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厚厚的垫布,传出了几声销魂酥骨的呻吟声。赵佗神色微动,可还是身姿笔挺的站在帐外。
一旁的几名卫兵仍然面无表情,显然是习以为常了。
细不可闻的呻吟声停下许久,帐内才传出任嚣略微有些疲惫的沙哑声:“是赵佗吧,进来。”
揎开了垫布,一股温意迎面而来。虽然已到了冬季,可却因为四周有燃着篝火的暗帐,故而帐内温暖如春。
大帐中间放着张大的惊人的软垫,任嚣正懒洋洋的头枕在一名越女的怀中,很享受的吃着另一名越女剥开的葡萄。这两名年轻的越女都相貌秀丽,身上仅着寸缕遮掩着羞处,裸露在空气中小麦色皮肤散发着诱人光泽。
赵佗只觉到一阵口干舌燥,急忙从二名越女身上移开了目光。
任嚣注意看他有些慌乱的眼神,笑道;“这是闽越王刚刚进贡的两名美女,出身还算不错,还有他们王族的血统,你要有兴趣的话一会领走一个。”
“年轻人别整天绷着脸苦着自己,该享受的还是要享受。”
听着任嚣的话,两名越女都偷偷打量起这位年轻的将军,眼中流露出期盼的目光。
相比老迈的任嚣,她们当然更愿意去服侍年轻健壮的赵佗。
赵佗又恢复了他那招牌木头表情,拱了拱手谢过后干巴巴的拒绝道:“百越尚未为陛下平定,赵佗不敢有丝毫享乐之念。”
任嚣呵呵一笑,坐起了身子,轻轻挥手示意两名越女退下。
待两名越女姗姗的走出帐外,才笑骂道:“我听出来了,你这是在拐着弯的说我。”
“末将不敢。”赵佗嘴上虽然说着不敢,脸上的表情却摆明了说是。
任嚣也不为忤,这十余年的相处,他早已视这个自己喜欢的年轻人跟儿子一般。
指了指身前的塌案示意赵佗坐下。
“年轻人这样也好,严格要求自己,不错。想当年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是跟着蒙武大将军在军中风餐宿露。现在老了,只想趁着还有时间多享几年清福。”
任嚣端起了塌上的热茶,眯着眼轻轻的抿了一口,看着身上有些松散的弛肉,又看了看赵佗坐在那绷紧的身板,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多年的沙场征战,再加上这几年来自己刻意的酒色放纵,他的身子已经大不如前了。
“说吧,你特意从前线回来是为了什么事情。”任嚣放下了茶盏,正色道。
他到没什么好担心的,现在百越已基本平定,朝廷已设闽中、南海、桂林、象郡四郡,建立了郡县制度,唯有不识时务的西瓯王译吁宋还在拼死顽抗。
那也不过是残喘延续,经过十年的征伐,秦军在付出惨重损失的同时,西瓯国的领土也已经从百越第一大国变成了现在的孤城一座。平定只是时间的问题了,所以他一点都不担心赵佗会带来什么坏消息。
“西瓯国派来了一个使臣,我问他来意他却不肯说,非说要见到将军才肯说,我只好把他带来了。”
使臣。任嚣愣了一些,有些迷惑。
译吁宋自秦军南下以来就誓死抵抗,从来都不和秦军和谈。之前秦军派去的几个使者都被他杀了以示死战决心,难道这次是西瓯国见快油尽灯枯了才来乞降?
“你怎么看?”
“不妨见一见吧。”赵佗沉吟了会,说道;“我们虽然已经把西瓯国的都城临池团团围住,不过那里地势险峻,他们仍然聚众十万。要强行攻下来肯定要付出不小的伤亡,而且耗日持久。西瓯国要是能投降的话,那最好不过了。”
“使者我带过来了,要不我现在就带进来。”赵佗站起了身子。
任嚣摇了摇头,出言止住了赵佗。“先不急。我们都打了十年了,他们现在才来和谈,咱们也不急这一时。先晾晾使者,这样才不会显得我们急于和谈。”
“跟我说说最近前线的战况吧。”
赵佗走到了帐里挂着的地图前,指了指临池道;“现在西瓯就只剩下一个临池一座孤城,按照将军制定的战略,我们是围而不打,困死他们。这几个月来,临池城内的粮食已经消耗大半,他们组织突围了几次,都被我挡了回去。十万军民的吃喝,我估计不出三个月临池就该断粮了。”
顿了顿赵佗又沉声的补充道:“可是我们情况也不乐观,那里丛林密布,再加上地形险峻,我们的粮草补给时常中断。山林中虫蛇野兽频有出没,士卒很多都染了病疾。幸好现在是冬季,要是到了明年的春夏期间瘴气密布,那时候我们就不得不退兵了,所以四个月内,无论他们有没有断粮,我们都必须强攻,否则……”
任嚣突然挥手打断了赵佗的话,“错了,不是四个月,是二个月。”他拿起来塌上的一张布帛递了过去。
“陛下刚来的旨意,你看看吧。”
赵佗接过来圣旨,看完后露出困惑之色,讶道:“岭南地形险恶越人又擅战,陛下一贯英明,对我们稳扎稳打的战略也是一直给予理解,为何这次突然催紧了战事,命我们两个月内拿下西瓯?陛下应该知道,冒然加紧战事只会徒增士卒伤亡。”
任嚣没有立即回答,只是看着赵佗,迟疑了很久,最后还是说道:“其实陛下还给了我封密信。”
“是去催促我们去临池取回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赵佗迷惑的看着任嚣问道。
任嚣缓缓的站了起来,走到了他面前,沉声道:“你觉得我们六十万大军二次南下,十年来死伤三十万、耗费粮资无数是为了得到什么。”
赵佗不假思索的回答道,“领土,人口,还有陛下的雄心壮志”。
任嚣笑着摇了摇头,“天下的人都是这么认为的,起初我也是这么认为的。直到我七年前,我被任命替代战死的屠睢将军成为南征军的主将后。临走前陛下把我召进了皇宫,和我说了一番话我才明白,六十万大军南下征服百越,只不过是个幌子。我们做的,仅仅是要取回一件陛下需要的东西。”
“是什么?”赵佗脱口而出问道。
“九鼎。”
“九鼎?”赵佗霍的站起了身子,一脸不置信的看着任嚣。“九鼎不是在咸阳吗,我大秦灭周室后,九鼎不是被先王从洛邑迁回咸阳了吗?”
任嚣笑了笑,赵佗的反应完全在他意料之中。“我当初也是跟你一样吃惊的问陛下的,你知道是谁给了我答案吗?”
“谁?”
“安期生。”
“安期生!”赵佗瞪大眼睛望着任嚣,他习惯了行军打仗沙场之事,而自己一直信服的将军突然一下子跟他说了这么多匪夷所思的话,他有些不知所措,许久才问道:“就是那个十年来常伴陛下左右,蛊惑陛下追寻仙道的妖人?”
“妖人吗?”任嚣摇了摇头,神色有些古怪。“也不一定,如果你见了他,没准会觉得他真是如陛下所说的真人。”
“他告诉我,周室骗了天下七百多年,九鼎早已不在洛邑。”
“不在洛邑,那去了哪里?”
任嚣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反问道:“你觉得九鼎是什么东西?”
他像是自言自语,还没等赵佗回答又接着说道:“禹收九牧之金,铸九鼎。天下人好像都以为九鼎是九只大鼎,象征着九州,可谁又见过九鼎呢?”
“安期生告诉我,周室在昭王之前,包括夏、商,王室都曾经有一个规矩,除了天子外,其他任何胆敢窥探九鼎的人,都要被挖去双目,拔去口舌,剁去手足,即使是天子的父兄子弟也不能幸免。直到周昭王南巡楚地溺水而死后,继任的周穆王才废除了这项诡异的规矩。如果九鼎真的是九只大鼎,那戎狄入镐京,周室东迁时,那九只大鼎又是如何带出来的呢?”
说到这里任嚣的语气中透出了一丝诡异,又缓缓说道:“所以安期生当时告诉我,九鼎极有可能不是九只大鼎,而且不难携带。自夏禹以来,历朝天子都是随身携带。周昭王南巡楚地在大江船沉落水,丢掉的不止是自己的性命,还有随身携带的九鼎。自此后周室为了掩天下人耳目,东迁后才在洛邑塑造了九只大鼎,而真正的九鼎早已遗落南方。正是因为周室失去了九鼎,才王气尽失,便有了后来的戎狄之乱周室东迁,以及其其后四百年的大乱。”
赵佗脑袋中有些混乱,深吸了口气,闭目整理了有些杂乱的思路,睁开眼点头道:“难怪当初屠睢将军不顾我的反对,一味的猛攻西瓯却不理会其他小国,莫非他认为了九鼎就在西瓯国?”
说了这么多话任嚣觉得口干,又回到坐塌上自斟了一杯酒,有些无奈的笑了笑,叹道:“也许吧,他可能是急于向陛下邀功。我们比他幸运的多,因为陛下给了我们足够的耐心,让我们稳扎稳打,一步步分化征服百越诸国,才能有现在的局面。”
“你要不要来一杯,压压惊。东瓯国送来的果子酒,味道不错。”
赵佗摇了摇头,觉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自己征战了十年,竟然被蒙在鼓里不知为何而战,还有南征军死伤的三十多余万将士,那又算是什么?
“你说九鼎在西瓯?”赵佗沉吟了会,似乎想起了什么。“我确实听过抓到的俘虏说过他们拥有一件圣物,能庇佑西瓯,我本来以为是无稽之谈,现在想想……”
赵佗猛的抬起头,想到了一件令他感到害怕的事情。“我记得当初大军南下之时损失惨重,西瓯人仿佛料到了我们要南下,早早的就通告了其他小国,联合起来对抗我大秦,在大军南下的途径上一路设伏。还有屠睢将军的死,事先行军前的路线事先只有我和他二人知晓,却在必经之路上的一个密林遭到百越大军的伏击,难道他们真的能勘测鬼神?”
说道这里赵佗觉得心底生起寒意,毛骨悚然。
他不害怕杀戮,不害怕战死,可是他跟所有人一样畏惧鬼神。
任嚣苦笑的点了点头,说道;“现在你应该知道了,为什么我反对你用的一切诡道之术,只用堂正之师和西瓯交战,靠着我们强大的实力一点点消耗西瓯国。”
“可是现在陛下等不及了,他已经失去了耐心。”任嚣重新站了起来,走到了大帐门口,对身后的赵佗沉声道;“我问过了来传旨的宫人,陛下的身体越来越差了,很可能就这几年了。二个月内,如果我们不能取到九鼎送往咸阳,下一批来传旨的可能就是来取我们首级的人。”
“是时候了,我们去看看西瓯国的使者会给我们带来什么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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