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格来说,这些弩炮数量太少了,而且没有配备专用的重型破甲梭,很难对船只构成威胁。
但不管怎么样,做了总比不做好,至少能图个心理安稳。
第二天夜里十点多的时候,庞大的船队再次从上游而来。尽管夜幕将一切都笼罩在黑暗深处,人们却通过水流声判断这些船比起白天北去的时候速度更快,更轻捷。简单来说,就是空舱,几乎没有载荷。
虎劲中没有下令攻击。
现在情况不明,何况白天的时候自己说过这是虎族的船,就算打脸也要找个合乎逻辑的借口。他打定主意,虎牢关方向没有传来消息前,暂时按兵不动。
船速显然没有马跑得快,但航船的优点很明显,能昼夜航行,相比之下就算是再好的骑手也无法克服这种限制。他们只能在白天奔驰,如果在夜晚策马扬鞭,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野外,这样做无异于自杀。
黑暗中,人们无法一一点清船只数量,丝毫没有发现这支船队变得更加庞大,额外增加了六艘新船。
断角城和白鹿城的工匠日夜赶工,加班加点,加上现成的材料,造出了最后一批新船,刚完成下水测试,正好赶上第二次搬运行动。
虎劲中坐在大帐里,彻夜未眠。
他瞪着发红的眼睛,烦躁不安地走来走去。
他发誓————这次攻打红月城无论胜负,回去后一定要向陛下进言,必须建造大型战船,打造虎族自己的水军。
……
虎族领地,钢潍城。
骑马的感觉很奇妙,暴齿紧紧抓住缰绳,短粗强壮的双腿夹住马腹,踩着马镫,在不算平整的路面上跑了大约两百米长的一段,翻身从马背上跳下。
现在是深夜,这里是临时占据的江边码头。
四周林立着火把,远处码头上已是人群拥挤,全副武装的豕人步兵押解着庞大的战俘群,正往船上缓缓移动。
天浩对这次作战的定义非常明确————骚扰,进而让虎族内部对整个战局及态势产生误判。
长达数百年的固定思维致使虎族人漠视了水面进攻。他们认为有虎牢关天险在前,钢潍城也就稳如泰山。顺江而下的船队,加上内应,天浩用残酷现实给他们好好上了一课,顺便缴获了丰厚的战利品。
五十艘船负载量不算大,除去正常操作的水手,以及维持秩序的士兵,平均每条船能装五百人。
情报部早就把钢潍城的情况打探清楚,这里守军不多,而且都是二线部队。暴齿麾下全是经验丰富的豕人步兵,足以碾压战斗力贫弱的地方守备队。
在最短的时间内抓捕钢潍城居民,优先选择青壮,然后押往江边码头,随同前往的还有部分粮米和干肉,以及金银。
首次返回白鹿城的船队带回了三万余名虎族战俘,他们是最具价值的战利品。
现在,正在上船的虎族人差不多也是这个数。
其实暴齿很想扩大战果,遗憾的是,钢潍城已经没有人了,变成一座彻头彻尾的空城。
这里本来就只是一个物资集散点,居民约为六万。
南面的夜空下,升起一团无比醒目的红色火焰。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火焰升腾得更高了,周围的黑暗被纷纷驱散,仿佛要点燃黑沉沉的天幕。
正在上船的虎族人顿时变得慌乱起来,很多人面露惊恐,有人开始痛哭流涕,冲着那个方向发出尖叫。
那是他们的家。
回应这些声音的是皮鞭,以及劈头盖脸的棍棒,还有充满死亡威慑力的咆哮。
“不准叫,都给我闭嘴!”
“前面的给我走快点儿,后面的跟上。”
“看什么看?再看老子就把你的眼睛挖出来!”
时间不等人,装船速度必须加快,黑夜是暴齿麾下这支精锐部队的保护符,一旦天色放亮,唯一站在自己这边的盟友,只剩下时间。
早在今天下午的时候,剩余的战俘就已经抵达江边码头。暴齿在城内留下五百名战士,他们任务是在半夜时分点燃仓库。
放火是一门技术活。
装满米面的粮仓不难点燃,可是要在短时间内将所有储备粮全部烧尽,就需要堆放大量易燃物。占领钢潍城后,暴齿除了下令抓人,其余的精力都放在如何烧掉这座城市方面。他用最直接、最简单的利诱方式,从俘虏当中挑选出四千多名协同者,拆除民房,获得大量干燥的木柴,在各个粮仓及物资存放点集中,尽可能运走米面,搜集所有能找到的油脂。
无论北面的虎牢关,还是南面的其它虎族城市,与钢潍城之间至少有着两天以上的脚程。暴齿特意选择半夜放火,就是为了尽量争取时间,让这把火烧得更久。
五百人的小队点起火把能走夜路,这归功于年轻伟大的殿下,如果不是平时大量食用海产品,豕人们的夜盲症也不会得到明显改观。
望着远处不断升腾的火焰,暴齿笑得很开心,粗硬獠牙使他的面孔看上去显得狰狞。
钢潍城真的很富有,庞大的物资简直让人感到震撼。
除了粮食和草料,仓库里堆满了兽皮和布匹,兵器库里堆着一捆捆的箭,木杆和金属箭头分开摆放,只要安装起来就能使用。麻绳、藤筐、挽具……各种与军事相关的物资应有尽有,甚至就连鞋子之类的东西也不缺。
从天浩那里接受任务的时候,暴齿就知道钢潍城是一座重要的后勤城市。可真正看到一个个满满当当的仓库,他仍被吓了一跳。
“把所有的东西烧掉,这就是你的任务!”这是天浩的原话。
大火越来越旺,夜风席卷着火星,从遥远的地方吹来焦糊和臭味。虎族战俘们绝望的哭喊声更大了,却被凶悍的豕人战士用皮鞭狠狠镇压下去。他们不敢放声大哭,只能低声抽泣,用无助失神的眼睛望着那里,脑子里一片空白。
暴齿很有耐心,一直等到天色微明,道路尽头出现了从钢潍城撤退的豕人步兵身影,他才嘴唇上扬,微微地笑了。
远处城市仍然火光冲天,只要不是傻瓜,都知道那里出了状况。虎牢关和虎族后方城市肯定已派出增援部队,他们也许会点起火把走夜路,也可能一直等到现在才出发,可无论是哪一种,都赶不上已经装满俘虏和物资,随时可以起航的船队。
暴齿走到之前骑着的那匹马前,颇有感情地抚摸着马鬃,顺手在马腹下面轻轻抓了几把。
这是一匹雄壮的母马,性情温顺,而且很漂亮,毛色光滑。
“下辈子投胎做个女人吧!我会好好疼你!”他狞笑着,反手抽出斜插在后背上的长柄战斧,双手握着举过头顶,轮圆,对准斜长的马颈,狠狠劈下。
船舱里已经装上一千多匹公马,这还是精挑细选,只选择了最强壮马匹的结果。其余的部分,包括牛、驴、骡子等牲畜,早在钢潍城的时候,就被暴齿下令全部征用,负载着各种粮食和各种战利品前往江边码头,然后杀死。
现在,轮到了马。
暴齿最后一个上船,他用力拉回与岸边连接的木板,发出满足的狂笑。
这样的作战方式,真他吗过瘾。
殿下说得没错,打仗就该这样,抢走能带走的一切,带不走的统统杀死,然后烧掉,不给敌人留下半点可用的东西。
……
船队第二次出现在江面上,往北而行的时候,虎劲中已经得到了来自虎牢关的消息。
“附近没有发现敌人,钢潍城方向有火光,已派人前往查探。”
兽皮卷传递的信息不能过于繁琐,然而“火光”这个词在虎劲中看来足以说明问题。
他立刻下令全军戒备,攻击江面上驶过的船队。
却已经晚了。
大部分船只已经越过虎族防守区域,而且重型弩炮数量不多,威力也远不如牛族产品,抛射的石块很难命中移动目标,即便偶有射中,也无法撞碎甲板。
所有船只在江面上纷纷升起旗帜,黑色昂扬的牛角表明了身份,与此同时,暴齿还下了一道特殊命令。
“把俘虏那些不听话的家伙抓出来,给我狠狠地打!”
每艘船上都有几个刺头,这是战俘登船前刻意安排的结果。都是些拒不投降的硬汉,就算被抓也拒不服输,口口声声嚷嚷着“要打回来”、“虎王陛下饶不了你们”之类的狠话。
无论任何族群,这个世界从来就不缺勇敢者。
江边距离船队不算远,这些勇敢的战俘被押上船头,皮鞭狠狠抽打着他们,进而引发了船舱内部更多虎族人的哭喊。虐待持续了约三分钟,随着暴齿所在的座船升起一面红色三角旗,豕人行刑者们手起刀落,将一颗颗人头当场砍下,直接抛进江里。
“哈哈哈哈,我们已经攻下了钢潍城,你们的老婆孩子都被抓了。”
“你们这帮白痴什么都不知道,自己老家后路被抄了,还傻乎乎呆在这儿,你们很快就要饿肚子啦!”
“睁大眼睛好好看着,这是你们的人,所有的船上都是!”
薄铁皮打造的话筒很管用,只是太多人一起喊话就显得嘈杂。仿佛江面上驶过的不是袭击船队,而是一座座移动的疯人院。
风把声音和血腥味吹到岸边,虎族士兵纷纷面露惊惶,他们几乎在瞬间失去了战意,慌乱交谈着,营地内部无法保持秩序,一片混乱。
“到底出什么事了?”
“那是牛族人的船,他们为什么会从南边过来?”
“难道他们真的占领了钢潍城?”
“我看得很清楚,被杀的那些,的确是我们的人。”
陆地上的人无论如何也追不上船。尽管船队已经远去,深深的恐惧却在整个虎族大军营寨里弥漫。
千人首和万人首统领纷纷走进主帅大帐,询问情况。
“大统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个与虎劲中关系较为亲密的统领问。
“慌什么!”虎劲中厉声喝道,同时把信使带来的兽皮卷递过去:“虎牢关还在我们手里,就算牛族人耍花招搞阴谋,也只是造成一点骚乱,光靠这样他们打不赢我们。”
那名万人首统领兽皮卷,仔细看看,脸上露出震惊的神情:“钢潍城失火?这是怎么回事?”
“虎牢关已经派人过去查探,用不了多久就有消息。”虎劲中认真地说:“都沉住气,不要慌,管好你们各自的队伍。陛下对你我都很信任,否则也不会委派我们进攻红月城。放心吧,几百年了,虎牢关一直很安全,这次也不例外。”
旁边一名看过兽皮卷的万人首忧心忡忡:“大统领,虎牢关和钢潍城连成一线,钢潍城失火……会不会……”
“够了!”虎劲中猛然发声,打断了他的话,以森严的语调威胁:“你想动摇军心吗?”
“属下不敢!”那人连忙跪下。
“那就管好你的嘴!”虎劲中满面狰狞,他用暴怒的目光环视周围:“我让你们知道情况,并不是为了让你们私下议论。大家都是聪明人,你们应该清楚战败的后果。还是你们当中有些人觉得,陛下宅心仁厚,会特别优待败军之将?”
众人心中一凛,连声否认。
虎劲中脸色略微缓和:“你们明白就好。现在都回去,安抚好各自的人。如果再让我听到有谁私下散布谣言,就别怪本统领不讲情面!”
……
想法是好的,做起来却很难。
在江边值守的士兵把消息带回营寨,像风一样迅速传开。
统领们严格执行了虎劲中的命令,严惩这些散布消息的人。鞭笞、禁闭,甚至当众斩首……可即便是这样也无法阻止,任何人都能感觉军心涣散,兵无战意。
入夜,谣言传得比白天更多了。
“你听说了吗,钢潍城已经被牛族人占领了。”
“他们烧光了我们存在那里的所有粮食,现在就连虎牢关的军队也缺粮,快没饭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