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丈夫几乎称得上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就连在椅中坐下的姿势都隐隐透着得意忘形的意思,刘夫人的眼皮不禁又是一阵狂跳。
这六亲不认的模样得是吃了多少酒?
可身上也没什么酒气啊……
“张大人走了?”
见丈夫甚至已经靠在椅中眯着眼睛哼起了小曲儿,刘夫人嘴角一抽,试探地问。
“叫什么张大人!”
刘健猛地张开眼睛,呵斥道。
猝不及防之下,刘夫人被惊了一跳。
这老头子究竟是发得什么疯?
还没来得及开口骂上一句,就听丈夫满带笑音地道:“该改口叫亲家公了!”
刘夫人愣了愣,竖眉问道:“你到底喝了多少酒?!”
怎么还不知羞耻地当着下人的面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
“你当我说醉话呢?”刘健哈哈笑道:“是张老弟今日亲自开的口,说的是池儿和锦儿的亲事……后日就要着人上门提亲了!该准备的,你快叫人准备起来!”
“……”
刘夫人近乎要瞪圆了眼睛。
然见丈夫这跟吃醉了酒差不多的模样,她也不敢尽信,忙又叫人去问了书房里的下人,得了准话之后,才连忙出了屋子。
可刚跨出里间,又蓦地顿足。
不对……
张家上门提亲,她有什么好急着准备的?
只需要呆在家里等媒婆上门就是了!
丈夫高兴得活像是没了人样儿,她怎么也跟着没了主张?
刘夫人返回房中,手中攥着帕子,面上的喜色却也遮掩不住。
提亲之事,她是没什么可准备的,但嫁妆却是要好好地备一备了!
……
后日一早,刘夫人比平日里更早半个时辰起了身,又亲自挑了最合眼的衣裳首饰。
婆子丫鬟也知今日有喜事到,虽无人多说什么,然院子里的喜气压也压不住。
“夫人,有媒人到了。”
用罢早食后,刘夫人坐在堂中静等之时,有丫鬟行上前来笑着禀道。
刘夫人忙起了身来,带着丫鬟婆子去了花厅见人。
她一眼认出了那花厅里坐着的媒婆。
这媒婆姓郑,在城中很有些名气,前前后后给锦儿提过好几回媒了,几番了解之下,可知根本就是个见钱眼开,信口胡诌的货。
宋妹子怎找了她过来?
转念一想今日是大喜之日,不能因此坏了好心情,刘夫人才神态如常地走进了厅内。
媒婆起身行礼,一番略显谄媚的客套话说罢,便递上了帖子。
刘夫人看罢,在心底冷笑了一声,面上不动声色地问:“兵部尚书家的次子……不是前两年才娶过妻么?莫不是弄错了不成?”
媒婆笑着道:“夫人好记性……但夫人许是不知道,那位是个没福气的,成亲没多久就病故了……”
刘夫人“哦”了一声,道:“照此说来,这文家二公子克妻啊。”
她非是没有口德的人,但对方既然有脸打了让她女儿做继室的主意,那就别怪她说话难听了。
媒婆面上的笑意凝滞了一瞬。
旋即道:“说来,两家的老爷如今各居尚书之位,堪称是门当户对,日后在朝中的助益必然也是……”
“这妄议朝事的话,郑媒婆敢说,我却是不敢听的。既是话不投机,那就不留媒婆吃茶了。”
刘夫人站起了身道:“送客。”
“这……”
媒婆脸色一阵红白交加,想到郑夫人允诺的丰厚报酬,有意再多说几句,然见刘夫人面上已是满结寒霜,一肚子话便也实在是再开不了口。
唯有矮身行礼离开了前厅。
待跨出厅门,一张脸不由就拉了下来。
心中则是冷笑出声:家里这么个大龄女儿的亲事没有着落,还这般拿着架子挑三拣四,也不怕被人笑话!活该闺女嫁不出去!
她刚在心里嘀咕了一句,迎面就见一名眼熟的妇人笑着走了过来。
郑媒婆眉毛一挑。
这不是邱媒婆吗——她怎么也来了?
二人背地里虽是对手,明面上却仍是和气的,相互打了招呼,郑媒婆便低声道:“今个儿刘夫人的脾气可不大好……说话可得当心些才好。话说回来,你这是给哪家来提媒的?”
刘姑娘年纪毕竟大了,家世再好,条件也得往下落一落——她估摸着,应也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人家。
却见邱媒婆眼角眉梢的笑浓得要化不开,凑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郑媒婆顿时大惊。
张家大公子……状元楼张翰林?!
这位可是如今京中最炙手可热的佳婿人选,不知道多少达官贵人们都盯着呢!
怎么就——
郑媒婆再没什么好说的,勉强笑着说了两句吉利话,当即就抬脚离去了。
很快,张刘两家结亲的消息就在城中传开了,并成了引人热议的话题。
刘大人在朝中则如愿成为了被同僚们羡慕嫉妒的存在。
但很快,京中百姓的注意力便被另一件突发之事吸引了去。
今日一早,兵部尚书文腾忽然被押去了大理寺!
文家也被官兵层层看守着,一时间无人能进出其内。
一时间,四下对此议论纷纷,文武百官亦嗅到了极不寻常的气息来。
文腾身为兵部尚书,这些年来在朝中颇有威望,此番突然被拿去大理寺已是叫人大惊,而更加异样的是……在此之前大理寺竟一丝风声也没有透出来——如今尚不知文腾究竟是犯了何事!
而当日,大理寺便会同刑部与都察院共同提审了文腾,此番三司会审,称得上雷厉风行。
且除了三司之外,另有司礼监掌印大太监刘福亦奉旨前来旁听。
跪在堂内的文腾听着耳边的证词,从起初的不可置信和竭力反驳否认,到最后已是浑身发颤地闭上了眼睛。
外人不知他犯了什么罪,可他自己却一直都是心知肚明的。
十余年前……白家被诛灭九族,这件往事早已化作了梦魇,多年来如同烙印一般在他心头挥之不去。
午夜梦回间,他甚至常常觉得眼下的荣华富贵皆是漂浮在白家尸山血海之上的云烟,经风一吹便会散去。
而眼下,这种错觉似乎终于要成真了……
“文腾,当年你借职务之便,蓄意造假证,污蔑构陷指认白家私运兵器密谋造反,致使前兵部侍郎白璋满门蒙冤枉死——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可还有什么话要说吗?”大理寺卿语气冷然肃严。
文腾缓缓张开眼睛。
“我认罪……”
深知此时再如何狡辩也无任何意义,他语气定定地道:“可当年之事,与我同谋者,还有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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