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煜自然察觉到了诸位同僚的目光,共事多年当然明白他们的意思。
回想起听到传言跟接到北地官员传书以来的这数日光景,自己七次登门柳府皆被拒之门外的事情,宋煜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你们说的没错,兵变跟民变不得不防。
一旦发生,朝廷干戈定起,到时候天下必生动乱,而北伐之举,必然再次夭折。
各部兵马那边,本官跟诸位一同去书跟云老帅,将此事悉数陈明,看看他能不能提前约束一下,预防兵变的可能!
本官结拜兄弟柳之安那边,本官尽力吧!”
户部尚书姜远明神色沉痛的叹息一声:“宋大人,你可一定得费心啊,尽最大程度的可能说服柳员才行。
一旦江淮两岸,跟长江以南因为柳员外的行为断了盐,粮,仅靠朝廷各部库房的应急府库,根本不足以支撑百姓们的消耗。
本官跟王爷的私交绝对没有二话,然而公事就是公事,私事就是私事,不能本官因为跟王爷交情匪浅,从而就耽搁了国事。
吾等身为人臣,公私分明,国事为重乃是本分。
希望柳员外莫要一时失智,做出了不该做的糊涂之行。
国库冬税入库之后,虽然还算丰盈,可是供应北伐大军的新一批粮草也在筹备之中,一旦后方腹地发生动乱,国库根本没有余力支撑了。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的道理本官也懂。
但是本官还是希望你劝柳员外能以天下万民为重啊。
咱们费尽心思,陪着三代帝王励精图治才治理好的河山万一再乱了,千古骂名也就算了,于心何忍啊!”
杜成浩,秦子英他们听着老姜情深意切的话语,也是神色复杂的叹息了一声。
不管是为了手里的权利还是因为其它原因,看着盛世河山从自己等人的眼前慢慢崩塌,那种滋味确实不太好受。
宋煜目光痛苦的悲叹几声。
“本官还是那句话,尽力吧,你们也别硬抻着了,挑大梁的继承人现在生死不明,一个个心里急的要骂娘,还在这抻着忧国忧民,何必呢?
还不赶紧传书北疆问询一下情况如何?
现在咱们得到的消息都只不过是传言而已,就连北疆各地官员的文书也都是根据传言,推测,侦查整理而成。
具体情况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只有王爷身边还活着的亲兵清楚。
赶紧传书去问吧,别装了!
我先去柳府一趟了,告辞!”
宋煜毫不犹豫的朝着宫外走去,留下了杜成浩他们神情各异的对视了一眼,互相寒暄了几下,一同朝着宫外走去。
宋煜说的没错,挑大梁的儿子生死不明,他们怎么能不急。
可是急又有什么办法,在场的众人哪个不是待在衙署六七天没有回家了。
都在忙碌如何处理并肩王遇刺薨逝的事情,谁都没好意思抽身去关心自己的私事。
宋煜他们离开之后,后续的官员也摇头叹息,滔滔不绝的议论着离开了勤政殿出宫而去。
都感觉到了并肩王遇刺这件事不好处置。
玄武街左侧的民巷之中。
宋煜望着拳头握的发白的宋清叹息着摇摇头。
“冷静点!别被怒火冲昏了头脑,此事尚未盖棺定论,仅仅因为传言还不能说明什么。”
“爹,三弟的灵柩北上,可是北疆官员跟辖下百姓一同亲眼目睹的,你让我怎么冷静。
还有什么思虑的?普天之下,除了朝廷还有谁敢对三弟这位总揽北疆二十七府的一字并肩王出手的?
三弟对朝廷的所作所为,放眼天下,谁能挑出半个不是来。
他跟有些官员针锋相对不假,也因为自己的言行跟霸道行径交恶了不少官员不假。
可是他对陛下的态度,谁能说出半个不对来。
他对朝廷尽职尽责,凭什么要落个这样的下场,他今年才三十有四不到啊!”
“金国敢,突厥也敢。
老夫说了,现在事情没有盖棺定论,一切皆有可能。
你叔父一直将我拒之门外,避而不见,根本不是他的行事作风。
里面肯定有猫腻,以柳叶的情报能力,志儿真出事了,现在南地数十州府早就翻了天了。
老子告诉你,没有证据结论之前,你最好给老子安稳一点。
志儿这孩子跟你们兄弟姐妹几个,老子兄弟三个从来都是视如己出,当半个儿子看待,他出事了,老子会不难受吗?会不心疼吗?
可是越到这个时候,就应该冷静。
如果我所料不错,朝廷马上就会有所动作,如今所有人都在观望此事的发展,你要是敢当这个出头鸟,不但是你,加上老夫连你叔父一家也要受到牵连。
京城的事情有老子,你不用担心。
现在你马上给我快马加鞭赶往北疆王府,查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就算你要为你兄弟报.....你先去弄清楚志儿家的快要成年的三个小子在新军六卫中的威望如何。
混账东西,你都四十了,还不懂得谋定而后动的道理吗?
冲动,只会害了你跟你的亲朋好友!
混账东西,不成器的玩意!”
“是,孩儿知错了,孩儿马上奔赴北疆王府!”
宋清翻身上马,也不顾的寒暄,纵马出了巷口朝着城门赶去。
宋煜四下张望了一下,整理了一下衣袍,转身朝着柳府的方向赶去。
勤政殿中最后几个官员离去,彻底安静了下来。
李晔坐在后殿门后的椅子上,双眸怔怔的望着后殿外的景色。
百官们在他离开之后在殿中议论纷纷的话语,他全部听得一清二楚。
就目前而言,臣公们虽然对于传言的真伪还处在怀疑阶段,心起码还是向着朝廷的。
他们都等着姑父遇刺这件事得到证实,然而姑父已经薨逝了,根本就是死无对证。
依靠那些亲兵的言论,根本得不到什么有力的证明。
纵然有一些流言蜚语,姑父已经不在了,也不会有人冒着跟自己死扛的风险继续针对此事。
关于利害关系,全天下谁也没有站在朝堂之上的这伙人懂得取舍。
只是,如何消除百官心底的顾虑呢?
看来得好好的的思衬思衬了!
小德子从珠帘缝隙中望着空无一人的大殿,转头看向了怔怔发呆的李晔。
“陛下,一个没剩全都出宫了。”
李晔回过神来看了一眼小德子。
“小德子,你说朕做错了吗?”
小德子怔了一下,忽的一下战战兢兢的跪倒了地上。
“咱...咱不敢胡说八道!”
李晔眼神怅然了起来,将目光从小德子身上收回来,起身朝着后宫走去。
“你信不信朕都只有一句话,朕没想要姑父性命的!”
小德子无声的叹息了一声,起身忙不吝的朝着李晔跟了上去。
后宫怡安宫外。
李晔轻声喊了一声母后,却久久无人回应。
“陛下,太后娘娘回京之后,一直在太子旧府居住着,尚且没有回宫!”
“摆驾太子旧府!”
“遵旨!”
日头西斜,李晔神色悲痛低沉的走出了陈婕安歇的正房,满目痛惜的凝望着天边的残阳。
孩子,哀家跟你姑父的事情非是你想的那样。
此事非你姑父跟你祖母之错,一切都是哀家为了巩固你的皇位,希望你姑父留下把柄在我手里,然后能够继续鼎力支持你的皇位,故而自甘堕落在酒水里下了助兴药物,在他神志不清的时候跟哀家发生了苟合之事。
你祖母知道之后,痛骂了哀家一顿,却怜惜哀家尚且岁小,身居后宫之不易,将此事压了下来,没有惩罚哀家不知廉耻,对不起你父皇的下贱之行。
你姑父也不在了,哀家也没有颜面再回宫中居住,你祖母年纪大了,以后多去看望看望她的身体。
替哀家跟你的父皇行孝跟前,哀家提前谢谢你了。
告诉她,哀家不孝,以后就不能侍奉她老人家跟前了。
千错万错,错在哀家一人,跟你祖母跟姑父无关。
要恨就恨哀家一个人好了。
是哀家的下贱之行,害了你的姑父。
以后希望你能好好待你的表兄弟几人,也算弥补一些哀家的歉意。
人死债消,一切都是过往云烟。
给你父皇还有姑父的牌位上三炷香吧,守完了你父皇的牌位,哀家要接着为你姑父守牌位了。
哀家的错,唯有青灯古佛来消减罪孽了。
母后,姑父越是不交权,我越是觉得他要造反。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他突然的变化,让儿臣害怕了。
但是我始终想说,知道了你跟姑父的事情之后,儿臣虽然大怒了一场,时候仔细想想,加上祖母的劝导,也怜惜母后的不易,已经看开了你们之间的事情。
纵然有你们的事情令皇家蒙羞,有损儿臣跟父皇的颜面,我依旧从来都没有想过必须要了姑父的性命。
一而再,再而三请他回京,姑父始终不接受我的苦心。
而他越是如此,我每天就越不停的做着当年二叔,三叔,五叔,七叔他们一起领兵杀入宫里来的噩梦。
尤其是检阅三军将士之后,梦里,姑父的身影时常跟他们几个的模样融合在一起,领着兵马,血淋淋的战刀朝我砍来。
让我寝食难安,夜不能寐。
姑父但凡答应入京述职,我决然不会对他出手。
可是他始终不接受我的好意,我就越觉得他有不臣之心。
当接到了姑父的死讯之时,说实话,儿臣没有丝毫的开心跟松懈。
我后悔了,可惜悔之晚矣。
我来拜谒母后,只想问母后一句话。
儿臣身为帝王,想要集权中央,更好让政令通行,有效便捷的治理天下。
错了吗?
“你姑父对我说过,身为帝王,你没错!”
日头彻底落下西山,李晔收起了望着天边目不转睛的双眸,抬手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泪痕,微微佝偻的身影萧索的缓缓朝着太子旧府外赶去。
姑父,我真的后悔了。
陈婕站在门框旁,怔怔的望着李晔的背影,脑海中浮现起御书房中李晔因为后,妃,嫔一个妻子都没有,只能孤独的处理奏折,时常彻夜不眠的身影叹息了一声。
十七岁的儿子,脊背竟然已经弯的这么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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