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皱眉,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孔主任也看向同一个方向——儿外科。
声音有些模糊,但是肯定是争吵,还有辱骂,这不用多说。
在医院遇到这种事情,总是让人很烦躁,尤其是儿科。
扎个针,不能做到一针见血,家属都会很不高兴。遇到脾气大的,一顿臭骂。遇到脾气再大的,说不定就打了起来。
所以不管哪家医院,护士扎针水平最高的是哪个科室?肯定是儿科,尤其是新生儿。
不过她们扎针也是真疼,习惯性的进了皮肤针尖就往上挑。
新生儿是这样的,皮肤薄,血管壁也薄。和正常成人的解剖结构还是有区别,但换了成人,这么操作就得忍着疼了。
儿科护士水平高,扎针疼,这是公认的。
孔主任叹了口气,道:“我回科了,你回去么?”
都是老油条,事不关己,最好就是高高挂起,自己解决自己家门口的事儿。就算是冲上去,也未必能帮上什么忙。而且这里是儿外科,有医务处在,还用自己操心?
但年轻人就不一定了,一腔子热血还没有变冷,遇到这种事儿总是要去看看的。
苏云犹豫了一下,道:“主任,我听着怎么和刚才推上台的患儿家属说话一样呢?”
“嗯?”孔主任只是微微嗯了一声,没有多说话。
“您先回去,我看一眼。富贵儿那面有事儿,我马上和您汇报。”苏云道。
“你自己小心点,要是动手,你离远点。”孔主任叮嘱,“赶紧找保安,然后第一时间找医务处来。”
苏云看着防火通道里迅速赶来的保安,点了点头。
孔主任没别的交代了,年轻人有自己处理事情的方式,自己老了,就不添累赘了。
看着孔主任的腰微微佝偻着离开,像是漫天风雪里蹒跚的老者,苏云叹了口气,转身去儿外科门口。
他没有走进去,而是站在门口张望。
果然,就是刚刚推走的患儿的爷爷在指着一名做交代的儿外科医生的鼻子在骂。
那名医生三十多岁,很显然早已经被生活盘的油滑了很多。
他没有分辩,只是想回到办公室。可他的白服却被老者抓着,扣子掉了几颗。
这是怎么了?苏云有些诧异。
“都是你们动作太慢,要不然我孙子不会这样!”老者愤怒的说到。
保安迅速来到两人身边,把那名医生和老者分开。
苏云马上来到儿外科医生办公室,拉着那名正要打电话的医生,用身体挡住老者的视线,去了门外的防火通道。
一片乱糟糟,老者也没注意儿外的医生离开,只是声嘶力竭的重复着,都是儿外科动作太慢,才导致他孙子病情加重的。
来到防火通道,儿外的医生拿着手机,刚刚拨通了电话,对苏云做了一个谢谢的口型。
“主任?”
“哦,麻烦让主任听电话。”
“主任,孩子的爷爷不肯签字,说咱们耽误了抢救,导致病情加重的。”
“好,我联系医务处。”
说完他就挂断了电话,开始给医务处拨打。
联系了一遍之后,他才接过苏云递来的烟。也不管脏不脏,直接一屁股坐在防火通道的台阶上,抽了口烟。
“咳咳……”一口烟,呛的他连连咳嗽,脸涨的通红。
“不会抽还抽。”苏云一把抢过烟来,手指一弹,烟头飞到脚下,踩灭。
“心里憋屈,不想干了。”儿外的医生眼睛微微眯着,睫毛不断的颤抖,颤声说道。
“别介,儿科医生本来就不多。敬你是条汉子,敢干儿科。”苏云尽量让气氛缓和一点,这也是劝慰的一种方式,“说说,咋回事?全员会诊的时候我还觉得家属挺配合的啊。”
“唉。”儿外医生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不是你个狗日的说错话了吧。”苏云笑呵呵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别闹,怎么可能。干多少年大夫了,还能说错话?”儿外医生道:“我跟患儿家属做术前交代,说了术后情况,考虑要切除50c右肠道,术后营养有可能跟不上,所以这方面的钱要舍得花。”
苏云吧嗒吧嗒嘴,这话说的已经很温和了。要是换别人,实话实说,指不定患儿家属会什么样呢。
“然后呢?没什么毛病啊。”
“然后家属就把我拉到一边,要塞给我钱。”
“呦呵,多少啊。”苏云嘿嘿笑了笑。
儿外的医生说到这事儿,也开心了些许,“五百?我摸着不厚。”
“收了没?”
“肯定不能收啊,患者都啥样了,在nicu抢救,我要是还收钱,那不是没事儿找抽型的么。”儿外医生道。
“给你钱,让你好好手术?”
“不是。”他郁闷的说到:“他让我给孩子打一针,直接打死得了。”
“……”苏云毕竟还是年轻,不是孔主任那种历经沧桑的老妖。患儿家属前后变化之大,让他略有些错愕。但也只是一瞬间,他便明白了怎么回事。
“他说孩子爸妈都那啥,这孩子早都不想要,留着也是拖累。”
“孩子爸妈呢?”
“孩子他爸爸一直都没回来,他妈妈做完月子前几天也去南面了。”儿外医生越说越是郁闷,白服半咧着,衣领子支起来,有些难受。干脆一把撕开白服,剩下的几个扣子噼里啪啦的落在防火通道的台阶上。
苏云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患儿家属的心态很好理解,最开始肯定要全力抢救。要么死,要么活,一杆子买卖,无所谓了。不管花多少钱,咬咬牙就过去了。
可是听到说术后营养有问题,就马上想到孩子术后会残疾,想要大夫打一针把孩子给打死算了。一死百了,不拖累人。
医院肯定不会这么做,还必然要全力以赴的抢救。
所以,就到了最后一步。
这种事儿,不多见,也不少见,司空见惯罢了。
“你歇会,别着急回去。”苏云道,“眼前亏是吃不得的。”
“谢了。”
“我去手术室看看,拉着我老板,千万别特么上台啊。”
……
……
前几天在群里,一位老盟主……呃,是过年的时候萌的,不是说岁数。他爱人是干儿科的,受了委屈。
儿科就是这样,患者家属的心思,也是海底针,特别难以琢磨。这个案例,是上学的时候,一个老师给讲的。
患者家属的情绪变化是有逻辑的,很好理解。最后所有压力,都会在儿科医生身上。
讲真,看着孩子哭,谁都火大。但儿科医生,也是很着急的,毕竟孩子,尤其是新生儿无法自己陈述症状,只能靠经验判断。这种期待与压力交织,导致无数抒情发生。
多少有经验的儿科医生都被一巴掌拍走了?
现在多少城市儿科都关门了,前一阵子听说要降低标准,招儿科和急诊科的医生。
郑老板钢铁直男,能披着铅衣做三天三夜手术,都不愿意干急诊。
儿科,比急诊还要难。
说跑题了,我也不会劝人,不会安慰人。只能用微末的笔力讲一个故事,表述一下儿科的艰难。
盼安,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今儿更新的早,因为失眠。一想起儿科的事儿,就失眠……所以看我很少写儿科。加的这段,是2000字以外的。另,小声嘟囔一句,求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