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书画修复室里,留着短须的王端明和戴着眼镜的于章吉,则在一旁看着康正勇修复一幅古画。
康正勇哪里碰到过这样的事情?
平常也就是向南,要么就是汪晓鸥或者杭鸿军这些熟人在边上看一看,那样的话,他还没什么感觉,可现在两个陌生中年人一左一右地盯着他看,而且这两人还都是古书画资深修复师,这让他浑身都有点不自在。
偏偏,这两人嘴里还说个没完。
“康主任这揭覆背纸的手法相当厉害啊,这么轻轻一提,这覆背纸就大片大片地揭开了,一般人可做不到这一点!”
“那是,你也不看是谁在做事?要说起来,我觉得康主任修补画芯的手法更精妙一些,这‘碎补法’补得多好,没下过十年苦功,绝对不可能做到这么完美!”
“十年?下十年苦功能做到的,那得是天才,一般人,没二十苦功想都别想!”
“嗯,你这么一说,我觉得也有点道理。”
“……”
别说康正勇了,就连汪晓鸥这个老油条都听得目瞪口呆了,平日里这修复室里就数他最能说会道,拍起马屁来就跟不要钱似的,他一度还自鸣得意呢。
可现在跟这俩人一比起来,那可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完全没得比啊。
向南在门外也是听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赶紧就开溜了。
这两位可真是人才!
也不知道许弋澄究竟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淘出来的,不过想一想,放在康正勇那里也挺合适的。小康同志的脸皮实在是太薄了,也不太擅长跟人接触,按照他这个性格,以后怎么可能独当一面?
别说独当一面了,就是让他独自带队去修复文物,向南都不放心,生怕他会被人坑了。
这下好了,有王端明和于章吉在,正好可以锻炼锻炼他,什么时候他能在这两人的马屁下面不改色,什么时候就能“出师”了。
想到这里,向南顿时“老怀大慰”。
为了这徒弟,自己可真是操碎了心哪!
再来到青铜器修复室,这里倒是显得很安静,两位新来的青铜器资深修复师钱绍方和刘志韦正俯身观察着陈列台上一件商朝时期的青铜饕餮纹三牛尊。
代主任杜晓荣正站在一边,脸上带着笑意,小声地跟他们介绍着什么。
钱绍方和刘志韦两人都没有说话,神情专注。
向南并不奇怪,钱绍方和刘志韦两个人之前都是在古玩店里修复青铜器的,事实上,古玩店里很少能收到像三牛尊这种大型青铜器,一般都是像青铜镜、青铜矛、青铜爵等这一类的小型青铜器,到了这边后,能够近距离观察到大型青铜器,是一种难得的体验。
观察了新来的几位资深修复师的状态后,向南感觉还挺不错,他也没进修复室去打扰他们,瞄了几眼,就准备下班回家了。
慢悠悠地从公司一路走到小区门口,向南先是在外面的大排档里随便吃了点东西填饱了肚子,这才上了楼。
看了看时间还早,他也没急着去洗澡,将背包放在客厅的沙发上,然后来到修复室里,准备练习一下缂丝织造技艺。
事实上,每隔几天时间,向南都会坐在缂丝织机前,练习一下织机操作,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他从简单的单色牡丹图案缂织,到如今已经能够缂织出复杂的画作了。
缂丝画是一种以名人绘画为稿本,利用通经断纬工艺制造的华夏传统艺术珍品。从宋代开始,特别是南宋,缂丝作品开始从实用品转向纯艺术品,并出现了许多缂丝画。
宋代缂丝工艺家朱克柔的传世作品之一《莲塘乳鸭图》,制作工巧,生意浑成,可谓巧夺天工。
她创作的缂丝作品,花鸟、人物都非常精巧,运丝如笔、晕色巧妙、古淡清雅,为—时之绝技,收藏家都将其作品视如名画,甚至连当时的皇帝也派宦官到江南去搜集。
向南如今虽然还做不到朱克柔那种程度,但缂织出来的作品,也是有模有样,不比一般的缂丝工艺家差太多了。
一根一根地给织机上好了经线,向南又拿起墨笔,将纹样小心翼翼地描在了经面上。
这一次,他打算缂织清朝画家蒋廷锡的一幅设色画《芙蓉锦鸡》,这幅画作,一白一红两只锦鸡站在假山上,一上一下相互对望,假山畔娇艳的芙蓉花怒放,身后一株翠竹傲然挺立。
整个画面色彩丰富,布局精巧,构图合理,可以说算得上一幅上佳之作。
向南将《芙蓉锦鸡》纹样在了织机经面上之后,又给小梭子穿好了彩色丝线,这才在缂丝织机前坐了下来,开始缂织起来。
时间在梭子的来回穿梭间,飞快地流逝而去。
等到向南从忙碌中回过神来时,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了,他停下织机,揉了揉有点发酸发胀的胳膊,然后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长呼了一口气。
不知不觉间,他都已经坐在缂丝织机前忙碌了三四个小时了,而织机上才缂织出了不到十厘米的作品,这幅《芙蓉锦鸡》要完成缂织,还不知道要多久呢。
“算了,反正也不急在这一时。”
向南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出了修复室,将灯关掉,然后来到浴室里匆匆洗了个澡,就回房间里去休息了。
缂丝织造还是极为耗神的,在这过程当中,连一丝小差也不能开,这短短三四个小时下来,比他修复一整天文物还要辛苦呢。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向南又变得精神奕奕起来,他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打开窗户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然后就继续开始下楼跑步。
等跑完步上来后,刚刚冲了个凉出来,放在床头的电话就剧烈地震动了起来。
“这么一大早,谁又打电话来了?”
向南一边拿着浴巾擦着头发,一边满脸疑惑地走了过去,拿起手机一看,来电显示是沈家伟,
“沈老板这是把古建筑都拆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