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又商量着怎么站,吆喝着去拿凳子,后面的人站在凳子上。
沈烈现在这里是两台机器,每台机器三班倒是六个人,两台机器就是十二个人。
于是沈烈冬麦和领导站在第一排,十二位梳绒女共站在后排,大家摆好了姿势,照相机咔嚓一声,给照下来了。
照相过后,领导又发表了一番谈话,差不多就要离开了。
本来王书记还想着招待领导在村里吃饭,但是人家自然不吃:“咱们尝一口糕点,这是大家一起高兴高兴,吃饭就不行了,那是作风问题。”
目送着几辆小轿车离开,村里的人都炸锅了,开始叽叽喳喳说起来,一个个比沈烈冬麦还兴奋。
特别是那十几个梳绒女工,更是激动得不知道说啥好,有的到现在脸还是红的,更有人一直在低头看自己衣服,觉得自己是不是不够体面,又疑心自己刚才照相的时候是不是没笑。
而接下来几天,村里最大的话题就是这个事了,有的人开始说人家领导如何如何亲近,一看就是青天大老爷,有的人说这辈子没见过三辆小轿车,当然吹得最厉害的是那十几个梳绒女工的家里人。
“我闺女也要跟着一起上电视上报纸,这是祖坟长草了!”
“我媳妇这下子可算是风光了,她还没照过相呢!”
“我家儿媳妇跟着人家沈烈干,沾大光了!咱都是农村老土鳖,这辈子哪上过电视!哪见过领导!”
这件事的另一个影响是,那十几个梳绒女工的地位一下子提高了,大家见到她们,都觉得她们是“和领导合影过的人”了,和以前不一样了!
甚至有一个,平时男人脾气大,说话粗声粗气的,现在却声气小了很多,因为他脾气一大,媳妇就说:“我可是人家领导说的巾帼女英雄,你敢冲我嚷嚷,我就去陵城告诉领导去!”
这下子,男人再没脾气了。
这个时候,自然也有人提起来王瓜月,大家伙禁不住感慨,如果王瓜月当初也在沈烈这里干着,那该多好,也不至于出这种事了。
而一提这个,大家就想起来林荣棠家,不由鄙视地皱皱眉头。
“给他家干活,能落下什么好!人家沈烈这里才是正经干活的,人家正规!”
“对,人家管得好,不会出事!”
对于这次的表彰,冬麦自然也是很激动,把那个小本本挂起来,高兴地看,又有些遗憾自己哥哥没来,让他来的,他非不来,也真是倔!
沈烈:“没事,我们好好干,以后拿到更好的荣誉,到时候你哥跟着一起光彩。”
冬麦这才高兴起来,又兴致勃勃地提起自己的糕点买卖;“人家领导都说好,那肯定是好,对吧?”
沈烈点头:“那当然了!你现在慢慢地研究着花样,等回头我给你投钱,在陵城开店,保准一炮而红!”
冬麦想想将来,真是浑身美滋滋的。
到了腊月二十九的时候,村支书给送来了照片,参与合影的每人一张,梳绒女红们兴奋坏了,捧着照片在里面找自己,有人笑得眼睛发亮,有人脸红,更有人跺脚:“哎呀,我竟然闭眼了!”
大家全都笑起来:“你这是笑得厉害把眼给笑没了。”
村支书吆喝:“晚上时候,大家看电视,电视上有你们!”
这一声吆喝,大家更热闹了,不少人叽叽喳喳的要看电视,村支书家有点事,沈烈家也有,于是大家伙有人来沈烈家看,有人去村支书家看,几乎全村都挤过去看电视。
晚上时候,天冷得厉害,王秀菊包了饺子给儿子送来,谁知道到了后,就见隔壁一群人围着,热热闹闹的,还有人大声地笑啊鼓掌啊。
她撇嘴:“不就是得个表彰,至于吗,瞧这显摆的,你怎么不上天呢!”
她说这话的时候,就听到里面开始喊了。
“这是烈哥,这是烈嫂!”
“快看,这是我!”
“我呢我呢!”
“我找到了,你在这里,你怎么看着这么傻!”
有人懊恼,有人大笑,反正院子里嘻嘻哈哈的,要多热闹有多热闹。
王秀菊心里那叫一个不是滋味,她想着,如果不是王瓜月出事了,这些好事都是自己儿子的,哪里轮得着沈烈?
一想这个,心里就难受,连一兜肉的饺子都没滋味了。
她蔫蔫地走进院子,谁知道儿子的院子却黑灯瞎火。
她纳闷,就要往里走,可冷不丁的,一个人影从角落出来。
她吓了一跳,仔细一看,竟然是自己儿子。
“大过年的,屋里怎么不开电灯?孙红霞呢,她怎么也不伺候你吃饭?你这是干嘛呢?”
林荣棠闷声说:“娘,我心里难受,不想听这动静,我出去走走。”
王秀菊听儿子这么说,只以为是隔壁的动静,便咬牙切齿起来:“这家子要不要脸,动静闹腾得这么大,还让不让人过年?不就是上了电视吗,至于吗?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当大官了呢!”
林荣棠却只是漠然地站在那里,不吭声。
王秀菊:“孙红霞呢,她人呢?”
林荣棠:“她在屋里,睡了。”
睡了?
王秀菊气不过了:“你还没吃饭吧?她当媳妇的,不伺候你吃饭,她竟然还有脸睡觉?你现在也发财了,给她穿金戴银,还给她买金镯子金项链,她肚子连个动静都没有,还有脸睡觉?她以为她是什么,是来咱们家当奶奶的吗?”
她越想越气,就要进屋:“这种媳妇,咱家不要也行,咱家是比不过沈烈,但也不至于娶不上媳妇,赶紧把这个媳妇赶走,咱再娶一房好的!”
林荣棠却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娘,咱梳绒的事,我得和你商量商量。”
王秀菊一愣:“咋啦?商量啥?”
林荣棠:“这里太闹腾了,我们出去走走,找个安静地儿说吧。”
王秀菊想想也是:“那我先放下饺子。”
林荣棠却直接拿过来她手里的盘子,之后放在门台上:“就放这里,我们出去吧。”
王秀菊觉得自己儿子特别奇怪,她实在是看不明白,不过想想最近沈烈这么风光,儿子心里肯定不好受,也就不多想,跟着林荣棠出去了。
林荣棠和王秀菊出去后,屋子里总算有了动静。
声音很低,低到全都是气音。
“走了,没事了,咱继续咱的。”女人的声音比水软,比花媚。
“这,这行吗,这万一回来呢,不是撞上咱了!”男人粗着声,战战兢兢的。
“你怕啥?你就这点胆子,你还是个男人吗?”
“嫂子,我——”
“怎么,你不想要我了?”
“我要,我当然要!”
女人便笑了,幽暗的窗子内,发出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刘铁柱,你这个傻瓜有色心没色胆,你都要了我身子,一次也是要,两次也是要,怎么就不敢了呢?”
“嫂子,我就是怕荣棠哥,他如果知道了,事情就大了!”
女人越发笑起来,笑得余音柔媚。
“你想要,就赶紧上,你不想要,就给我滚下炕。”
黑暗中,便有了男人呼哧的声音,像一头负重的老牛。
之后,猛地,传来沉闷之声,伴随着的是女人的一声舒畅。
林荣棠和自己娘说话,说了很久,才慢悠悠地回家。
回到自家胡同的时候,沈烈家已经安静下来了。
他沉默地站在沈烈家大门口,里面并没什么动静。
也许是听不到,也许是根本没有。
冬麦怀上了,肚子那么大了,两个人当然消停了,也不会有动静。
林荣棠想起之前他看到的,那个站在窗户前半趴着的冬麦,一头黑发像黑缎子一样,在月亮底下发光。
也许就是那样的夜晚,就是那样的沉迷,她才有了沈烈的孩子吧。
他低下头,走进了自家门,自家门前也没什么动静了。
他走进屋子,黑暗中,听到了炕上有人喘气的声音。
他便拉了灯绳。
“啪”的一声,屋子里明亮起来,他清楚地看到了那个女人。
头发散在白底蓝花的粗布枕头上,肩膀从被褥里半露出来,上面有暗红色的痕迹,显然是被人大力攥住留下的。
女人显然没睡着,因为光亮的突然刺激,她紧闭着眼睛。
林荣棠走到了炕头边,低头看着她。
她的嘴唇有些发肿,眼下残留着一些泪,不过脸上却是愉悦满足的,那是耗尽体力后彻底松懈下来的舒畅感。
林荣棠抬起手,指尖轻轻落在她的唇上。
孙红霞紧闭着眼睛,屏住了呼吸。
林荣棠定定地望着墙上的年画,那是送子观音的年画,现在依稀想起来,好像是之前和冬麦一起买的。
买这个的时候,冬麦笑得脸上发红,单纯青涩,好看得像野地里的栀子花。
林荣棠唇边挽起一抹嘲讽的弧度,终于开口:“舒服吗?”
孙红霞沉默了一会,依然闭着眼睛,嘴唇却动了动:“舒服。”
林荣棠目光缓慢地落在孙红霞脸上:“那种事就那么好吗?”
孙红霞陡然睁开了眼,坐起来,她坐起来后,被子滑落,青丝自肩头落下,半遮半掩间,肩头残留的痕迹明晃晃地刺眼。
她轻笑:“好,特别好,没经历过,我都不知道原来这种事滋味这么好,就是死了我都愿意,你说男人怎么就这么好呢!”
她笑望着林荣棠:“你这辈子,不能享受男人和女人之间那么美的滋味,真是可惜了。”
林荣棠脸色陡然铁青,抬起手来,狠狠地给了孙红霞一巴掌。
孙红霞却依然是笑:“你就算打死我,我都觉得值了,我也算是不白活一辈子了。”
只是当然也有些遗憾,她拥有上一世的记忆,却唯独并没有沈烈和自己的记忆,太遗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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