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蒙在鼓中的王歧得到皇帝的死讯后才恍然大悟,明白自己被赵成戏弄了,可却也无可奈何。
胡亥已死,他又是赵高一派的,就算他弃暗投明站在了皇室的一边,且不论他手中的羽林打不打得过赵成手中的城防军,就算他侥幸成功,继位的新君也绝不会放过他的。他现在只有一条出路了,那就是硬着头皮跟赵高一条路黑到底。
赵成解下了胡亥尸身上的玉玺,欣喜若狂的跑去献给赵高。赵高紧紧的握着玉玺,许久不语,忽然两行泪水落下。
他想起了他这几十年的辛酸,像狗一样小心翼翼的在宫中活着,他发过誓要一步步爬到大秦的最顶端的。
今天他终于做到了,天下再也没有谁能骑在他的头上了。
赵高捧着玉玺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赵成害怕的看着他,以为他疯掉了。可赵高自己心里却清楚,他是太高兴了,喜极而泣。
赵高将玉玺挂在脖子上,下令击鼓召集群臣,他要想天下人公布自己高贵的血统,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赢姓赵氏的血脉,是先王的嫡系子孙,他赵高也是有资格继承皇位的。
群臣在殿中交头接耳,他们大多都听到了皇宫中传来的喧哗声声,却因为宫门禁闭所以不知道宫中发生了什么事情。事先赵高为了做到隐秘,并没有告诉他的那些亲信,只是和赵成阎乐两人相商,几乎所有的人至今尚不知道皇宫中发生了何事。
待赵高站在殿上大声的宣布胡亥自杀的消息后,所有大臣都目瞪口呆,殿中顿时鸦雀无声。赵高见到大臣们的表情,心中隐隐有些得意,便又高声陈列胡亥的十几项大罪,昏庸无道、残杀手足、滥杀无辜等等…….赵高说的是慷慨激扬,唾沫横飞,简直把胡亥说成是人神共愤,天下人无不得而诛之。
所有人都沉默着看着高高在上的赵高滑稽的表演,赵高直说的口干舌燥,仍然洋洋自得。他把天下人都当成傻瓜了,和他满是炽热的眼神想比,群臣漠然的表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赵高有些扫兴,只好打断了自己的即兴演讲,随即开始主题——该立谁为新君。
这时赵成会意,跳了出来振臂高呼;“我等拥立丞相为帝。”
有了上次指鹿为马的经验,赵高原以为群臣会跪在地上拥戴他称帝,因为反对他的人已经被他清理干净了,现在这些人都是他的亲信还有明哲保身的胆小之人。只要有人率先提议他称帝,其他人必随声附和。
他本来还想装作谦虚的样子推让几次再勉为其难的登上皇位,可他看到却是殿下死一般的沉寂。
赵高站在皇帝的宝座旁边等了很久,把他那颗火热的心都等凉了。群臣一直沉默,没人附议拥立他当皇帝,也没人站出来反对他,所有人都低着头以无声的反抗粉碎了他的皇帝梦。
赵高恶狠狠的瞪向他的几名亲信,希望他们站出来说话,可那些平时对赵高卑躬屈膝的家伙,面对赵高愤怒的眼神却都低下了头。这些人内心并没有谁是真心依附赵高的,有些人是恋权,有些人是贪钱,出于种种的私利才汇集在赵高身边。
可是他们更怕死,章邯的投降还没有让他们缓过神来,武关又被起义军攻陷的消息又让他们惶恐不安,几乎所有的人都感觉到大秦已经穷途末路了。
尽管赵高已经派了两万精兵去驻守崤关,他仍然信心满满的认为可以闭关坐个关内王,可他的自信显然感染不了其他人,大臣们都开始为自己的后路做打算了。
起义军最初打出的扶苏的旗号,这就说明他们并没有诛尽秦人的意思,只是想推翻朝廷尽复六国而已。秦国仍然可能存在,只是胡亥和赵高却是必死之人,因为他们坏事做尽,不死不足以让天下人平息愤怒。这种时候若是推举了赵高为帝,恐怕不但会青史留下骂名,而且会死得很惨。
巨大的失落感让赵高觉得头晕目眩,他这才感到自己的罪恶达到了‘天弗与,群臣弗与’的程度。他忽然觉得自己一生注定是个悲剧,好不容易爬到了大秦的最高点,最仍然要为他人图做嫁衣。
可是国不可一日无君,他只得咬牙提议立子婴为帝,大臣们这次都态度积极,一致同意了赵高的提议。
子婴并不是一般的人,他是扶苏的儿子,被封为当阳君。
可能是胡亥心中对扶苏这个宽厚的长兄心存歉疚,也可能是念及小时候和这个年纪相仿的侄子关系密切,所以一直没有对这个侄子下手,这才让子婴躲过了一劫。
在大秦的宗室之中,子婴无疑是个异类,他既不像他祖父一样信奉法家霸道之术,也不像他父亲扶苏一样亲近儒生。他信奉的是道家黄老之术,修炼的艰苦修行与世无争的本领,他不吃肉,不喝酒,不近女色。听说一个妾室与家丁私通后,他反而付之一笑,只说了两个字‘天意’,便放二人出府。此事成为了整个咸阳城的笑谈,也让赵高对他放下了警戒之心。
如此窝囊之人,赵高又有何惧之。所以子婴才被赵高提名为新的皇帝,因为他仍然想把皇帝牢牢的掌握在手中,而与世无争的子婴似乎是最佳的人选。
于是赵高便带着一众大臣亲自前往子婴的府,要拥立他为三世皇帝。
子婴在听说他的叔父胡亥自杀后并没有流露出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平静的听着赵高一一叙说,并不插嘴。待听完赵高想要拥立他为皇帝的话后,便连连摇头道;“我只是凡夫俗子一个,如何有大德能即位天子,丞相还有诸位还是另选他人吧。”
赵高和诸大臣越是劝,子婴越是不答应,赵高看了心中反而放心,便更加卖力的劝他即位。子婴无奈,只好答应了下来,不过提出了两点条件:第一,秦国已经尽失关东,领土还没有统一之前大,再称皇帝恐怕不合适了,还是改称秦王为妙,也能稍安诸侯灭秦之心。第二点就是他的叔父刚刚驾崩,作为侄子的他应该恪尽晚辈的职责,为他戴孝守灵五日,五日后沐浴更衣再行登基之典。
赵高见子婴终于松口答应了,自然对这两点小要求点头允许。
待赵高一众人走后,子婴的贴身宦官韩谈满是喜悦的恭贺道:“恭喜公子,哦,不,是恭喜大王,终于荣登皇位,拿回了本该属于你的东西。”
子婴脸上却不见任何喜悦,而是闭目仰天长叹一声,说道;“这哪里是喜,我分明看到是杀身之祸。我忍了几年,处处行事低调,无非就是想避开杀身之祸,没想到还是逃不开。”
“赵高是什么人,他是毒蛇,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饿狼,这种人怎么能去信任,看看我那昏庸叔父最后的下场就知道了。我原本就是无大志之人,只求平平安安的了却残生,为我父王延续子嗣。可是这个赵高野心太大,他害死胡亥就是为了篡夺帝位,因为没人支持他称帝,才不得已将我搬出来平息众怒,早晚他会杀掉我称帝的。所以这个王位对我而言不是福,而是祸。”
韩谈面露恐惧,他只是一名忠心耿耿的宦官,并没有什么政治头脑,听子婴这么一说才恍然醒悟,急声道;“那公子,我们该如何应对?”
子婴缓缓摇头,又叹了口气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赵高原本杀我父兄,祸乱我大秦,乃是我赢氏之死敌。既然他早晚要杀我,那我就只能先下手为强了。韩谈,你去将平儿和易儿叫来。”
韩谈急忙应声退下,没多久,两名虎背熊腰的佩剑少年就随着他走了进来,看见子婴皆是一拜,粗声齐道;“参见父亲。”
这两名少年虽然只有十五六七的年纪,却一个个彪悍精壮,眼神中满是桀骜不驯,正是子婴秘密收养的两名养子。子婴见二人满意的点了点头,目光闪烁的说道;“我唤你们来是有大事相商,事关生死,不知我儿可敢应否?”
那名叫赢平的少年瞪大这样眼睛,满脸不屑的说道;“有何不敢!”
依照秦律,秦王登基前必须去祖庙前祭拜先祖,然后才能登基为王。
赵高耐心的等待了五天后,第六日一大早便率着众臣来到祖庙,准备拥戴子婴继位。可直到日上三竿,子婴仍然迟迟没有露面。赵高急了,命人去请子婴府上请他,没多一会儿派去的人便回来禀报,说秦王染了风疾,正在床上卧病不起。
赵高听完大怒,他一听就知道子婴这是推诿之词,明明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却突然病了,一定是他反悔不想当这个傀儡秦王了。
赵高嘴里骂骂咧咧的,决定亲自登门去逼这个软蛋来即位。赵成却在一旁提醒道;“大哥你还是小心为妙,不如我带着人马跟你一起前去吧。”
赵高却不以为意的摇了摇头,不屑道;“怕什么,你大哥我一生看人从来没有走眼过,子婴这家伙,胸无大志满肚窝囊,他若是有胆量敢对我不利,那简直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说完甩袖就走,赵成想想心中还是不放心,便派出亲卫去跟着赵高,一有消息立即禀报。
赵高驾着马车,仅带着几名侍卫就气冲冲的冲进子婴的府邸。远远的看见子婴正好整以暇的站在院中,哪有半点风疾的样子,顿时勃然大怒,指着子婴的鼻子就要冲过去。
子婴见赵高孤身前来,顿时仰天长笑,厉声道;“赵高,你祸害我赢氏江山,今日就是你的死期。”说完他的两个义子就带着一群家丁一拥而上,将赵高和几名侍卫剁成了肉泥。
可叹赵高奸雄一世,却死在他最瞧不起的人手里,正应了一句话;出来混的,早晚要还的。
子婴砍下赵高的头颅提在手上,登上了象征天子的车架,带着两名义子和一众家丁浩浩荡荡的杀向咸阳宫。正在城中守卫的王歧远远的看见赵高的首级,惊得手足冰凉,当机立断打开城门,出城拥立子婴为帝。
城外的赵成听说了赵高的死讯,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他知道赵高一死那他的末日也快来了。
与其左右是死,不如趁现在大军在手奋力一搏。赵成马上杀回咸阳,和阎乐会兵一处,令阎乐守卫城门,他自己则亲自带着大军围攻咸阳宫,想要击杀子婴自立为王。
咸阳宫顿时一片混战,两方穿着一样盔甲的秦军在城墙上杀的血流成河。羽林虽然是大秦第一骁骑,可自从蒙毅获罪被诛后,赵高就一直着手于裁减这支他并没有好感的军队,昔日堂堂数万的精锐羽林,被压缩成了今日仅仅五千多的老弱残兵。
反观赵成一方,足足有着五万的城防精锐,将领又大多是他心腹死忠,知道若是赵家倒了他们也会随着株连,便卖力的驱逐者士兵攻打咸阳宫。
羽林在赵成优势兵力的压迫下节节败退,守地不断失陷,只得退守到最后的一道宫门,形势岌岌可危,连子婴的两个义子都战死在乱军之中。
子婴脸色惨白的看着城墙下犹如狂潮般涌至的叛军,心中害怕到了极点,他万念俱灰,仰天长叹道;“难道大秦今日就要亡于我手,无奈我有心杀贼,却无力回天!”
说完就要拔剑自刎,韩谈死死的抓住他的手,跪在地上连声哀求。
韩谈忽然站了起来,眼睛睁大看着远方狂叫道;“大王,你快看,那是什么。”
远处传来了一阵杀声,一支骑兵正卷着烟尘飞快的驰来,当前的旗手手中高高举着一名黑水秦旗,上面正写着大大的一个‘蒙’字。
城头上一名眼尖的士卒最先发现这面旗帜,随即高声狂叫道;“是蒙字,蒙大将军来了。”
“我们有救了,大秦有救了!”
ps:一点说明,关于子婴的身世,史书和学者长期争论不休,并无定论。主要有四种说法,第一种就是扶苏的长子,这点有《秦始皇本纪》和《六国年表》作为依据,从汉代班固一直到现代多采用这种说法,《辞海》和《辞源》也将这种说法收录。第二种就是秦始皇之弟,这种说法主要有《李斯列传》作为依据,这两种说法是主流说法,还有两种非主流说法,一为胡亥的兄长,二为始皇弟成峤之子。
咱这毕竟是小说,至于历史上有争论的话题那还是交给学者们去争论吧,比如赵高的出身问题,还有他是否是宦官等等,江南采用的是尽量配合剧情发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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