,几刀下去,乌鸡已经被干净利落的装盘准备下锅,而陶与舒在一旁只显的碍手碍脚。
他围观了一会儿迟迎麻利的动作,想了一会儿,出去储物间翻了翻,拿出个透明袋子装着的东西过来。
迟迎转身的时候,陶与舒刚好把那东西抖开,见他转过来,还拿着隔空比了比,红嘴唇微微弯起,朝他笑,问:“只找出一件这个,可能是买什么东西送的,也没有其他样式了,你要不要穿?”
迟迎被他那笑容晃的脑子里有了一瞬间的空白,所以就连看也没去看他手里那东西,就低低的“嗯”了声。
陶与舒脸上笑容愈发大了点。
等迟迎穿上那件简直可以称之为粉嫩的东西后,才后知后觉自己究竟往身上套了什么。
一件粉色的,有着可爱卡通花纹的围裙。
“……”迟迎嘴唇抿了抿,盯着自己身上那件围裙,左手不自然的握了一下,复又松开,有些僵硬的看向陶与舒。
陶与舒原本只是闲的发慌,就想跟迟迎开个玩笑,没想到他能真的二话不说穿上,一时间也有些愣,手还维持着递出去的姿势,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男生身材高高大大,套了件粉嫩的围裙站在那,十分的不伦不类,配上他那张向来缺乏表情的脸,就更显得有一丝诡异的喜感。
陶与舒当然不敢笑,极力控制着嘴角,尽量不露出让人发觉自己是故意的表情,语气自然的道:“样式是有点……幼稚,但是还是套上比较好,免得一会儿油烟把衣服给弄脏了。”
迟迎看着他好一会儿,也没对他这话进行任何反驳,只点了点头,转过身扭开燃气灶开关开火。
等迟迎转过去了,陶与舒才忍不住将憋了好一会儿的笑意露出了一点点来,还没笑两秒,就后知后觉的开始思考自己这个玩笑开的是不是有点过,毕竟没有一个正常男生会喜欢把这样一个东西穿在身上的。
而且他和迟迎的关系也说不上是不是可以开这种玩笑的程度——
可迟迎实在看起来好像没有什么不高兴,更像是有一点无可奈何,或者说拿他没办法的样子。
陶与舒还没去想这个词用得准不准确,视线就忍不住微微上移,又落回到了迟迎身上。
这围裙实在是很夸张,大概根本就不是什么正经围裙,带子做的很细,又很短,穿在成年男人身上,只够在腰上围一圈,剩余的部分也只能打一个很小的结。
迟迎进厨房后就脱了大衣,里面是一件没什么型的薄衬衣,但被他的肩膀撑出了形状,腰的部分原本也是松垮的,偏偏又被这围裙的腰带一勒,显出了一把窄窄的紧实的腰线。
陶与舒还在想事情的脑袋忽然就卡住了,然后有些慌乱的扭开了头,开始有一点隐隐的后悔。
自己大概是闷在家里太久了,脑子都闲出了毛病,才会跑去跟迟迎开这种无聊的玩笑。
过了两秒,陶与舒清了清嗓子,道:“我先去收拾一下餐桌。”
“嗯。”迟迎没回头,只微微停了一下手上动作,声音平静而温和:“你出去吧,很快就好。”
陶与舒怀疑迟迎在训练和打比赛之余肯定也抽空练过烧饭,不然怎么可能一点儿也不手生,毕竟那只乌鸡在他手里完全没有被辜负,很好的成为了一锅美味的鸡汤。
因为有一点莫名的不好意思和心虚,又因为已经两次麻烦迟迎做饭,所以陶与舒在上菜之后,毫不吝啬的大夸特夸了一通,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自己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迟迎脱了围裙过来,听完他的赞美后说了声谢谢,接过陶与舒递过来的碗和筷子,两个人面对面的开始吃饭。
吃到一半,陶与舒问迟迎:“对了,你假期有几天?”
迟迎说:“七天。”
“哦。”陶与舒点点头,在心里掰着手指头算了算,“还能休息四天?”
迟迎嗯了声,说:“差不多,初六得走。”
陶与舒放下刚喝完一碗鸡汤的碗,说出了刚刚自己一直想着的建议:“那你别再点外卖了,要吃什么的话可以到我家来,我这里什么都是现成的。”
厨具有,食材也还有很多,他自己一个人万万不可能吃的完。
迟迎抬眸看了他一眼,还没说话,陶与舒就很快觉出自己刚刚那番话有些许讨巧的嫌疑,连忙解释:“不是让你过来给我做饭啊,我的意思是你可以过来用锅做吃的……”
陶与舒原意真的只是想让迟迎过来用锅做些吃的,可他很快发现,眼下自己十足餍足姿态,加上这句话,听起来简直就像在明示迟迎天天过来给自己做饭似的。
意识到这一点后,陶与舒自己都被自己给无耻到了。
越解释越说不清,陶与舒干脆闭嘴,然后就看见迟迎眼睛里面像是浮现了一抹笑意,又轻又浅,隐在男生不算密的睫毛后,仿佛一吹就散。
“嗯。”迟迎垂下眼睛,没给太多机会让陶与舒看清,淡声道:“可以。”
陶与舒捧着碗,怔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迟迎是在回答他,便笑了笑,说:“好的。”
在牛年的大年初一,陶与舒和迟迎结成了暂时的饭友关系。
在这一段关系里,两个人的分工如下——迟迎负责买菜做饭,陶与舒负责洗碗。
事实上,如果不是陶与舒坚持,迟迎恐怕连洗碗也能顺手一并做了,但这样显然不妥。
于是几顿饭下来后,两人的分工便逐渐明确并且固定了下来。
陶与舒家里网速很快,一般吃完饭后,他会邀请迟迎打上一会儿的游戏。他家里还有一面很大的可以用来投影的电视,于是两个人的游戏范围便不仅限于lol。
迟迎好像天生就有游戏的天赋,赛车、火.枪、魂斗罗……他都打的很好,而且似乎还巧妙的掌握了放水量,没有让陶与舒这个菜鸟在技术被碾压的情况下失去玩游戏的乐趣。
然后陶与舒就发现,时间开始变得很快,很多个晚上嗖的一下就过了,而他逐渐开始爱上这种虚度光阴的感觉。
初五那天早上,陶与舒收到阮梦奇发来的微信,问他现在人是不是还在海城。
阮梦奇是陶与舒唯一一个还有联系的高中同学,如今在国外念书,逢年过节偶尔回来,两人都不忙的时候就见个面。
陶与舒没想太多,随手回了个是,那边很快就回:“今天晚上咱班同学聚会就在海城,你要不要过来一起聚聚啊?”
陶与舒手指略微停顿,一下没想好怎么回复。
他高中是在家乡平市念的,明诚中学,有名的私立高中,一年学费大几十万,能把孩子送进去的都不是能用简单一个有钱二字概括的家庭。
虽然学费这么贵,陶与舒却只严格意义上的认真读过半年,因为从高一下半年起,他就已经开始忙着各种拍广告和在影视剧里打酱油的事情,经常不在学校,和班里的同学实在称不上熟悉。
不过这所学校里面的学生大多都不参加高考,到了高二都要开始准备留学,所以显得陶与舒一个半辍学的人也没那么突兀。
尽管是有钱人家公子小姐们扎堆的私立高中,但那会儿的陶与舒对于其他人来说也已经是个私下里常被讨论的话题人物。
一方面当然是因为实在突出的长相,另一方面则是他的家世。
钱堆里长大的小孩对钱比一般人都要更敏感,更能辨认出同龄小伙伴所处的阶层,判断哪些是需要巴结的,哪些是可以排挤和孤立的,然后迅速的拉帮结派。
有人的地方就有小团体,而在明诚,这种小团体更加明目张胆,更加理所当然,仿佛是来自父辈的传承。
开学后的第一次班级聚会上,自我介绍的内容与其说是在介绍自己,更不如说是在介绍家庭,陶与舒不是很习惯那种场面,提前走了,第二天就发现其他人目光的异样。
而随后的家长会,秦昕的出现又很好的证实了那一点——很快就有人从家长口中得知了那个漂亮女人和程氏当家人那点大家心知肚明的秘辛,并很快作为校园八卦中的一桩来传播。
好在陶与舒呆在学校里的时间很短,也就没有特别长久的感受到这些来自同龄人的稚嫩的恶意。
不过提起高中同学,他第一反应还是“不想看见他们”,第二反应才是“都不熟,不想去”。
阮梦奇是陶与舒高一时的同桌,家里开连锁健身房,他本人却长得又胖又憨,一笑眼睛都挤没,是个没什么心眼的人,也只有他还记着每年同学会的时候都发消息问问陶与舒来不来。
往年陶与舒是真没空,今年倒是有空了,但他依然不是很想去。
宅久了就发现宅着是真舒服,他连经纪人都不想见,更别说是早就忘了长什么样子的高中同学。
但“我在海城”的话已经说出去,又加上是个能上网的人都知道他最近没工作上的动向,要想理由就有点麻烦。
刚绞尽脑汁的了几分钟,那边就又发了几条语音过来,陶与舒点开——
【阮梦奇:八百年没见了啊老同桌,出来溜溜呗,过年了,你最近不会还忙着吧?】
【阮梦奇:不忙就出来吧,又没有别人,就我,李晓临,还有当初坐我们后座那个光头……你还记得光头叫啥不?】
【阮梦奇:今年好多人都不在国内,都回不来,我也没叫很多人,就几个人随便聚聚】
陶与舒把语音听完,刚想回复,那边就又发过来一条,还附带了张照片。
【阮梦奇:图片]对了,这个是你?昨天有人在高中群里发的,那人在佳苑路拍的,说是看着像你,不过你家不是住江边么,怎么跑到那去了?】
陶与舒看到那张照片,眼皮一跳。
图里的人穿着个长款羽绒服,从上到下包的严严实实,偏被风把帽子给吹掉下去了,那人弯腰去捡,露出半张脸——就这半张脸也能大致看得出是陶与舒。
海城有时候很大,有时候又觉得真的小,他就下楼买个菜的工夫,就能又是遇到粉丝,又被高中同学给拍到。
陶与舒越发头疼,手指在键盘上按下“不是我”几个字,刚要发送,对话框里就又弹出来一条。
【阮梦奇:是你吧!这衣服去年见面的时候你就穿着,今年还穿?大明星还真是勤俭节约斜眼笑]】
陶与舒:“……”
有个认识多年的老同学也就这点不好。
【陶与舒:嗯,你别跟群里人说。】
跟除了阮梦奇以外的人都不熟,陶与舒没加高中的同学群,后来他红了,却也没人再来把他拉进去。
这会儿陶与舒不可能突然进群解释什么,但也知道一旦承认这人就是自己,用不了一个小时这张照片就会出现在网上,连带着照片所处的地点也会被扒的一干二净。
阮梦奇知道轻重,不会随便把陶与舒的事情说出去,但他嘴上答应着“好好好”,又一边话锋一转:“这个地儿离我现在住的地方也不远啊,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饭店来着,我还有那的卡,那我们聚会的地方改一改,改到那去?”
陶与舒:“…………”
阮梦奇不是个会让人为难的人,话说到那份上了,也是因为的确很久没见到陶与舒了。
要放在往年,阮梦奇回国,陶与舒也刚好有空的情况,他是怎么也会去见一面的。
性格原因,他深交的朋友不多,能长久保持联系的更是没几个,娱乐圈里的同龄合作对象倒是有一些,但能称得上朋友的少之又少,所以就显得阮梦奇这样能真心实意惦记他、想着他好的人难能可贵。
但今年情况到底还是有些不一样。
阮梦奇可能也多少知道一点,所以再三强调,说没几个人,来的都是认得出脸的,到时候他叫他们家司机来接,保证不让人看到。
磨了半天,陶与舒还是答应了。
到了晚上,陶与舒收拾妥当,阮梦奇那边的电话就过来了,说司机已经在小区外面等了,车尾号是多少多少,让他一会儿直接上车。
陶与舒背了个双肩包出门,走出楼栋,看到隔壁单元楼的那一刹那才后知后觉想起什么,连忙拿出手机发了条微信。
一发完,他就准备收起手机,那头的回复却立刻过来了,快的让陶与舒都有些猝不及防,简直要怀疑这人是不是多长了只眼睛盯着手机屏幕。
【编号0431:好。】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表示他知道了,陶与舒却多看了几眼。
过了会儿又莫名其妙的想,自己好像连跟黄哥也没有连出个门都要报备的情况。
收起手机,他往下压了压帽檐,又提了一下口罩,出了小区大门。
定的地方果然离小区不远,上了车后至多不过十分钟,司机就在前面说:“到了。”
随着车在饭店门外减速,门口一直立着的一个黑色小山一样的身影也缓缓移动,一直到陶与舒拉开门下车,就猛的扑将上来,将一只胳膊压上了他的脖子。
陶与舒:“……”
陶与舒被他扑的差点站不稳,摇晃了两下勉强扶住他肩,无奈的笑了下:“你现在几斤了?”
阮梦奇收回胳膊,对他比了两个手指头,晃了晃:“不到两百。”
陶与舒还没说话,阮梦奇就上下打量了他一通,皱起眉:“别说我了,我看你怎么好像瘦了?剧组不给吃饭啊?”
阮梦奇知道陶与舒以前拍一个什么戏的时候,为了保持体重,一天三顿都只吃白水煮菜叶子,那时候陶与舒给他发过照片,他光看着都想吐。
陶与舒顿了一下,思考了一下到底是先解释并没有呆在剧组,还是先解释自己最近吃的其实比平时还要丰盛些许,阮梦奇就搭着他肩膀往里进去,“走走走,进去再说,你没吃过这家吧?告诉你老好吃了!”
阮梦奇人生大事之一就是吃,是以对海城周边大大小小的餐馆饭店都颇有点评,他说好吃那肯定错不了。
以前陶与舒没空也没兴趣陪他鉴赏美食,今天听他这幅对待三百年没吃饱过的难民的口气,心中好笑的同时却莫名生出了点攀比的意思。
好吃?
有多好吃?
比我家饭还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