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得很快嘛。”英雄酒馆的后厨里,卡斯兰叹出一口气,细细打量眼前的一男一女:“所以你们就是塔里最近几届里最出色的种子,来帮忙的人?”
科恩·卡拉比扬早已脱下他的一身警戒官制服,换上一身保暖的北地厚皮袍子,但那头金发依旧耀眼。
米兰达·亚伦德则踏着雪地靴,穿着一身晦暗的半身甲,齐肩的黑色秀发扎成一个马尾甩在脑后,黑手套上的飞鹰徽记消失无踪,一点也看不出来是亚伦德家族的小姐。
经历过终结之塔的严格训练与试炼,他们都懂得如何更好地伪装和掩藏自己……野外生存永远是终结剑士与终结骑士的必修课。
但他们的这份伪装,似乎在这位酒馆老头的面前失效了。
“我不明白,”白发的老头卡斯兰紧紧皱起眉头:“这可不是什么试炼游戏……邵却派了两个小贵族来?我的少爷小姐?”
科恩面色一僵。
哪里露馅了吗?
他低下头,打量着自己浑身上下的行头。
“别看了,说的就是你,傻小子,”卡斯兰冷冷地对自己的后辈说道:“你的站姿和步伐。”
科恩愕然地转向米兰达,后者紧蹙眉头,回望科恩。
“我隔着六公里远,都能闻到你浑身上下散发的战场军官味儿。”卡斯兰摇着脑袋:“看你那一脸受惊,随时准备跳起来咬人的兔子模样,是刚从西荒前线回来的吧。”
科恩惊讶地看着老头。
怎么可能?
自己只是正常的戒备而已。
按照杰迪的建议,他明明已经调整得很好,“战场戒断”的症状已经几不可见。
除非……科恩凝重地看着老头:他也曾是自己的同类。
活在战场上的动物。
而且是非常可怕的那一类——科恩想起荒漠中,某些敢死队成员的冷漠眼神,不禁心中一寒。
科恩看着眼前的老头,向米兰达打了一个眼色,可惜曾经的旧同期理也不理他,无奈之下,科恩只好微笑着开口道:“卡斯兰先生,邵师傅将追索灾祸之剑的任务交给我们……”
但他的话马上被卡斯兰粗暴地打断了。
“而你,小姑娘,一身佣兵打扮很专业,在艾伦比亚那样的地方应该通行无阻,”卡斯兰没有理会科恩,他继续打量着米兰达,语气生硬地道:“但要知道,在北地可没有多少佣兵,这里的人彪悍好斗,许多事情家里的男人拿把剑就能处理了,佣兵在这里没有生意……你的打扮会很突兀。”
米兰达脸色一变。
“而你的气质……大概只有傻瓜才认不出你是贵族,亚伦德小姐。”
“不过算了,”卡斯兰叹了一口气:“至少比很多贵族年轻人都强上不少了,亚伦德家的小姐。”
听到这里,米兰达吃惊地张大嘴巴。
怎么会……
我的身份。
他怎么看出来的?
明明在进入边境的时候,我身上一点白鹰标识也没有留下。
“我说,”只见坐在座椅上的老头把双手按在膝盖上,眉间高耸,满面怀疑:“你们真的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存在吗?”
“两个公爵和伯爵家的后裔,还有亚伦德的人,”卡斯兰一脸嫌恶,啧啧有声:“大贵族家的少爷小姐……”
“你们马上写封信回去,让邵再派一些人来……最好有个极境高手……”
科恩蹙起眉头。
糟糕。
接头人看我们不爽?
这怎么办?
就在此时,亚伦德家的女士突然踏前一步,一脸怒意地盯着卡斯兰。
“听着,老头子,”米兰达·亚伦德小姐神色不善地开口:“你做好你的工作,而我们做好我们的工作——这是最理想的情况,至于我们的能力……”
“我们知道要面对的是什么危险,也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少爷小姐,”米兰达脸色严肃,一字一句地道:“科恩是我的同期,是群星之耀的觉醒者,我了解他。”
“他在西荒前线度过了许多年,无论战斗还是战争,他都无比了解,是出色的战士和军官,在战场上,他的作用不会比某些几十年没动过一身老骨头的极境高手要差。”亚伦德小姐淡淡道。
科恩惊讶地看向米兰达,看着他这位丝毫不肯让步的同期。
老天。
她上一次夸自己是什么时候?
难道女人失恋之后,脾气真的会变好?
卡斯兰则露出有趣的神情,看着眼前的小姑娘。
几十年没动过一身老骨头?
有趣。
真有活力啊。
如果我年轻个三十岁……
“而我在要塞之花手底下服役,带领着星辰的军队,在寒堡,在孤老塔,在守望城,在两国边境来回过无数次,也跟伦巴家的人无数次交手,”米兰达目光锋利地盯着卡斯兰:“我知道该怎样战斗,老头。”
“我们不是那些没经验的新手。”
“当然,也许从你老掉牙的观念来看,只有夏蒂尔老师和杰迪大师那样的极境高手才能应付这样的局面。”
“可是,卡斯兰先生,任何人都能因为我们是贵族家的少爷小姐,而嫌弃我们的经验和能力,但唯独您,没有资格这么说。”
卡斯兰眯起眼睛。
“我第一次听您的名字,卡斯兰先生,”米兰达缓缓搭上腰间的剑:“并不是因为您‘撼地’的名声,而是因为您的姓氏,卡斯兰·伦巴。”
卡斯兰眉头一挑。
科恩则着着实实地怔住了。
“是的,每个亚伦德家的人——都必须对死敌家族的情况了若指掌。”女剑士沉着地缓声道。
“所以?”卡斯兰再次眯起眼睛。
米兰达死死盯着眼前的卡斯兰:“所以,如果是因为您作为伦巴家族的人,而对亚伦德这个姓氏有意见的话,大可以直说。”
米兰达缩紧瞳孔,注视着老头子身上的每一处破绽,握紧剑柄,语气生寒:“我们用剑来解决分歧,老头子。”
卡斯兰看着米兰达的剑,不屑地一笑。
“当然,又或者你只是单纯的挑衅,想亲自看看我们的实力?”米兰达语带深意地道。
“如果是,那我们就赶紧开始,迅速了结,然后继续我们的任务,而不是在这里陪着一个糟老头子废话。”
卡斯兰看着米兰达,笑容消失,回复面无表情的冷淡。
看着眼前即将爆发的冲突,科恩着急得抓耳挠腮:“呃,那个,米兰达……我们是不是应该……”
就在此时。
“哈!”
卡斯兰怒笑一声,再次打断了科恩的话。
卡斯兰一拍桌子,猛地从座椅上站起。
即便已经六十好几,但他将近七尺的身高,配上似乎没有退步的肌肉,依然显得压迫感十足。
可米兰达犀利的眼神不变不移,她只是微微屈身,调整好出手的角度。
“好了,试探就到此为止!”卡斯兰突然大笑起来:“有意思,小姑娘!”
“发怒的样子就像一头小母豹!”
米兰达咬紧牙齿。
到此为止?
小母豹?
这老头……
“小克罗艾希果然没有说错,”卡斯兰目光锐利,他露出发黄的牙齿,缓缓道:“米兰达的观察力出色,遇事坚决果断,毫不拖沓,就是太骄傲了点。”
米兰达怔住了。
克罗艾希……
“啊!”科恩兴奋地捶着掌心:“原来大叔你认识克罗艾希啊……那她怎么说我的?”
“你嘛……”
“嗯,她说……”卡斯兰没有在意科恩的称呼从“先生”变成了“大叔”,他回忆了一下,转过头,露出奇特的表情:“科恩·卡拉比扬人不坏,但是个迟钝的笨蛋,就这样。”
科恩愣了一下,然后尴尬地摸头发笑。
心底里无限哀嚎。
我的形象……原来这么差吗。
卡斯兰看着科恩的样子,嘿嘿一笑。
“小子……”
“加油,小子!”卡斯兰哈哈大笑,一巴掌拍在科恩的肩膀上。
科恩面色一变,但咬牙坚持着身形不晃。
看着后者毫不动摇的身姿,卡斯兰暗暗叫好。
“你知道,”卡斯兰老头豪爽地道:“我家的婆娘当初也叫我——迟钝的傻瓜来着!”
科恩足足愣了三秒。
婆娘?
所以……
“够了,”米兰达皱着眉头打断他们:“可以说正事了吗。”
科恩没再去想克罗艾希的事情,他无奈地耸了耸肩,向着卡斯兰示意:她就是这样。
“嘿,”卡斯兰停下了笑容,脸色一变:“听着,我知道你们为什么被派来对付灾祸之剑。”
“你,小子,你被派来是有缘故的,邵告诉我,”卡斯兰严肃地看向科恩:“你曾经遭遇过灾祸之剑,对么。”
科恩一愣,随即下意识地点点头。
他低下头。
“就在星辰的王都。”科恩脸色沉重地道:“他们跟血瓶帮有关。”
至于另一处遭遇的灾祸之剑——科恩想起群星之厅的重逢,咬紧牙关,不再说话。
还不是时候。
“你没告诉过我这点,科恩。”米兰达紧皱着眉头,看着她的同期。
科恩皱起眉头,轻轻磨着牙齿,并不答话。
并非我不想告诉你。
而是……如果要说灾祸之剑的事情。
那拉斐尔他……
科恩表情不变,微微握紧拳头
“而你,小姑娘,”卡斯兰转头望向米兰达:“你也不是毫无缘由就被拉进肃清者的,是么。”
科恩脸色一变,他抬起头,看向女剑士,这位与他出身类似,经历相近,相识多年的同期。
米兰达咬着牙,一声不吭。
卡斯兰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等她回答。
片刻后,米兰达艰难地开口。
“这有关我的父亲,北境守……前北境守护公爵,瓦尔·亚伦德。”说到这里,亚伦德家的小姐声音一顿。
科恩担忧地看着她。
那位……叛国的公爵么。
但在卡斯兰眼里,这个打扮利落的小姑娘,尽管声音不稳,但她还是咬着牙,一字一顿地慢慢道:“就在最近四五年里,我发现他跟一些从北边来的奇怪剑手有来往……而他们的终结之力很古怪……”
米兰达抬起头,满面凝重:“我把这件事告诉了夏蒂尔。”
科恩露出讶异的神情。
“看,这就是你们在这里的原因……你们都接触过灾祸之剑,甚至直接交手,知晓他们的特征。”卡斯兰缓缓道:“所以你们被纳入了肃清者。”
听到熟悉的词汇,科恩神色一肃。
“大叔,您也知道肃清者?”他问道。
“知道?”卡斯兰失声而笑。
科恩奇怪地看着他。
“很久很久以前,”卡斯兰的脸色缓缓冷下来,“是我和邵两个人,组建了肃清者。”
科恩瞪大了眼睛,米兰达则吃惊地盯着这个老头。
“听着,肃清者很早就建立了,”老头缓缓道:“正如灾祸之剑也在很久以前就开始活动。”
“很久以前?”科恩严肃地重复了一遍,他想起过去的百年间,血瓶帮与灾祸之剑的记录。
“很久以前,”卡斯兰严肃地点点头:“我们——两个为剑术疯狂,对终结之力好奇的年轻人,试图查清灾祸之剑的真相,并最终根绝他们的威胁。”
“那时候,我们差不多也是你们这样的年纪,还远远未到极境,冲动而活跃,不顾后果。”卡斯兰淡淡地道。
“我和邵做了很多努力……各式各样,但总是效果不彰,而那时灾祸之剑也比现在要低调而隐蔽得多——很多时候,我们连续好几年都查不到他们的踪迹。”卡斯兰脸上露出怀念的表情。
“后来,我加入了白刃卫队,至于邵……他成为了传承者。”卡斯兰缓缓道:“肃清者便停顿了下来。”
“直到有一天,邵通知我,说他准备重新召集肃清者。”
“为什么?”科恩疑惑道:“为什么要重新召集?”
卡斯兰略带深意地望了他一眼。
“因为他们——灾祸之剑重新开始活动了,”卡斯兰的话语里带着压迫人的凝重:“就在十二年前。”
卡斯兰露出凶悍而警惕的眼神,活像一个盯上猎物的危险猎杀者,从齿缝里蹦出下一句话:“而且比以往更加高调活跃,更加肆无忌惮,更加危险致命。”
科恩呆住了。
十二年前……
那岂不是……
他看向自己的同期。
只见米兰达紧紧咬住后槽牙,也为这个事实震惊。
但小姑娘更多的是脸色苍白。
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堪回忆的过往。
科恩皱起眉头。
“跟我来,”卡斯兰脸色肃穆地站起身来:“我带你们去见克罗艾希,还有灾祸之剑的线索。”
老头转过身,带着他们离开。
“这次的事情牵涉得比较深,不仅仅是灾祸之剑和终结之塔,还关系到你们星辰的王子。”卡斯兰推开一扇门,在前面带路,边走边道。
“等等,你说什么?”科恩惊讶地出声:“你是说,出使埃克斯特的第二王子,泰尔斯·璨星?”
米兰达眉头一皱。
“是啊,”说到这里,卡斯兰露出笑容:“那是个有意思的小孩儿,不久前才在我这里歇过脚。”
“星辰的继承人……他跟灾祸之剑之间怎么了?”科恩凝重地问道。
“邵他们没告诉你们吗?”卡斯兰奇怪地回头。
科恩摇摇头,一边的米兰达则想起来什么,脸色一变。
只听卡斯兰缓缓地道:
“灾祸之剑,曾经试图刺杀你们的殿下。”
那一瞬间,科恩和米兰达都怔住了。
几秒钟后。
“灾祸之剑?”科恩急急地追问道:“为什么?他们为什么要刺杀星辰的王子和继承人?我以为他们的目标仅仅是我们,只是终结之塔而已……”
“听着,你不了解灾祸之剑,我也不了解,”卡斯兰语气一变,他停下脚步,转过身,“但根据我早些年的经历……”
卡斯兰露出凝重的神色:“他们的目的绝非击败终结之塔,并取而代之这么简单。”
“至于那位王子……谁知道呢,也许还牵扯到一些想要他命的北地领主……”
“不可能!”米兰达沉稳地道:“凯瑟尔陛下用有关王位的誓言,约束住了那些想要谋害他的人——王子殿下在埃克斯特会很安全,没人敢对他下手。”
“真的吗?”卡斯兰哈哈一笑,等笑声消失后,他目光复杂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
“你们的王子,还有你们那个国王的誓言……让他变成了那些珍贵的古老炼金球,一旦遭到破坏,就会爆炸伤人,”卡斯兰淡淡道:“确实,在北地,每个人都不敢对他动手,至少不敢让他在自己的手里爆炸。”
说到这里,卡斯兰低下头,目光一沉:“却都希望他在别人的手里爆炸。”
————
泰尔斯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尼寇莱和史莱斯侯爵,思索着经由他们带来的,努恩王的邀请——或曰要求。
“等一下,听你们的意思,”泰尔斯心里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努恩王还未找到那个仇人,伦巴大公的合作者?”
“看,这就是我们来找殿下您的原因,”史莱斯侯爵微微点头,露出礼貌的微笑。
“为什么一定要我呢?”泰尔斯沉闷地道:“我不过是个七岁小孩,玩不来这么高端的游戏。”
“您不仅仅是一个七岁的小孩,还是一个七岁的天才。”史莱斯眨眨眼睛补充道。
泰尔斯闭上眼,只觉得头疼无比。
唉。
“如你所言,星辰的王子,你才是那个本该承接努恩陛下怒火的角色,”尼寇莱缓缓开口,语气里充满了隐隐的胁迫:“现在却有一个机会,让你摆脱不该承受的痛苦。”
“是与否,端看你的决定,小子。”
泰尔斯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关于那位伦巴大公的合作者,”使团的副使,普提莱已经意识到事情的走向将会如何了,他凝重地问道:“你们现在知道些什么?”
“我们有了一个非常明显的目标,”尼寇莱脸色苍白地回答道:“当你还在断龙要塞下时,伦巴为了拿下要塞,曾经对你的使团进行了围攻,试图引诱要塞的守军出击。”
“是的,”想起阿拉卡和他的怒火卫队,泰尔斯深吸一口气:“有这么一回事……那绝非愉快的回忆。”
“伦巴军队中的魔能枪部队,在一个间谍军官的命令下,试图刺杀你,”骑在马上的尼寇莱继续说道:“而根据我们和暗室所掌握的资料,几乎可以肯定那位间谍军官的幕后黑手,就是我们的目标。”
泰尔斯想起魔能枪的轰击,怔怔地望着雪地,心有余悸。
“据我所知,伦巴也在调查这件事情,在我们到达卡斯兰阁下的英雄酒馆时,他们的调查似乎已经有所进展了……”普提莱眉头一皱:“这么说来,那位在伦巴军中派遣间谍,试图杀害泰尔斯殿下再嫁祸伦巴的幕后黑手,正巧就是伦巴策划谋害摩拉尔王子时的合作者?”
“听上去很寒心,是么?”史莱斯侯爵轻轻摇头,目光深邃:“他跟伦巴大公共同谋害了本国的王子,却又马上在对另一位异国王子的谋害中,出卖嫁祸伦巴大公。”
“贵族们像争抢腐肉的白山秃鹫一样,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斗篷下的埃达突然出声道:“北地,还有北地人,哪怕是贵族和领主,以前都不是这样的。”
“没有了帝国,你们反而堕落得更快了。”
行进中的众人沉默了一瞬。
“北地,北地人,”尼寇莱像是被触动了什么神经,他盯着前方的一面红边黑底赤龙旗帜,缓缓点点头,开口道:“终有一日,我们会找回身为龙之儿女的骄傲。”
“总之,黑沙大公还不知道,试图嫁祸他的人就是他的合作者。”史莱斯侯爵咳嗽了一声:“而我们正是从伦巴的调查进展中确认了这一点。”
“查曼·伦巴肯定知道他合作者的身份,既然如此,”泰尔斯认真地抬起头:“为什么不把真相告诉伦巴,跟他合作?”
“别忘了伦巴也是陛下的仇人,与他共谋,向另一位仇人复仇?我可不觉得黑沙领的统治者会乖乖听话合作,”史莱斯侯爵叹息道:“而且,北地人的性格,啧啧。”
“我们不和查曼·伦巴那样的弑亲败类合作,”尼寇莱的眼里尽是阴沉:“而他和他的合作者,都要为摩拉尔的死付出代价。”
“既然伦巴大公和那位合作者都是你的仇人,一个在要塞下杀伤了你大半的人马,一个更是试图以魔能枪杀死你,”史莱斯侯爵微笑不减,接过不怎么愉快的话题,继续向着泰尔斯施压:“努恩陛下说得很清楚,无论殿下答应与否,您都已经在这艘船上了。”
泰尔斯闭上眼,做了一次深呼吸。
尽管他早就知道从冠上那个头衔开始,就要面对他曾经最深恶痛绝的一切。
但他还是低估了这个圈子内,权力游戏的威力。
这是个你无法选择玩或不玩,要不要尽力玩的游戏。
为星辰而生。
就是这样的节奏么?
真是讨厌的感觉。
星辰的第二王子缓缓睁开眼睛。
“为了引出那位伦巴的合作者,是么?”王子殿下淡淡地道:“努恩准备怎么做?”
尼寇莱正要回话,却被这位王子用截然不同的语调打断了。
“还有,如果我配合他的复仇计划,”泰尔斯抬起头,目光如磨砺过的剑刃般闪亮锋利:“努恩愿意给我什么好处?”
尼寇莱微怔了零点几秒,他注意到,泰尔斯已经不再称呼“努恩陛下”或者“努恩王”了。
但白刃卫队的指挥官随即翘起嘴唇,露出淡淡的冷笑。
“你会满意的,”陨星者看着第二王子,一字一句地道:“沃尔顿家——龙枪家族从不吝啬。”
“还有一个问题,”泰尔斯目光灼灼地继续道:“你们说,从伦巴的调查里得知,他的合作者,就是利用魔能枪谋杀我的幕后黑手。”
“没错,”尼寇莱皱起眉头:“有问题?”
“你们是从哪里得到伦巴的调查细节,又是怎么确认的?”泰尔斯沉声问道。
“这是我们的事情。”尼寇莱摇摇头:“你不必……”
但泰尔斯随即打断他的话。
“这是我的事情!”泰尔斯表情坚决,用重音强调他的坚持:“尤其努恩要我冒着生命危险,去陪他玩这样一个复仇游戏的时候,我理应有足够的情报来确认他的计划是否可行!”
尼寇莱盯着泰尔斯,眼里的神色冰冷,至于他心里在想什么,泰尔斯则无从猜度——直到史莱斯在一旁轻轻咳嗽。
“伦巴一直在追查那位指挥魔能枪部队的间谍军官,他的人手高效地在黑市中查到了线索,”尼寇莱终于还是慢慢开口了:“但眼看就要发现真相的时候,一群奇怪的剑手突然出现,他们使用怪异的终结之力,几乎全歼了伦巴的调查人手,截断了线索。”
“奇怪的剑手?怪异的终结之力?”
尼寇莱点点头:“这不属于伦巴的所知范围,所以他向一位专业人士求助了,”
“而那位专业人士,”陨星者低下头,看着自己身上白刃卫队的装束:“是我们的老相识。”
“而那些奇怪的剑手?”泰尔斯追问道。
尼寇莱深深看了他一眼。
“努恩王日前派遣到星辰,收殓王子遗体并调查使团遇刺案的人,前日发回了一则消息,”尼寇莱详细道出情报的关键:“王子最后的护卫,用沃尔顿家族的秘密手法留下了至关重要的线索——在那些袭击摩拉尔王子的刺客里,也有几位奇怪的剑手,终结之力古怪异常。”
“你是说,”泰尔斯想通了:“刺杀摩拉尔王子的剑手,和截断伦巴调查的剑手——都是同一群人?”
尼寇莱微微点点头。
“他们是谁?”
“根据消息,是一群终结之塔的叛徒,蝇营狗苟,藏头露尾之辈,”尼寇莱看向每一个人:“终结之塔对他们有个很特别的称呼。”
陨星者表情深邃,缓缓道:
“灾祸之剑。”
泰尔斯的思维被这个名字打断了一瞬间。
灾祸……
之剑?
“啊!”一边听着的怀亚想起来什么,突然轻呼一声。
“说起来,我在终结塔里的时候,好像无意间听几位传承者聊过这个名字,”怀亚感觉到所有人都在看向,略显紧张地道:“但那一直都是一个传说,灾祸之剑……据说他们是一群想要取代终结之塔的叛徒们。”
泰尔斯皱起眉头。
“我们找时间谈谈,怀亚。”第二王子道:“关于终结之力,还有终结之塔。”
怀亚点点头。
“无论如何,这群所谓的灾祸之剑,同时参与了刺杀摩拉尔和出卖伦巴,与那位伦巴的合作者一定关系匪浅,才会听他调配,任其驱驰,”尼寇莱看着远方的雪原,皱眉道:“我们也因此联系起了这两件事,从而抓住了他们的尾巴。”
“我明白了,”泰尔斯凝重地点头道:“努恩的计划,什么时候开始?”
“威兰雪原就在眼前,穿过它,就是龙霄城。”尼寇莱的目光投向远方,与天际几成一线的雪原,缓缓道。
“五位大公应该已经到达龙霄城了,您所要面对的第一关,就是与他们还有努恩王会面,做好准备,殿下。”史莱斯眨了眨眼睛。
“你们的意思是,我们要找的目标——那位合作者,就在这五位大公里?”泰尔斯敏锐地抓住了关键。
“有明显的利害关系,有足够的资源和权力,能够跟伦巴合作撼动沃尔顿的统治,调动那些所谓灾祸之剑,甚至有胆量刺杀星辰王子,出卖伦巴,”普提莱深吸一口气:“只能是大公之一了。”
“他绝对就在五位大公里——星辰王子到访,他一定不会错过这一幕的,”尼寇莱冷冷道:“在他做了这么多事情之后。”
“当然,”史莱斯侯爵搓动着自己的手套,眼里满是大戏开场时的兴奋感:“在公开场合,努恩王陛下会对您表现出强硬的态度,可能……会有些粗暴。”
“粗暴?”泰尔斯眯起眼睛,
“是么,”泰尔斯目光有神地望向天际,他轻轻摸上自己的脖子,回想着它被扼紧时的感觉,掷地有声地道:
“我最喜欢粗暴了。”
史莱斯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尼寇莱眼里则泛出异样的光芒,
普提莱深深地抽了一口烟斗。
埃达继续在斗篷下,低头不语。
怀亚和罗尔夫只是怔怔地对视彼此。
中午到了,太阳高高悬挂在雪原上空。
但已经在北地停留多日的所有人都知道。
绝日严寒,不日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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