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切两斤牛肉,温一壶好酒!”
“朝廷禁止私宰耕牛,触犯律法,来人,将他拿下!”
雄霸,卒。
……
以上情节并没有发生。
当雄霸坐下,丢下一锭银子,说出上述的要求时,茶肆的小二立刻喜上眉梢,屁颠颠地去切牛肉了。
这个年代,一锭银子相当于后世六百元人民币,想想把六百块钱甩给大排档的伙计,人家还不好酒好菜伺候着?
至于牛肉的禁止买卖,其实就是一道口头上的摆设罢了,历朝历代,都不允许宰杀耕牛,但且不说权贵的筵席上不缺牛羊,民间牛肉亦是横行,只要有银子,都是禁不了的。
而有文化的,如李白,吃牛肉配美酒,就会吟诗一首:“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没文化的,如雄霸,吃牛肉配美酒,就连连点头:“唔!好吃!好吃!”
他吃得香,茶肆内的气氛也是热火朝天。
再过数里就是京城,天下的中心,无论是读书求取功名的,行商做生意的,还是武林中人扬名立万的,都不禁升起一股豪情壮志,畅想着自己美好的未来。
雄霸乃是枭雄心性,野心勃勃,吃了半盘牛肉,饮下烈酒,感觉浑身暖洋洋后,开始不动声色地打量聆听。
他要寻找一个契机,接触到京城的实权人物,招兵买马,建立自己的势力。
与雄武的一战,让他意识到,一个人的武功再高强,除非达到剑圣那种天下第一剑的绝顶程度,否则必须掌控大势力,才能有所作为。
去年十大门派惨败于凌云窟,十大掌门身亡,长老精锐死伤惨重,雄霸就伺机而动,希望江湖乱象四起,更指望着无双城南下。
结果什么都没有发生。
雄霸感到十分诧异。
难道时代变了?
武林中的野心家,只剩下他一个?
他不信!
原本雄霸已经看中一个武林世家,想要与其家主结拜,并非一见投缘,主要是这位家主身怀家传绝学,万贯家财,天真烂漫,还有个女儿,简直是最好的踏脚石。
但经过权衡利弊,雄霸毅然决然地舍弃了这条线。
他是有追求的枭雄,像十大门派被血洗这样的大事,可一不可再,错过这村就没这店了,相比起来,那点财富和武功算得了什么,趁机崛起才是王道?
雄霸成立了人生中的第一个组织,金钱帮!
欲以金钱开道,成就一番大业。
就在金钱帮事业红红火火之际,雄武杀上门来。
一场交锋后,金钱帮灭门了。
不仅他的心血,被雄武毁去,人都险些没了。
雄霸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步子迈得太大,但开弓没有回头箭。
金钱帮没了不要紧,接下来他准备建立权力帮,再度趁着十大门派舔伤口的时刻崛起。
不过在此之前,还要解决雄武这个祸患。
由于雄武武功极高,更在十大掌门之上,雄霸觉得想要拿下,只能借助皇权了。
自改朝换代以来,江湖势力变得越来越强,朝廷的威信渐渐衰退,直至荡然无存。
天下各大门派,在城镇内作威作福,连税收都不上交,相当于无数割据的藩镇。
相信皇室早就忍不下去,仅仅是实力不够,不好发作。
“只要朝廷与各大门派正式冲突,就是我权力帮的机会!”
雄霸将牛肉放到嘴里,慢慢咀嚼着,眼观八方,一个个目标排除。
他选择的这处茶肆,正是官道附近生意最火红的一家,近二十张桌子边,至少有一半江湖中人,并且衣着贵气,谈笑风生,个个说话又好听,吸引了不少注意力。
但雄霸却知道这些往往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倒是那些沉默寡言,慢条斯理的吃菜喝酒之人,才是真正的人物。
等到一碟牛肉接近吃完,人来人往之间,他已经将注意力放在一位身材魁梧,独占一桌的女子身上。
这个人,他完全看不透,却又隐隐有种熟悉。
恍惚间,雄霸想起了三绝老人练武之时。
三绝老人曾经在山巅演练三门绝学,化身霜刀雪剑,云海莫测和狂风凛冽。
那天地间三股恢宏力量的引动,令万物都仿佛臣服在自己之下的霸气,令雄霸永生难忘。
现在这个人,却好像连三绝老人巅峰演武的状态都不及。
具体说不清楚,反正就是特别特别厉害。
雄霸目光闪烁,突然拿着喝到一半的酒,起身向着那张桌子走去。
他绕了个圈,特意到了女子正面,就要搭讪。
但女子一抬头,冷冷地扫了一眼,雄霸心中顿时一激灵。
嘶!
这五官,这长相,几百年就出一个啊!
原本看到那粗壮魁梧的背影,他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毕竟江湖儿女,粗犷豪迈,再正常不过,但与正面一对比,竟然让他浮现出一种背影杀手的感觉!
不过雄霸毕竟是雄霸,不动声色,往对面一坐,自来熟地道:“朋友,一人独饮何等无趣,同饮一杯如何?”
女子毫无反应,就好像面前是一团空气,根本没有人存在。
她正是大魔女笑景甜。
无双城一战后,笑景甜并没有冬泳回东瀛,反倒是在神州各地游历,见识风土人情。
自从学习混元四绝后,由于忌惮笑三笑,生怕被龟父收回武功,笑氏兄弟就龟缩在东瀛,来神州的数目屈指可数,每次也是匆匆而来,匆匆而返。
但经历过风雨后,笑景甜不再畏惧笑三笑,甚至期待与之正面一战,自然也就不用急着回归东瀛。
她花了半年时间,在各地走走,然后往京城而来。
整个过程中,混元四绝的境界日渐提升,虽然无双城一战损失了上百年功力,一时半会是补充不回来的,但论及真实战斗力,恐怕是不降反增。
如此境界,已近乎此世巅峰,一个人是真心实意,还是别有目的,一眼就能看得七七八八。
雄霸的刻意接近,犹如小丑,让她完全不愿理会。
这还是性情大变后了,换成以前,白天是儒雅随和的张五,晚上是儒雅随和的大魔神,一拳下去,脑袋开花。
当然,就算性情大变,笑景甜也绝对不是圣母,如果眼前之人还敢纠缠,那就去死。
雄霸并不知这位有多么恐怖,却是莫名的心头一寒,机智的闭上了嘴,仔细打量起来。
初见一言难尽,再看依旧是一言难尽,只是意思已然不同。
虽然此人相貌丑陋,却有种说不出的风度,那五官仿佛鬼斧神工,与天地相合,是一种真正超越了皮相的气质。
高手!
绝顶高手!
自己要巴结!
雄霸目光一闪,喝起酒来。
既然想要巴结对方,就得投其所好。
此人看来不喜聒噪,一味的奉承只会引来厌恶,还是要想想其他的法子接近。
大魔女见雄霸安静下来,倒也不再注意,自顾自地将碗中酒喝得干净,刚要起身,突然浓眉一扬,看向外面。
足足十数息后,雄霸也面色一变,看向外面,却已经迟了。
嗖!嗖!嗖!嗖!
一道道身影突然从四面八方闪出,包围住这座茶肆。
没有武功在身的普通人一时间反应不过,那些江湖中人面对天罗地网,却是变了颜色。
下一刻,一个面孔狭长,不怒自威的锦袍男子走出,朗声道:“六扇门缉拿要犯,闲余人等莫慌!”
“是六扇门当代捕神!”
“他竟然是捕神!”
“竟然是他,捕神!”
“捕神,竟然是他!”
……
围观群众充分发挥出烘托气氛,又名水字数的责任,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朝廷的主要战斗力,体现在六扇门上,而每一届捕快里的最强者,被冠以捕神的称号,十大门派也会卖几分颜面,在江湖上已是大人物,虽然不太招待见,毕竟是朝廷鹰犬。
可对于一般的江湖人士来说,这就是扬名立万的角了,即便是雄霸眼中,都露出了一分敬畏,三分羡慕和五分向往,默默为自己鼓了鼓劲。
这就是自己的人生目标。
不用报名字,只需要一张脸,就能引得人人侧目。
然而下一刻,这个目标实现了。
捕神唰的一下一张通缉画像,上面画着年轻版的千叶真一,栩栩如生,音容宛在,如电双目看向雄霸:“就是他!拿下!”
雄霸一怔,尚且来不及思索自己怎么成了六扇门的通缉犯,身形一动,向外窜去。
他赤手空拳,两条粗壮的大腿却如旋风般转了起来,正是三绝武学中的风神腿,暴雨狂风。
“立意极高的武学,不错!”
酒肆的角落,黄尚和文隆依旧安坐。
大魔女没有特意隐蔽气息,才会被雄霸看出与众不同,黄尚则稍加遮蔽,雄霸根本连注意力都不会转过来,自动掠了过去。
而此时目睹雄霸的风神腿,黄尚暗暗点头,有着赞许。
高武世界的真正绝学,都过了炫技的层次,更加注重玄之又玄的意境。
单凭技巧,天下武学无一比得上圣心诀,那种构思的巧妙,实在令人难以想象,但圣心诀却称不上顶尖,因为它过于注重于表面的技,而没有深层次的核心精髓。
就好比浑天宝鉴的表层与内层,表层学得再好,也不过是五星级领域,触摸不到六星级规则。
神迹武学尚且如此,何况其他?
而三绝武功论威力,远远不如圣心诀,但立意却是极高,一开始就直指风云霜三种天地之力,哪怕目前仅仅是引动一丝,也足以奠定根基,为后续的提升铺平道路。
最明显的特征,同样的风神腿,在不同性情的人使出来,效果截然不同。
如果是聂风来施展这门风神腿,必然是身形化风,来去随风,如若天马行空,难寻轨迹。
可谓风之精灵。
此刻雄霸施来,则是犹如飓风席卷,带着霸道与威势,横扫四方。
酷似风之坦克。
能有如此大的差距,证明这门武学重意不重力,就有那味了。
黄尚拿起碗,品了一口清茶。
“滚开!”
说时迟那时快,风之坦克暴起,轰隆隆碾压过去,已经摆开阵势的六扇门捕快,居然无法阻挡,砰砰砰倒飞出去。
“放肆,竟敢伤人,还不束手就擒!”
捕神震怒了,双臂一起,手腕上的奇门兵器销魂环飞出,旋转着向着雄霸的后背撞去。
京城脚下,莫非王土,在这个地方,居然有人敢拒捕?
雄霸仿佛后面长了眼,头也不回,左腿朝后一甩,施展出雷厉风行,脚尖准确地撞在销魂环上。
嘭!嘭!嘭!
销魂环以困敌锁人为主,劲气奇诡,就要往雄霸的脚踝套去,但那雷厉风行力道如雷,腿快如风,劲气不止一股,连发数下,交击一声比一声响亮,最终把销魂环踢了回去。
捕神接过销魂环,身躯微微一震,雄霸脸上更是浮现出一抹苍白,却是功力不如人,再加上强行硬碰硬,受了些内伤。
不过他也借着反震之力,速度更快三分,朝着京城相反的方向跑去。
他此时已经想得清楚,自己与朝廷并无关系,突然成了通缉犯,如果不是飞来横祸的话,就是雄武的手段了。
确实,相比起茫茫人海的寻找,还有什么比六扇门捕快更效率的追查办法呢?
“雄武资质愚钝,背后必然有高人相助,才能有如今的成就,该死的,难道我要被他压在身下?”
想到雄武的三绝武学进步神速,如今还用起借刀杀人的兵法来了,雄霸的眼中就露出了阴霾,刚想着如何反击,眼前突然一黑,一个泛着寒霜的拳头,狠狠地轰了过来。
他冲势已经用老,想要连消带打,却根本来不及变招,唯有勉强侧过身子,看着那个拳头轰在肩胛上,一股刺骨的寒气瞬间席卷全身。
“雄霸,你也有今日!”
直到中了拳,他才看到,突然出现的敌人五大三粗,四四方方,正是自己的师兄雄武,脸上满是刻骨的仇恨。
“完了!”
雄霸飞了出去,狠狠砸在地上,哇的一下吐出一口鲜血,里面竟然有血红色的冰渣。
显然天霜拳的寒气,引发了他尚未痊愈的伤势。
这一拳,直接结束了战斗。
更致命的是,雄武不止是借刀杀人,他干脆投入了六扇门内,就在抓捕的成员中。
“雄霸,这五年来,我夜不能寐,一闭上眼,都是师父的惨叫和遗言,要我杀了你,为他报仇!”
雄武保持着出拳的姿势,脸上的表情似哭非哭,似笑非笑,复杂到极致:“提着你的头,终于可以祭师父的在天之灵了!”
沦为陪衬的捕神面子下不来了,不悦地扫了雄武一眼,挥了挥手:“拿下!”
捕快如狼似虎地扑了过去,雄霸突然大喊道:“冤枉!我是冤枉的!我从未触发过皇朝律法,六扇门为何来捕我?此人与我有私仇,颠倒黑白,陷害无辜啊!”
自知生死关头,雄霸已是死中求活,直指雄武怒喷道。
他很清楚,雄武应该是投靠了朝廷,当了江湖中人所不齿的鹰犬,才能借助六扇门的力量,将他打为通缉犯。
而这些事情是放不到台面上的,他现在所求的,也只能把话捅破,让雄武中计。
果不其然,雄武闻言勃然大怒:“你这个弑师的畜生,还敢反咬一口,贼喊捉贼?我要打死你!”
说罢,一掌排山倒海,就向着雄霸天灵拍来。
“慢着!”
可就在这时,捕神出手,以销魂环锁住了雄武的手腕,面容严肃地道:“人犯要受大理寺审理,才可定罪,雄捕头,稍安勿躁!”
言下之意,就是只要将雄霸带回去,搓扁揉圆还不是任由他们说了算,大庭广众之下,还是要注意一下朝廷的规矩的。
但雄武并没有理解,或者说,江湖中人对于朝廷的蔑视,让他即便理解了,也懒得顾及。
眼见杀师仇人就在面前,雄武功力一提,就要来个快意恩仇,打爆雄霸的狗头。
“嗯?”
捕神心中本来就对雄武有所不满,发现他连这点规矩都不愿意遵守,顿时面容一变,也运起功力,与之对峙。
雄武毕竟才三十出头,单凭功力而言,自然比不上成名许久,已经半百的捕神,被牢牢地阻在原地,怒吼道:“捕神,你敢阻我?速水剑老怪罪下来,你担当得起?”
此言一出,远处旁观的黄尚眉头微微一动,捕神脸色再变,手中的劲气不禁一松。
雄武报仇心切,手腕一旋,正是排云掌的起手式流水行云,把捕神整个人往外甩去:“一边去!”
这一下就不留情面了,千钧一发之际,捕神提起了全身功力,旋身一转,拍出一掌:“放肆!还不给我退下!”
他是六扇门捕头之首,如果在一众手下面前,被雄武掀翻出去,那就是威严扫地。
雄武既然做事不留余地,唯有动手,就算对方的后台来了,他也有话好说。
局势急转直下,六扇门内居然内讧了,看得众人啧啧称奇,而雄霸一面拼命疗伤,一面眼珠转动,突然喝道:“雄武,是我在切磋中取胜,师父偏偏将约定好的三分归元气传给你,如此不公,你是不是他的私生子?”
雄武闻言大怒:“一派胡言!一派胡言!你下毒……”
话到一半,就被打断,却是险些被捕神的销魂环套住,唯有风神腿,凝神以对。
雄霸见了冷冷一笑,连连大声地道:
“你还说不是,师父不仅偏颇于你,还要设计除去我!”
“我看出那碗酒有毒,想要倒掉,师父却根本不给我机会,为了保命,我才将两只碗调转!”
“谁料师父为了保护你,宁愿自己喝下毒酒,这能算我弑师吗?”
……
“原来如此!”
“自己下毒,自己中毒,这岂不是咎由自取?”
围观群众议论纷纷。
原本他们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听了雄武斥责雄霸下毒弑师,纷纷露出不齿痛恨之色。
江湖中人最重师徒感情,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不是说着听听的,弑师是十恶不赦的重罪,根本得不到原谅。
但雄霸如此一解释来龙去脉,众人立刻觉得,其中情有可原了。
就连不知情的文隆也不禁露出了异色。
哪怕是孪生兄弟,待遇都是不同,何况师兄弟之间,师父难免有所偏心。
结果偏心太过,导致惨剧,这总不能把罪过怪在无辜的雄霸身上。
雄武都要气疯了。
因为这不是洗白,而是谎言。
事实的真相,就是三绝老人见雄霸心性歹毒,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才不传三分归元气,结果被雄霸下毒暗算,根本没有私生偏心,调换酒碗。
但群众的眼睛,不全是雪亮的,相比起一个简单的恶人弑师,他们更爱听这种有反转的爱恨情仇,此刻指指点点,就连捕神听了,都觉得雄霸无辜,下手更重了几分,要阻止雄武一错再错。
“雄武输在情商上,跟雄霸的奸猾完全无法相比!”
绝世好胡内,云雀和红后同样看着这一战,发出感慨。
难怪雄霸后来能开创天下会的偌大事业,雄武只能一辈子在皇城当个看门的雄大爷,两人的差距确实是全方位的。
一场十死无生的局面,硬生生被雄武的冲动和雄霸的狡诈逆转。
当然,雄霸争取到的,也仅仅是片刻的喘息,一旦雄武和捕神分出胜负,他还是会完蛋。
可就在这时,气昏了头的雄武一拳霜雪纷飞,打得捕神筋骨断折,飞跌开去,暴吼着扑向雄霸:“子不言,父之过,你这个畜生还敢非议师父,我要你死!”
“得,一件原本占理的事情,被带进坑里去了,雄武怕是要扑街,还得心地善良的无名出手相救!”
此言一出,云雀捏了捏腿,准备交锋。
果不其然,雄武话音刚落,一位面容丑陋,粗犷壮硕的女子突然出现在雄霸面前,冷冷地环视四方:“子不言,父之过?我最不爱听的就是这句话,今天我要保他,谁敢反对?”
……
(后面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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