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华殿
琉璃瓦覆盖着穹顶,三交六椀菱花槅扇门,次第敞开,透出宽敞辉煌的大殿
甬道尽头就是云华门,侍卫挺拔,严肃排查着
等待许久的赵旭、崔兆全、谢智、钱圩、何钰端等人,向内而去。
才走了几步,赵旭回头对钱圩说:“消息已经传出,齐王谋乱,皇上已经龙御归天,遗诏太孙灵前继位,你是大臣,万万不可在这时失仪!”
钱圩看向四周,见同僚都盯着自己,身上一震,哼了一声,没有说话,迈着凝重的步履进去。
这时宫门辇道左右,尸体已清理都差不多了,侍卫亲军站立两侧,个个手按长刀目不斜视,钉子一样直立不动,一派肃杀,眼见如此,重臣都是暗叹,又心中一沉,有些沉痛。
“不,我要见皇上,我要见皇上!”一处稍有点骚乱,赵旭目光一闪,却是认识,是新进的太监胡怀安,却完全没有了以前的体面,衣服狼狈,还带着血。
但没有喊几下,就被两个侍卫拿下,拖了下去。
其实胡怀安后面,还有数百人,个个身上染血,却个个跪着,听闻胡怀安叫喊,也不动弹,垂头丧气,甘心受死的样子。
“杀!”也没有拉出去,就稍远,就看见刀光一闪,一声惨叫,人头滚了下去。
“四品太监的人头!”谢智与这人相对熟悉,想起平时这人精明能干的样子,心头一冷,想说话却又止住了:“唉……”
谢智的目光暗淡下来,恰在此时又一声惨叫,成批押来的女官,太监,将士,都一批批斩杀,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这是?”赵旭问着迎接的高泽。
“赵相,这是宫内,参与叛乱,或护卫先帝不力之人,奉皇上之命,立刻斩首!”
钱圩忍不住,说:“就算有罪,为什么不经三司论法就处刑?”
高泽看了他一眼,尖声笑着:“大乱用重典,沉疴下猛药,现在国家大变,一概从重从快!”
“若有反贼,无需审判,立刻处决,以正天下。”
钱圩还要说,赵旭用目光阻止,点首:“的确是这样道理,我等是宰辅,在这时,千万要立的正,站的住才行!”
“诸位,随我立刻拜见万岁!”
听了这话,各臣面面相觑,都是颌首,就连钱圩,都微微变色,其实大臣都看明白了。
昨夜和皇帝之死,疑点重重。
可齐王谋乱是事实,太孙又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并且手段极其了得,已控制了诸卫。
并且看情况,太孙,绝对不会手软,就看宫廷处决的人就知道了,一切不服不稳之人,无论是不是无辜,立刻处死。
整个宫廷就立刻稳了。
这种情况下,谁出声反对,立刻就是株连九族的下场。
并且死的毫无价值。
抵达了殿,侍卫站在丹墀上,进门之人,先经侍卫排查,再有内侍等候,呈上白布与麻鞋。
殿中铺着金砖,光滑如镜,差可鉴人,正中停着棺椁,棺前设着香案,燃着几十盏长明灯。
跳跃的火光,映照少年神情,庄重肃穆,不苟言笑。
恰有内侍跪呈木盘,苏子籍接过后,再膝行几步,抵达棺前,将酒品果脯,逐一摆上香案。
殿中鸦雀无声,唯有木盘放上桌案,发出的轻细响动。
另有一案,上具衮冕服,皇后正跪坐在此,亲自守着,只是不语。
外面,几十个官员陆续到来,有人在廊下叩拜,趋步上前,在灵前再度叩拜,轻声垂泣。
赵旭笔直步入甬道,只趋正殿,内部血迹已清洗的差不多,老皇帝都换了衣服,就连齐王也安置了。
群臣先在月台前大礼参拜,进入殿中,灵前三拜五叩首。
还是来晚了。
近在咫尺,赵旭心潮起伏,又感慨难平。
而亲见皇帝,钱圩却全身一颤,眼泪盈眶,又不能哭出来,低哑着发出了哽咽。
赵旭等了片刻,才低声说:“这不是哭的地方,也不是时候,国家大变,你得明白轻重。”
对大臣来说,国家稳定过渡,其实才是最重要的事。
“先给太孙见礼!”
内阁重臣给太孙见礼,太孙穿着太孙冕服,看上去非常年轻,似乎仅仅十六七岁,刚哭过,眼有点红,神色肃穆颌首回礼。
如此神彩照人,不得不钦服,钱圩却心一寒,袖子里手,猛抓住了一物,迟疑着。
“赵相,你来着正好。”皇后神色哀痛,出示诏书,递给他看。
“此乃大行皇帝遗诏,本宫哀不自胜……请你安排新君登基吧。”
“是,臣遵懿旨。”
赵旭跪着接过诏书,颤抖着双手,徐徐,入眼满是血色,哪怕养气甚深,顿时眼前一黑,身形摇摇欲坠。
咬紧牙关,细细看去,一字一字认真,字字是血,痕迹潦草,看得出书写之人心情的潦乱。
看罢,久久无语。
“赵相,赵相?”
就在看诏书时,由于久久不动,身后内阁重臣小心询问,而赵旭不言不语,只以手掩面,而把诏书传递下去。
诸相都是看完,同样掩面。
“诸位相公,齐王勾结妖人,弑杀陛下,行此大逆,人神共愤,皇天难恕!”
“陛下自知寿数不多,急令太孙进宫,又险被乱上阻拦……万幸,皇天眷顾,令太孙平安来到。”
“国不可一日无君,而今乱事方定,为免变故,一切礼仪权宜从简,恰内阁已在,就在此地召开朝会,叩拜新君!”
皇后扶着棺木,说话时面无表情,只有侍卫与太监在侧,虎视眈眈。
赵旭叹了口气。
不管真相如何,事至如今,只有让太孙立刻继位了。
“天下虽安,但边衅仍在,时常令人忧心,娘娘担心的甚是有理。”
“恭请太孙灵前登基,以继大统。”
他是首辅,这一出言,犹如万钧坠落,别人犹豫下,也陆续出言支持。
“首辅所言极是。”
“臣附议。”
“臣也附议。”
转眼就有四位阁臣附议,剩下一人却迟迟未曾应声。
钱圩眉关紧锁,手里持着血诏,还在翻来覆去看,半晌,微微张开嘴唇,刚想说些什么,就有如芒在刺感。
抬眼看去,是太孙身后的赵公公,虽侍立在侧,面无表情,但跟着十几名领班太监,隐隐环绕着这里。
更远些,殿中侍卫数十人,按剑披甲,都各自注目过来,杀机隐隐环绕。
众人的视线犹如实质,沉甸甸地,压在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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