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间,
郑凡只觉得一股寒意开始自心底快速地弥漫出去,仿佛在这一个瞬间,自己被丢入了冰潭之中。
随之而来的,还有灾厄、诅咒、瘟疫、磨难等等浓郁的负面气息。
这种感觉,郑凡曾经体会到过,在和沙拓阙石吃火锅时。
只不过,当时沙拓阙石直接将这股强烈且可怕的兆头给镇压了回去。
但很显然,眼前的这个贵妇,她可没这个牌面,也没这个实力!
先前身上的那种飘浮发热不真切的感觉迅速被刺骨的寒意给取代,
在贵妇刚刚举起郑凡的长刀时,
郑凡的眼眸之中,忽然有黑色的火焰开始升腾。
“嗡!”
还没等贵妇将刀口对向郑凡的脖颈,贵妇的脖子就已经被郑凡先一步用手扣住!
而后,
郑凡整个人从躺着的姿势直接原地起身,
生硬,
快捷,
强烈,
宛若圆规划线一般,
“砰!”
贵妇被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而郑凡则蹲着身子,右手仍然扣在她脖颈上。
贵妇眼里满满的不敢置信,先前她分明已经确认眼前的这个男人,肯定是中招了!
这个动静,瞬间就将附近的蛮兵给惊动了,先前他们还以为这里会有一场老树盘根的好戏,
大家都很知趣儿地把目光挪开,那啥,听个声解解馋也挺巴适的不是?
但当这么大的动静传来时,大家迅速都清醒了过来,事情,没那么简单。
郑凡微微低着头,看着被自己控制在地上的贵妇,脑袋轻轻一斜,喉咙里,发出了一道稚嫩的笑声:
“呵…………呵呵…………”
你想杀我爹,我可以装作没看见,但你想当我妈,那我就不困了啊!
原本清脆的童音应该如同天籁,但此时,却宛若魔鬼的呢喃。
听到动静赶来的蛮兵们在此时都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带着惊恐的目光看着他们眼前的主人。
其实,因为瞎子北对他们的反复洗脑,导致他们对郑凡本身就带着一种发自潜意识里的恐惧,但眼下,那种潜意识里的恐惧就像是被搬到了现实中来一样。
如果不是环境不允许,如果此时是在翠柳堡,他们都会下意识地跪下来顶礼膜拜。
和东方四国的文明不同的是,蛮族的神祇其实很单一,至高无上的蛮神是他们心中的唯一,再无第二神祇,也因此,其他幻化出来的仿“神祇”形象,其实都是反面的“魔鬼”形象。
简而言之,蛮族的神话故事脉络,就是单一的“蛮神”一个人去对抗漫天的魔鬼,这其实也引申出了蛮族对魔鬼的一种成崇拜情节。
郑凡的眼睛,时而清明时而阴沉,似乎正在做着不停地切换。
“魔丸!”
梁程这时走了过来,在其身后,那个少女被捆绑着跪在地上。
这其实不能怪郑凡和梁程疏忽,因为谁都不会想到,随机劫掠下来的贵族母女,居然还能有这种手段。
这种概率小得相当于你连买了几百注的号中了头奖,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儿。
郑凡扭头,看向梁程,
笑了笑,
道:
“你…………个…………废…………物…………”
“…………”梁程。
这是童声,梁程清楚,这是来自魔丸的鄙视。
虽然,在七魔王之中,魔丸是最懒散的,也是最不做事儿的,但他的地位,却又是最超然的。
这不仅仅是因为魔丸是郑凡亲自主笔的作品,真正的原因在于,魔丸本身,就是郑凡那个变态以一种极端扭曲变态的思维模式所缔造出来的极端变态产物!
郑凡低下头,再次看向自己身下的贵妇。
掌心,开始有一缕缕黑雾开始弥漫出来,贵妇的脸上当即露出了惊恐之色,随之而来的,是全身剧烈的颤抖。
“啊!”
郑凡张开嘴,对着她低吼了一声,似乎正在享受着这种折磨的欢愉。
忽然间,
郑凡身体颤抖了一下,
身上的气息也陷入了紊乱之中。
站在边上的梁程清楚,这是郑凡开始重新掌控自己身体的主导权了。
然而,让梁程有些意外的是,短暂的“混乱”之后,郑凡身上的气息再度被浓郁的负面属性所填充。
“咔嚓!”
郑凡一把扭断了贵妇的脖颈,而后站了起来。
先前的这种折磨过程,被强行缩短了。
“娘…………”
少女见到这一幕,刚准备喊出来,就被身边的蛮兵用刀把砸中了后脑勺,直接昏厥了过去。
郑凡扭了扭脖子,双臂撑开,又缓缓地放下,双腿似乎也有一些不和谐,走向梁程时,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外八。
他似乎是在适应着这具身体,就像是一个小孩子,正在熟悉着自己的新玩具。
终于,
他走到了梁程面前。
梁程很严肃地看着郑凡,
开口道:
“从主上的身体里,出去!”
郑凡咧开嘴,
像是在笑,
同时,
喉咙位置传来了颤音:
“废……物……”
梁程十指的指甲开始慢慢地长出,
行,
给你点颜色你要开染房了是吧?
都是魔王,都是心高气傲的主儿,还真以为自己是绝对的唯一至高?
任何一个企业里,普通员工对于和领带有裙带关系的员工,不管表面上多么迎合,内心里,肯定是瞧不上的。
就在这时,
郑凡双眸中的墨黑色开始淡去,
身上的气息也忽然一颤,
梁程顿了一下,
心里道:又来?
“阿程,我信他。”
郑凡开口道。
这一次,是郑凡的声音。
梁程微微皱眉,先前的声音表明了郑凡其实是可以夺回自己身体的控制权的,却什么都没做。
信他,
信他什么?
下一刻,
郑凡的双眸再度被黑色所吞噬,
郑凡的视野里,
此时是灰白色的,
像是黑白照片的视角,
里面的景,里面的人,甚至是里面的风,都带着枯败的气息,在他的视角里,世界,没有丝毫值得去留恋。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这其实是魔丸内心的真实呈现。
郑凡用颤抖的手,缓缓地举起,
指着梁程,
指尖,都快触及到梁程的鼻尖了。
同时,
喉咙里的童音再度发出:
“废…………物…………”
这一次,梁程很平静地看着郑凡,
没有生气,
只是开口道:
“那你,就证明给我看。”
郑凡的嘴再度裂开,已经到了一个正常所能承受的极限弧度。
他的双手,开始低垂下去,耷拉在了身体两侧。
双腿膝盖,开始微微地弯曲。
然后。
“唰!”
身体一侧,
面向南方,
紧接着,
两条腿猛地蹬地!
“砰!”
宛若离弦之箭,直接向南方疾驰而去!
疾驰了两百米后,
郑凡忽然停下了脚步,同时整个人弹地而起,
右臂像是木偶人一样很是机械地甩了半圈,
最后,
拳头砸在了地面上。
“砰!”
一声闷响传来,
地面被砸出了一个凹坑,
一同溅射而出的,不光是泥土,
还有一大片的…………血雾!
在见到血雾时,梁程的脸色顿时一变,马上大喝道:
“全部上马!”
有人,已经盯上了自己等人,且已经在附近潜伏观察,只不过自己这边哪怕已经布置了哨骑和暗哨,却都完全没发现!
在土坑旁,
郑凡有些落寞的身影站在那里,
双臂依旧下垂,
斜过头,
看向身后,
在其身后,梁程等蛮兵全部上马。
郑凡咧开嘴,
用一种很夸张的口型无声道:
“废…………物…………”
这一次,梁程不光是没生气,甚至还有些心有余悸。
自己一直自诩会带兵,七魔王里,真正有带兵经验的,就只有自己一人。
薛三是独来独往的刺客,阿铭是只顾着一个人嗨皮的吸血鬼,樊力是个憨憨等等,但自己这一次,却在最不能犯错的地方,犯错了。
对方居然能潜藏在泥土之中,肯定是用了特殊的手段,但自己没能发觉,就是自己的过错。
他应该知晓,这是一个…………特殊的世界。
而自己在布置时,却将自己以前的经验给完全照搬过来了。
自己,确实是个废物。
不过,此时却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梁程看着郑凡,确切地说,是看着眼下正占据着郑凡身体的魔丸。
想来,
魔丸这一次的完全苏醒,并不完全是因为那个贵妇想对郑凡出手,事实上,依照先前阿铭的说的在南望城总兵府旧事,魔丸完全可以用石头的身躯在短距离内将那个贵妇的脑袋给砸爆。
但他没选择那么做,
因为他已经感应到了真正的危险,
一个可能让自己等人,全部葬送的危险。
因为自己这边的不中用,要让他魔丸大爷不得不从沉睡偷懒中苏醒过来,
不是废物又是什么?
也不怪人家有这么强烈的怨气了。
下一刻,
郑凡的身体再度弹起,向着南方开始冲刺。
梁程举起马刀,
发出了一声呼喝,
道:
“冲!”
数百蛮族骑兵开始顺着郑凡冲刺的方向策马奔腾。
…………
“都尉,那些兵马怎么还没到?”
“别急,应该还要一会儿。”
一张小椅子,上面坐着一个身形略显消瘦的男子。
一方小茶几,上面放着一盘云片糕和一壶凉茶。
男子身着银色的轻甲,甲胄很轻,也很松软。
大燕尚黑,乾国尚红。
其实,最开始,乾国的甲胄基本以银色为主,乾国开国皇帝早年在前朝曾号称银甲将军,麾下清一色的银甲,后来取国之后,其御林亲军自然以银甲为主。
所以,才有百年前那一场惨败后,
初代镇北侯留下的那句诗:
扬鞭策马逐银浪,清溜迢递看桃花。
这之后,慢慢的,乾国军队就不再以银甲为主,后任的某一代乾国皇帝在祭祖时说是托梦,乾国当主火德,总之,各种七拐八拐的理由,乾国军队就开始尚红。
至于银甲,也就只剩下在上京中的天子亲军依旧保留,称银甲卫。
其作用,其实和燕国的密谍司差不离,无限接近郑凡熟悉的那个世界里的锦衣卫。
“都尉,这次咱们立下如此功劳,上面应该会有赏赐的吧?”
褚凤久一边捏起云片糕送入嘴里一边拿起茶壶,送了一口凉茶,没好气地瞥了一眼站在自己身边的这个年轻人,
道:
“我说,你爹是咱银甲卫的提督,怎么比我们这种没背景的丘八出身还在意功勋?”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不是,我爹是我爹,我这儿压力也大,多少双眼睛盯着呢,这不,也是知道都尉您有真本事,我这才托关系运作道到您手下,也就是想着蹭点儿功勋。”
“啧,你小子倒也实诚,但这次你可能得失望了,咱银甲卫在大燕银浪郡布局二十年,好不容易和那南望城的总兵知府以及一系门阀贵族达成了默契。
虽不至于让他们揭竿而起站在咱们这边反出燕国,但至少可以为我们一道屏障。
世家门阀,他们在意的永远不是一国之气运,而是自家之存续。”
“唉。”听到这里,青年也叹了口气。
“可谁能料得,那靖南侯到底是发了什么疯,居然敢率军在银浪郡大开杀戒,且放出话说,南望城总兵和知府是我乾国奸细杀害的,呵呵。”
“都尉,这是否意味着燕国,真的打算向我大乾开战了?”
褚凤久摇摇头,道:“镇北侯府已成强藩,燕皇已经和镇北侯府撕破脸皮了,那靖南侯之所以这般做,估计也是燕皇担心他们燕国内战时,我大乾再行北伐之事。”
“都尉高明。”
“高明个屁!”
褚凤久将手中的云片糕直接丢在了地上,
怒骂道:
“燕国几百骑就能冲破我绵州城,在我大乾北境招摇了两日我大乾边军竟然拿他们毫无办法。
小丁子,你说你要是燕皇,但凡知道了这件事,会做如何感想?”
“这…………”丁祥不敢说。
“不敢说了是吧?我说你这也算是个上京衙内之一了,胆子怎么就那么小,别总这么瞻前顾后的,局气儿了。”
“都尉教训的是。”
“这支燕军,绝对不能放任他们离开,一旦他们回到燕国,将这几日的行径上报上去,就这么说吧,
我要是那燕皇,我都觉得,与其提防着我大乾会不会北伐,他倒不如直接狠下心西先来个南下!”
“他敢么?”
“有什么不敢的?面子,是自己挣来的,自己废物,就别怪别人欺负!”
褚凤久长叹一口气,
道:
“所以,为我大乾边疆计,这支燕军,绝对不能让他们活着离开我大乾国土,这,也是本都尉特意留下来协助边军围剿他们的原因;
否则,以咱们那群边军的成色,真可能让这支燕军骑兵冲杀回国!”
“都尉,属下一直很好奇,都尉是怎么能断定他们的位置的?”
“那支燕人骑兵队伍劫走了梁镇节度使孟长渡的妻女。”
“这我知道,孟节度发了疯一样尽发梁镇骑兵正在搜捕他们呢。”
“孟节度的妻子,是咱银甲卫的人。”
“…………”丁祥。
“朝内,很多文武重臣,他们的妻子,都是银甲卫的人,有些人,他们自个儿也清楚,却装作不清楚,有些人,是真的一点都不清楚。”
“那……”
“放心,你娘不是。”
“…………”丁祥。
“你娘真的不是咱们的人,你爹是从一个把总一路升迁上提督位置的,你娘是在那时候和你爹成亲的,咱银甲卫的女人再多,也不至于奢侈到连一个把总成亲都送姑娘的地步吧?
当然了,如果你爹纳妾或者续………”
那个弦字,褚凤久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口。
“所以,你爹从不纳妾,到底是咱银甲卫的提督,你当他是真的不好女色?”
“原来如此。”
“呵呵,所以,沿路上,其实都能找到她留下的印记,我们就顺着找过来,也就找到了,只不过我们人手太少,只能先盯着他们,还是得等到边军过来先把口袋包好,再一口吃掉他们。”
说着,
褚凤久拿着茶壶站起身,一边往前走一边道:
“这北地的冬天,可真是让人不舒服啊,据说燕国那儿还要冷,靠近荒漠那儿的北封郡,更是冷的不是人待的地方。”
“听商队的人说,确实是这般。”丁祥附和道。
“嗯啊,所以,你得想想,燕人,他到底得有多么喜欢咱大乾这花花江山啊,呵呵。”
“都尉,属下觉得,咱大乾边军这样下去,会…………”
“别,这些话可千万别和我说,和你爹说去。”
“是。”
褚凤久走到丁祥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小丁子啊,你是个好样的,年轻人,就得有这些心思,我老了啊,没那个想法了,能糊弄过去就糊弄过去算了,朝堂上的那些相公们不急,咱们的那位官家不急,咱急什么?”
“可是…………”
“放心,你有这些想法,我很欣慰,就算不是看在你爹的面子上,我也会尽力为我大乾,保下你这种年轻人的,替你保驾护航一阵,把你保护得妥妥当当,再把你推上去,以后我大乾,多少还能有点希望。”
“属下,多谢都尉栽培!”
“客气客气了啊,这是我应该………”
“砰!”
忽然间,
一道身影从身侧的林子里猛地窜出,
恐怖的杀意宛若沸腾的热油扑面而来!
褚凤久心下一惊,
放在丁祥肩膀上的手当即发力,
将猝不及防的丁祥直接推向了黑影,
自己则双腿蹬地快速后退!
这句话的最后两个字还在空中轻轻地飘荡着:
“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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