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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良难得直接干涉具体的事务,他所说的话,世子董畴、孙泉宗、陈知义自然不敢有半点违拧,赵如晦却是怔怔的呆立当场,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陈海回聚泉岭散布消息,要在匠师会之外成立新的修习会,不管怎么辩解,外人都会认为他有自立门户的野心;何况陈海对匠师加入这个修习会的条件,又是那样的苛刻。
赵如晦是能加入修习会,但神侯实际是安排他潜入修习会当奸细,以便将来能将中级神机战车的秘图带回太微宗。
赵如晦能够置身事后,甚至神侯下令铲除昭阳亭侯府一脉的势力,他也会屈从于神侯的命令,乃至之前世子董畴有意安排孙泉宗将陈海囚禁起来,他都没有要通风报信的想法,他始终记得自己是太微宗的弟子。
他当下就立下忠于宗门的大誓,即便这些年与昭阳亭侯府走得极近,但真正到水火不相容的一刻,他还是会选择忠于宗门。
只是他不愿带着这样的心机,加入修习会。
“怎么,你有什么想法?”董良平静的看着赵如晦。
“神侯,”赵如晦双膝跪地,苦涩说道,“如晦时年九十好几,肉身凋敝在即,有心为宗门效力,就怕是有心无力;再者,陈海也知道我效忠宗门之心,坚固不移,不管我立不立誓,他都不会让我加入修习会的。”
赵如晦这明摆着是拒绝神侯的安排。
孙泉宗、陈知义对望一眼,又往世子董畴看过去。
玉赤城一役,初级神机战车还是有很多弊端暴露出来,陈海此前在聚泉岭匠师会所提的诸多要求,要是能一一解决,恰是能将这些弊端都克服掉,到时候神机战车才是真正驰骋战场的大杀器。
特别是淬金铁料产量低微的瓶颈,已经得到初步的解决,从河西军自身的建设上,也绝对不能容忍得不到中级神机战车的制造秘图。
“陈海要在九大世阀控制之外,成立修习会,他再狂妄自大,也知道这绝非易事,不然他也不会气势汹汹的摆出一副要与河西撕破脸的架势,”董良平静的说道,“而其他家此时保持沉默,更多也是观望河西的态度。现在河西主动退让了,陈海即便能猜到你进修习会是心怀叵测,他就不能容忍下来?你去吧,你或许此生无望修成道丹,但赵族有没有资质优异的子弟,你可以推荐三五人进上七峰修习……”
河西武修、玄修多如过江之鲫,但真正能入太微山上七峰内门修习的,却寥寥无几,唯有封爵亭侯以上的宗阀,有直接将嫡子送入上七峰内门修习的资格。
神侯此时给赵如晦的后人,直接开三五个名额的口子,已经是优待到极点了,当然这也是要赵如晦安心在陈海身边当好眼线。
“多谢神侯眷顾。”赵如晦知道他没有拒绝的余地,只能叩头相谢。
董良挥了挥手,让赵如晦他们都退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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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机谷之议,自然是绝密,不会对外泄漏半分,即便是董潘、解泉廷、陈珏等人,都不知道赵如晦与孙泉宗回宗门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们只能看到赵如晦、孙泉宗回到百狮岭道院,都心事重重,情绪也都相当的低落。
能让人一窥玄机的,就是河西都护将军府及太微宗随后颁布几道令谕。
召陈烈回宗门潜心修行,调孙泉宗入河西勤王军,接替陈烈担任副帅,辅助秦穆侯董寿处理河阳军务。
孙泉宗身为武威神侯董良的亲传弟子之一,自然有资格出任都护副使这一层次的高级将官,但对陈烈而言,就绝对不是正常的调令了。
陈烈即便已经是半步道丹的境界,但想真正修成道丹,需要长时间蕴养丹种,没有那么早就能直接踏入道丹境;而蕴养丹种、磨砺道意,需要对人生更深的历练、对天地有更深的感悟才行,不是闭门坐关就能突然通达的。
而陈烈此时正值建功立业的壮年,且入门修行主要都在个人,陈烈突然被勒令回太微宗修行,在外人看来,怎么都是陈烈被捋夺了所有的权力。
除了这个最大的调动外,孙不悔也从百狮岭道院调往鹿城,出任鹿城道院监院长老。葛玄乔身份极高,即便在鹿城坐镇,名义上也仅仅是游历天下,不会担任具体的职务——孙不悔早前就被葛玄乔收入门下,调他到鹿城,看上去也不算特别的突兀,在宗门内的地位也变得更加重要,但这也意味着百狮岭道院,与昭阳亭侯府一脉亲近的人,是越来越少了。
解泉廷、陈珏夫妇留在百狮岭,解泉廷代表河西进入匠师会,而陈珏出任百狮岭道院的监院长老。
所有的一切,无论是在百狮岭道院诸人眼里,还是落在其他宗阀的眼里,都可以视为陈海初回聚泉岭的动作,已经令河西某些大人物相当不满了,但考虑到陈海在羌胡刚刚立下了大功,河西并不想这时候直接撕破脸,而是通过这些方式,希望能给陈海施加压力,让陈海不要将有些事做得太过火。
与昭阳亭侯府关系更密切的赵如晦,如期回到百狮岭,也不能说明什么问题。
赵如晦已经九十好几了,修为也好、精气神也好,早就过了巅峰期,身体也是日见蓑弱,他曾经是宗门寒庶一支的少壮人物,但此时的地位大幅滑落。
即便赵如晦还留在百狮岭道院,连监院长老的职务,都由孙泉宗、陈珏前后顶替掉,就显得他更无足轻重了。
这种种猜测,使得沥泉的气氛一时间凝重起来,但也使得其他八大世阀更有耐心旁观事态的发展。
十一月上旬,寒流南下,鹅毛大雪已经在聚泉岭上空飘洒了有两天,天地银装素裹,满眼望去看不到一点污秽之物,天地壮美。
陈烈交卸军务,一直到十月下旬才得以离开河西军中西归太微,即便是陈烈也不清楚,这次返回太微,要到何时才有机会出门,因而一路也是迟迟而行,直到十一月上旬才途经秦潼山,赶到聚泉岭来住几天。
陈珏与陈烈是隔了两代的堂兄妹,解泉廷是陈烈的妹婿,年少时也曾共同仗剑游历天下,虽说年长之后,因为理念及宗族内部的利益纠缠越走越远,但陈烈人在聚泉岭,他与陈珏夫妇却是要过来饯行的。
赵如晦作为故人,这时也陪陈珏、解泉廷、董潘他们一起登上聚泉岭中峰,为陈烈饯行。
陈海返回沥泉才月余,聚泉岭中峰崖谷里的变化已经极大。
峰崖之下、梅林之外,遮拦凛冽寒风的崖谷里,沿蜿蜒流转的溪流,已经建了大小不一、错落有致的数十栋竹舍、竹楼。
虽然陈海两年前将聚泉岭移交给匠师会管治,但聚泉岭真正有价值的,还是聚泉湖底的淬金砂矿以及诸多战械铸造工场。此时匠师会已经将大小铸造工场迁入沥泉城中,也计划在聚泉湖的东口建设新的码头,将淬金砂矿直接运入沥泉城冶炼,聚泉岭也就变得没有那么重要了,匠师会也有意将聚泉岭重新还给昭阳亭侯府作为陈海的潜修之地。
只是陈海回到聚泉岭,散布另立匠师修习会的消息已经过去月余时间,但各家都在观望势态的发展,至少在表面上并没有掀起多大的波澜。
即便是这两年聚集到沥泉的诸多炼器散修,也都考虑九大世阀可能会有的强烈态度,这时候都不敢轻易登上聚泉岭中峰。
昭阳亭侯府已成势力,放在任何一个地方都不容小视,或许昭阳亭侯府在其他地方想要脱离河西、自立门户,其他宗阀都会袖手旁观,甚至说不定还会暗中出一把力,反正是挖河西的墙脚、削弱河西的力量,谁会不乐意的呢?
然而在沥泉,情况就太特殊了。
昭阳亭侯府在沥泉想要自立门户,而且陈海是想将大量的匠师招揽到匠师修习会的旗下,河西能不能容忍是另外一回事,这实际上将直接影响到九大世阀通过匠师会对沥泉的直接控制,意味着陈海有可能想要将聚泉湖底的淬金砂矿,从九大世阀的控制之下重新拿回去,这个问题就严重了。
诸多散修,在没看清楚形势之前,有几人敢轻举妄动,一旦真有什么变故,他们不得跟着昭阳亭侯府一起粉身碎骨?
因而赵如晦随解泉廷、陈珏夫妇,登上聚泉岭中峰,看到梅林竹舍里所聚集的匠师才百余人,而且这百余人,差不多有一半是早期追随陈海在聚泉岭扎根的匠师。
其他四五十名登上中峰的匠师,也都出身寒门,实际都是投靠宗门、宗阀无门,这辈子也没有更好的出路,眼下有这么一个机会,也就咬着牙过来拼一把,但这些匠师,修为都极低微,绝大多数仅有通玄境的修为底子。
除了原昭阳亭侯府的匠师之外,其他匠师里连个辟灵境的人物都没有,看到这一幕,解泉廷、陈珏、董潘也是相当满意,心想陈海要能知难而退,这件事也就不会造成什么干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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