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邦抬头看着陈留城高不可攀的城墙,重重的往地上吐了口唾沫,不甘的吼道;“走。”
身后的士兵闻言皆露出喜色,一个个都有气无力的跟在刘邦身后慢悠悠的回营去了。
彭越在身后小心的提醒刘邦道;“大哥,陈留久不能下,我怕士卒们的锐气会耗尽呀,不如我们还是继续绕道走吧。”
刘邦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就你话多,我自然知道。”沉吟了会又说道;“你看着去弄吧,实在不行我们三天后就走。”
彭越也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苦笑着摇了摇头,调马离去。
刘邦话虽然这么说,可心中仍然有些不甘心。抬头看了看有些阴沉的天,心中很不是滋味。
当初离开彭城时,怀王曾约定‘先入关中者王之’。这句话对刘邦充满了诱惑,他满怀信心的想趁秦军的主力部队都被项羽吸引过去时趁虚夺下关中。可都已经过去二个月了,他刘邦仍然只是在河南打转转,连一座像样点的城池都没攻下,而项羽已经在北边破釜沉舟取得了巨大的胜利,正在全力围攻章邯。
这让刘邦心中很不是滋味,他一向以文王周公自诩,认为项羽那小子只是个靠着一身蛮力的匹夫而已。项羽已经在北边已经取得令人瞠目结舌的巨大功绩,而他刘邦仍然是在河南跟秦军躲猫猫,遇到弱点的秦军他就不客气的上去干掉,遇到强一点的啃不下就立马掉头就走。
此时秦军的主力尽在河北,留守河南的不过是二流的小股部队,可偏偏就这点人马刘邦都吃不下来,这确实让他的自尊心很受伤。听到项羽在钜鹿大胜后他更是心急如焚,生怕让项羽先进了关中封王,那时候就没他刘邦什么事了。
很郁闷的回到了营中,刘邦推开了围帐,两个年轻貌美的侍女围了上来,替他除去了外衣,并打来热水为他细心的洗脚。刘邦这才心情略好,眯着眼睛打量着身边两名侍女的丰胸美、臀,心中邪火渐渐腾起。
这时一名不识趣的亲兵却揎开围帐大声说道;“沛公,有人求见。”
刘邦瞪了那亲兵一样,那亲兵却粗着脖子愣在那,丝毫没有察觉到老大的怒意。刘邦也只好无可奈何,他手下的这些大老粗们几个月前都还是握着锄头老实巴交的农民,哪能指望他们能懂什么察言观色。
向后躺在一名侍女软绵绵的怀中,刘邦张嘴懒洋洋的问道:“谁要见我?”
亲兵粗声粗气的说道:“是一个老头子,他自称高阳酒徒,说想求见沛公。”
“高阳酒徒。”刘邦眼睛骨碌碌一转,这倒是个有趣的人,反正也无聊,不如见见吧。
“让他进来吧。”
郦食其安静的站在营外,过往士卒投来好奇的目光并没有让他有任何的不适,反而饶有兴趣的看着楚军的士卒们,心中想到这样一支乌合之众,难怪攻不下城坚壁高的陈留城。现在就要看这个刘邦究竟是什么人了,值不值的自己投靠。
乱世之中,像郦食其这样的有才华之人,无不是待价而沽,等待赏识的英主出现。高阳虽为小地,却是中原要道之地,自陈胜吴广起义后,经过这里的起义军头领多如牛毛,可郦食其却一个都看不上,觉得这些人粗鄙不堪,没有任何大才,不配他郦食其跟随。
虽说怀才就像怀孕,要日子久了才能看出来,可郦食其这一等就是近二年,仍然没有心仪的英主找上门来。他渐渐有些心慌了,眼看着天下就要平定了,可还没有他郦食其什么事,他再不出山,恐怕这身才华就会荒废在市井中了。
待刘邦路过高阳,郦食其仔细留意了下他,觉得刘邦虽然放.荡不羁,却平易近人。关键在于这个人的心胸相当宽大,能够洞悉别人的高明见解。并且相当重用人才,相当信任人才。
最后一句才是关键,于是郦食其便兴冲冲的跑来找刘邦,正好刘邦身边的一个军官是郦食其的老乡,他便通过这层关系来求见刘邦。
那名军官知道郦食其是有名的儒生,便粗着嗓子提醒他道;“沛公不喜欢儒生,上次有个老酸儒来找他唧唧歪歪说了一通之乎者也,他一怒之下摘下了那老酸儒的帽子往里面撒了泡尿。我劝你还是回去吧,别自讨没趣。”
郦食其微微一笑,心想这刘邦倒还是有趣之人,不过这也能看出来他是个心怀仁慈之人,否则就不会只是摘下帽子撒泡尿这么简单了。心中愈发坚定了去拜见刘邦的念头,便对那军官说;“无妨,你就说我是高阳酒徒就可以了。”
在帐外等待了半天,才见到来传他进去的亲卫。
郦食其跟着那名亲卫走进帐中,却见一中年男子正高居塌上,脑袋依在一名妇人的怀中享受她的按揉,地上还跪着一名妇人细心的为他洗着脚。见郦食其进来刘邦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仍然闭目嘴里哼哼着享受,态度傲慢至极。
郦食其既不行礼,也不参拜,只是抖了抖长袖大声的说道;“沛公,您不辞辛苦的千里来到这里到底是为了消灭秦国还是帮助秦国。”
刘邦被他这句话雷到了,张大嘴愣了半天才气冲冲的指着郦食其鼻子骂道;“哪里跑来的酸儒,简直是放屁,臭不可闻!秦国如此暴虐,天底下的人都在反抗秦国,我怎么可能会跑去帮助秦国呢?”
郦食其哼了一声,仰起头神情傲慢的说道;“既然沛公是想来消灭秦国,就不应该这么对长者,就你这样的态度,有谁会来为你献计献策呢。”
刘邦听到郦食其的话眼前一亮,便凝神细细打量起他来。刘邦自己就是个爱吹牛的人,所以在他心中爱吹牛的人一般都是有点本事的人。
刘邦忽的哈哈一笑,拍掌道;“先生所说极是,确实是刘邦怠慢了。”
说完挥退两名侍女,自己穿了鞋子,恭敬的请郦食其上座。郦食其到也不客气,大大咧咧往上一坐,微笑的看着刘邦。
刘邦一躬身,作揖道;“敢问先生何以教我。”
郦食其正襟危坐,丝毫不以为不妥,见刘邦恭声问道便面色坦然的说道;“我久闻沛公仁义之名,今见沛公即将大祸临头,故来献上避祸之策。”
“哦?”刘邦脸上露出感兴趣的神色,郦食其果然把握住了刘邦这位爷的心思,知道对付他这种人,就一定要语不惊人死不休。
“敢问先生祸从何来?又何如避祸?”
郦食其侃侃而谈:“沛公自发兵彭城以来,三月未曾攻下一城,而项羽已经在北面号令群雄,天下豪杰莫敢不从。我听说当初怀王约定谁先攻下关中者王之,怀王喜好你是长者,所以故意让你去攻打虚弱的关中,而让项羽去做援救钜鹿这份苦差。现在章邯的军队朝夕不保,覆灭只是迟早的事情,一旦项羽南下攻打关中,那沛公将如何自处?”
“我听说项羽此人对待亲近自己的人极为宽厚,对待敌人却睚眦必报。当日沛公你在彭城时似乎与他不睦,现在你又无尺寸之功,项羽要杀你只要随便找个理由就行了。此为大祸临头,沛公以为如何?”
刘邦张大着嘴,目瞪口呆,郦食其说的话句句在他心头,让他心慌意乱,不知所措,急忙拜倒恳求道;“先生请救我。”
他看出来郦食其既然是特意找上门来,料定他必有所持。果然郦食其面露得色,捋着下须笑道;“沛公无须担心,老朽有一计可为沛公解忧。”
“先生请赐教。”
“沛公你带的不过是乌合之众,人数不过数万,一路来虽未有过大胜,却未尝一败,反而队伍日渐强大,何也?”
“其一,秦军的主力俱在河北,河南之地不过是些疲弱之师。钜鹿之战的惨败更是让各地的秦国守将胆战心惊,将无斗志兵无战心。”
“其二,沛公所部虽然弱小,却是仁义之师,所到之地秋毫不犯,与民同安。反观那项羽,却是暴虐之徒,稍有不喜便是屠城掠地,所以士民多对沛公你亲近,对项羽疏远。那些秦国的守将见沛公并不劫掠,攻不下城池只是绕道而走,所以也多半不愿意主动攻击你。”
刘邦面露感动,谦卑的求教道:“那先生之意?”
“沛公率的不过数万弱旅,却要攻打虎狼之秦,无疑是羊入虎口,所以必须要自身足够强大再进军关中。陈留这个地方,是天下要冲,交通四通八达,城内的粮草堆积如山,武械积压仓库,你若是攻下陈留,再放粮救济百姓,响应者一定会云集景从。”
刘邦拉长着脸,苦叹道;“先生说的我也考虑过,只是陈留城高兵精,我实在是无能为力呀。”
郦食其微微一笑,眼中闪过异样的神采,笑道;“沛公无须担心,老朽此行正是为此事而来。”
“陈留县令乃我多年故交,老朽这就去对他晓之以大义,必然让他归顺沛公。”
刘邦大喜,深拜到底,“刘邦若他日能取得大业,必不忘先生今日所赐。”
郦食其当天就入城劝降了陈留县令,刘邦轻而易举得到了一个可以依仗的根据地,他重重封赏了郦食其和陈留县令。同时大开粮仓,吸引四方流民来投,刘邦的部队很快就膨胀到了十万人。
得到了陈留,刘邦一扫前段时间晦气之色,变得意气风发起来,信心满满的朝着关中进军,下一站就是开封。
理想是丰满的,现实却是骨感的,这句话用来形容刘邦再合适不过了。
刘邦的豪情壮志在开封城下被迎头淋了盆冷水,他围攻七日,仍然拿不下开封城,这回在没有第二个郦食其跳出来帮他劝降守将了。刘邦望着开封城叹息了半天,只得老伎故施,又绕开开封向西边的雒阳继续挺进。
雒阳位居中原要地,自周平王动迁之时作为周朝的都城,及至秦昭襄王五十一年周为秦所灭,雒阳作为周朝的都城已有五百年了。
既然是天子的都城,自然是城高池深,气派非凡。刘邦一生中见过最大的城池也就是陈留,第一次见到雒阳这么高大的城池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原本还满怀的信心顿时消散一空。
他心中更是隐隐担心,雒阳都如此坚固难攻,那咸阳又该如何,他刘邦真的能抢先进入关中攻下咸阳吗?
刘邦的义军在雒阳城下硬着头皮攻了三天,却毫无进展,正当他一筹莫展之时,一个好消息的传来却让他欣喜若狂。
张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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