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书房里,南宫墨和南宫怀各据一角安然的坐着却谁都没有主动开口说话。南宫墨靠着椅子扶手平静地望着对面这个她称之为父亲的男人。南宫怀也同样神色复杂的望着自己的嫡长女,良久方才道:“这次在灵州的事情如何了?”
南宫墨或许不是南宫怀最疼爱的女儿,但是却绝对是让他感觉最复杂的孩子。这个原本早就抛到了脑后的女儿,却在回京之后接二连三的带给他震惊。比起冲动鲁莽的次子,被娇宠的有些不知轻重的次女,甚至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嫡长子,这个女儿明显都是更优秀更聪慧的。如果南宫墨是从小养在自己身边的,南宫怀或许会为有这样一个女儿而感到骄傲。但是现实的情况确实这个女儿根本不将他这个做父亲的看在眼里。三番四次的被扫了面子之后南宫怀高高在上的自尊也不会让他在做出什么拉拢南宫墨的举动了。
南宫墨淡淡道:“多谢父亲挂心,一切尚好。”
看着她这淡定的模样,南宫怀心中的怒气就不打一处来,没好气地道:“尚好?尚好怎么卫世子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年纪轻轻就不知道轻重,你知不知道现在到底是什么形势?”南宫墨有些奇怪地看来南宫怀一眼,淡然问道:“父亲是为了摄政王来当说客还是为了新皇?”
南宫怀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皱眉道:“这关萧纯什么事?”
南宫怀可没有傻,虽然不知道萧千夜为什么急着封萧纯为摄政王,但是这些日子萧纯和萧千夜的表现都无不表明了这两个人的关系也没有在外面表现的那么好的。南宫姝虽然只是萧千夜的庶妃,但是现在皇帝已经不在了只要想想办法未必不能后来居上。帮着萧纯,他能有什么好处?
南宫墨了然,看着南宫怀问道:“父亲想要说什么?”
南宫怀道:“虽然卫世子跟新皇的关系不好,但是只要你们现在选对了位置,以后自然会好的。”南宫墨微微蹙眉,道:“我不明白父亲在说什么。”南宫怀冷哼一声,沉声道:“如今先皇已经不在了,卫世子身份尴尬,若是没有皇家护着你以为卫君陌的日子会好过么?从前没人敢对他说什么你以为是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他是皇帝的外孙。现在算什么?皇帝的表弟?皇帝的表弟多了去了,日子过得不如意的也不是没有。”
南宫墨托着下巴,淡笑道:“我有些明白父亲的意思了。但是…我以为,靖江郡王府才是新皇的人。”卫君泽和卫君博素来跟萧千夜走得近,而只要卫君陌还留在金陵,跟卫家这两兄弟显然是不能共存的。南宫怀不以为意,淡然道:“若是卫君陌跟效忠新皇,还要靖江郡王府那几个废材做什么?”
南宫墨挑了挑眉没说话。看来萧千夜确实被萧纯压制的不轻,以至于萧千夜连拉拢卫君陌的主意都想出来了。但是,萧千叶真的会对卫君陌放下芥蒂么?当然不可能。南宫墨心中暗笑,若是相信了他,那她南宫墨就是傻子。
不过南宫怀也确实没有说错,一个卫君陌的价值可比一个没有实权的靖江郡王府强多了。不说卫君陌本身那几乎让萧千夜都为之嫉妒的能力,就说卫君陌对燕王和齐王的影响,就绝不是靖江郡王府能够相比的。如果卫君陌能够说动燕王和齐王站在他这边,那么萧千夜觉得自己想要脱离萧纯的牵制或许也并不怎么费事。至于以后?等他真正掌握了实权,要怎么处置卫君陌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萧千夜打得一手好算盘,可惜南宫墨也不是傻子。不说萧纯手中还我这卫君陌身世的秘密,就单说萧千夜的性格也绝对不是一个合适的合作对象。
南宫墨望着南宫怀轻叹了一口气,问道:“新皇可有跟父亲说过,为何会对萧纯如此忌惮?”
南宫怀凝眉不语,这显然也是他疑惑的地方。只是萧千夜不肯说他身为臣子自然也不能逼着他说。南宫墨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道:“父亲连萧千夜到底为何被萧纯钳制都不知道,就如此尽心竭力。就不怕到时候得不偿失么?”
南宫怀沉声道:“不管如何,新皇已经是新皇。辅助新皇本身就是人臣之责。”南宫怀不喜欢站队,但是辅助一个已经名正言顺的新皇却是任何人也挑不出错来的。南宫墨勾了勾唇角,也没打算再多提醒南宫怀什么,只是道:“多谢父亲的提醒,不过君陌的事情我做不了主。所以,父亲若是想要说什么的话,就等到他回来之后再说吧。”
“不识抬举!”南宫怀怒道,显然是不相信南宫墨所谓的自己做不了主的话。
南宫墨不以为然地看着他发怒,南宫怀沉声道:“卫君陌和新皇之间关系不睦你自己是知道的,现在不效忠,难道要等到将来陛下坐稳了权位在跟你清算旧账?”
南宫墨莞尔一笑道:“原来这就是父亲的为官为臣之道么?都说父亲出身乡野,这份见识倒是比那些传世大家还要更清楚一些呢。一朝天子一朝臣,不外如是。父亲说对么?”南宫怀不理会她的嘲讽,冷声道:“难道为父说得不对么?”南宫墨耸耸肩道:“父亲有父亲为臣之道,我也有我自己做人的道理。不过,我还是提醒父亲一下,父亲真的觉得萧千夜那种人…会是个知恩图报的么?不过,父亲大约对萧千夜的心思想法也是颇为赞同的才是,倒是我多虑了。”
“够了!”南宫怀沉声道:“我不想听你在这里阴阳怪气的挤兑我。事情我已经跟你说清楚了,你若是非要自以为是将来有什么后果,也别怪我这个做爹的不顾父亲之情。”
南宫墨浅笑道:“那真是多谢父亲了。”
“哼!”
父女两个终究还是再一次的不欢而散。对于这个结果南宫怀气恼,南宫墨淡然。告别了南宫续,南宫墨跟南宫晖一起出了楚国公府的大门。
“墨儿,我先回去了。如今金陵城里也不安稳,你自己小心一些。”站在楚国公府的大门外,南宫晖转身对南宫墨关心地道。南宫墨点点头浅笑道:“我知道,二哥,刚刚谢谢你。”南宫晖抓抓头发,笑道:“谢什么?这不是我该做的么。只是这些年二哥都没能好好照顾你。不过…墨儿自己也很厉害了,二哥也帮不上什么忙。也只能帮你揍乔千宁一顿了。”
南宫墨笑道:“二哥和二嫂怎么样?”对于商念儿这个只有过几面之缘的二嫂,南宫墨的印象还不错。商念儿有着将门女子的爽朗明丽,却又有着书香门第的少女的娇俏明理,归化将军又是爱女如命,南宫晖能够娶到这么一个妻子可见南宫续在替弟弟挑媳妇儿的时候是费足了心思的。南宫晖显然也对自己刚过门不久的新婚妻子很是喜欢,脸上也多了积分笑容道:“念儿很好,只是我们刚成婚你就离京了。不然她还想要去找你说说话呢。”南宫晖虽然有些大而化之,但是心里却还是明白妹妹对自己和大哥这两个亲哥哥是有心结的。自己一个大男人不好说什么,也只能希望妻子能够跟妹妹相处得来,说不定慢慢的兄妹关系也能好起来了呢。
南宫墨含笑道:“二嫂若是得空,尽管来燕王府找我便是。就算我不在,跟母亲说说话也是好的,母亲一个人也是寂寞。倒是我平时事情多,不得经常在母亲面前尽孝。”
南宫晖望着眼前的女子一时间有些出神,他对于母亲的印象其实是有些模糊的。还没懂事的时候就跟着大哥长大,对母亲唯一的印象大概也就是那个总是苍白消瘦的躺在床上却美丽的出奇的影像了。但是看着墨儿提起长平公主是眉宇间尽是淡淡的温和笑意,如果母亲还在世的话,墨儿对母亲一定比对长平公主更加孝顺吧。母亲早早的就没了,留下墨儿一个他们做兄长的却半点也没有照顾到她,也难怪墨儿对他们亲近不起来了。
“二哥,归化将军可是要准备启程离京了?”南宫墨淡淡问道。
南宫晖一怔,点了点头道:“本来早就该起程了,只是岳父大人不放心我和念儿,才又上书先皇多留了一个月。如今已经不能再拖了,新皇登基之后岳父大人立刻就要启程了。墨儿问这个做什么?”南宫墨想了想,道:“到时候,二哥也跟着归化将军一起去吧。”
“啊?”南宫晖有些茫然地望着南宫墨,显然是有些不明白怎么又扯到这里来了。南宫墨淡笑道:“难道归化将军没有跟二哥提过这个?”
“自然是有说过。”南宫晖道,“只是……”
南宫墨道:“不用只是,二哥你是归化将军唯一的女婿,将军说什么自然是为了你好。楚国公府有大哥继承,二哥也不是走文官的路子。若是从军,没有军功是决计不成的。大哥给你寻了这么一桩亲事,想必也是考虑过这些的。”南宫晖皱眉,望着南宫墨道:“你说的这些我自然也明白,只是…我有些担心大哥和…父亲。”
即使是他一向心宽,也看得出来大哥不太对劲,但是南宫绪不说他也看不出来到底哪儿不对。但是就是隐隐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所以南宫晖才拒绝了归化将军打让他一起去军中的提议。离得近一些,出了什么事他也能找些知道,说不定能帮上忙呢。虽然南宫晖心中也清楚,自己其实大概也帮不上什么忙。
南宫墨叹了口气道:“如今金陵城中风雨飘摇,二哥留在金陵只怕帮不上大哥什么忙,反倒是……还不如跟着归化将军去军中,立些战功。将来就算大哥真有什么事你也能使得上力一些。我想爱你个大哥也是希望你这么做的,他没有跟你说是不想逼你,二哥莫不是还要大哥继续为你操心。”
“我…我…”南宫晖有些哀怨地望着南宫墨,被你这么一说我更担心了怎么办?
南宫墨挑眉一笑,伸手拍拍南宫晖的肩膀笑道:“二哥,你已经长大了,该怎么做你要自己决定。”比南宫晖矮了一大截的南宫墨仿佛安慰小孩子一般的拍着南宫晖的肩膀的情形有些让人发笑,但是南宫晖却高兴的笑眯了眼睛。朝着南宫墨重重地点头道:“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一定不让你和大哥担心了。回去我就跟岳父大人说,我跟他一起去军中。”
看着南宫晖离去,跟在南宫墨身边的知书忍不住笑道:“二公子倒是难得的心思单纯。”
南宫墨回头瞥了她一眼道:“你想说他笨也可以,我不会介意的。”
知书掩唇笑道:“奴婢可不敢,小姐看起来倒是更喜欢二公子这样的人呢。”南宫墨轻叹了口气道:“这金陵城中,如他这般单纯的人确实是不多了。跟这样的人相处起来,总是比跟那些心机深重的人相处起来要觉得轻松一些。”至少不用无时无刻都在担心被人给算计了,只是…不知道南宫晖这样的单纯又能够维持到什么时候呢?回头望了一眼依然宏伟高大的楚国公府大门,南宫墨淡淡道:“我们也回去吧。”
楚国公府里,有些阴暗的书房里,南宫绪沉声道:“你说,墨儿劝晖儿跟归化将军去军中?”
站在跟前的灰衣男子点点头,恭敬地道:“是,郡主就在大门外跟二公子说的,并没有闭着什么人。”南宫绪点点头道:“我们三兄妹虽然是一母同胞,却还是墨儿最聪慧了。若是晖儿有墨儿一半的敏慧……”
“公子,郡主聪慧,卫世子和长平公主也看重。郡主对两位公子也并非没有丝毫的兄妹之情,何不……”
南宫绪神色微沉,淡淡道:“这是我的责任,不是晖儿和墨儿的。此事以后不必再提!”
“但是……”
“住口!下去!”南宫绪眼神一厉,沉声道。
灰衣男子无声地叹了口气,低头道:“是,属下告退。”
身后,南宫绪淡淡道:“墨儿能帮我劝走晖儿就是表明了若是将来有什么事,她会出手相助晖儿。她能够如此,已是仁至义尽。剩下的,都是我的事情。我不希望他们再插手,我想母亲也是这么希望的。”
先皇驾崩,新皇尚未登基,早朝自然是免了的。但是不上早朝不代表整个国家就能够停止运转了。相反的,朝中的重臣们反倒是更加忙碌了起来。往日里只需要处理自己的事务便可以了,但是如今却每天要例行的入宫为先皇哭灵,去太子府祭奠太子殿下,该处理的公事也一件不少,还要分出更多的时间来留神朝中的局势变化。一时间所有的人都忙的晕头转向心中叫苦不迭。只盼着早些将先帝和先太子的梓宫送入地宫,先皇早些登基,才好安安生生的过个年。
可惜世事往往就是不从人愿,一大早一大堆的折子就将包括萧千夜和萧纯在内的所有人都砸了个满头包。
瘟疫!那是什么?一旦某个地方出现了大规模的皇帝,皇帝是要下罪己诏向上天请罪的啊。现在新皇还未登基,新皇原本的封地就出现了瘟疫,这要天下的百姓怎么想?
“众卿,有什么要说的?”御书房里,萧千夜坐在龙椅上,脸色阴沉地看着底下的群臣。
御书房里一片宁静,谁也不肯开口说话。这要他们怎么说?是请新皇下旨派人前去处理还是直接当这事没发生过,将疫区所有人杀人灭口?前者,等于是让天下人都知道新皇尚未登基就已经被上天降罪,显然是德行有损。后者…那可不是一个两个人而是成千上万的人,谁敢开这个口将来御史言官的奸臣录上少不了他的一笔。更何况,卫世子可还在灵州呢,若是卫世子出了什么事情,将来燕王殿下的长刀和齐王殿下的强弓就是他们唯二的归宿。
看着不敢说话的众臣,萧千夜冷哼了一声,侧首看向坐在自己下首方的萧纯,“摄政王有什么想法?”
萧纯脸色虽然也不好看,但是却比萧千夜好得多。虽然他也没有料到南宫墨居然真的敢不管不顾将这件事给捅了出去,而且还让她成功了打的他们措手不及。之前南宫墨给先皇的折子可是被他给拦下来了,显然南宫墨又找到了新的渠道正大光明的将折子展现在了所有的重臣面前,让他们想不处理都不行。
不过,这事萧千夜的麻烦,不是他的。就算南宫墨不这么做,再过一段时间他也会处理这件事的。虽然他并不在意那些庶民的性命,但是却可以接着这件事收到不少的好处。
萧纯整了一下神色,起身恭敬地道:“既然是瘟疫,自然要尽快派人处理。毕竟灵州距离金陵可并不算远。”
萧千夜盯着萧纯,冷声道:“看摄政王如此气定神闲,想必是已经成竹在胸了?不如这件事就交给摄政王处置如何?”
萧纯并不推辞,笑道:“陛下信任老臣,是老臣的荣幸。”
“摄政王可想清楚了,这件事若是处置的不好……”萧千夜眯眼,有些警惕地盯着萧纯。萧纯笑道:“请陛下放心,陛下只要给微臣一个月的时间,微臣保证平息这场瘟疫。”
萧千夜冷笑,瘟疫可不是别的什么东西,并不是你说停就能够停的,“摄政王此话当真?”
“老臣愿立下军令状。”萧纯笑道。
萧千夜眼神一缩,难不成萧纯真的有什么杀手锏?若真是如此这件事对萧纯不但无害,反倒是会助他的名声更上一层楼。到时候……
虽然心中游移不定,但是萧千夜此时也无计可施,更不可能出尔反尔不让萧纯接受此事,只得沉声道:“摄政王记住自己的话。”
“是,老臣领旨。”萧纯气定神闲地道。
“哼!”
殿上萧千夜和萧纯暗中交锋,下面的群臣也没有闲着。分别以眼神向各自亲近的同僚交换着自己的看法。
看来陛下和摄政王的关系也不是那么和睦啊。
谁知道呢,今年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只希望能够安安稳稳的过完这个年,或许明年就好了呢?
说不准,指不定会更遭了。
当然也有老神在在的围观,半点也不着急的人存在。
摄政王和新皇关系不好,那关他们什么事?皇家的人自己闹得越厉害对他们越有好处,这样才没有功夫来算计他们这些世家么。闹吧,闹得越乱越好。
挥退了众臣,萧千夜心烦意乱地走向自己暂住的宫殿。如今他还没有正式登基,越郡王府的女眷虽然都已经进宫了但是还没有正式封号,先帝的嫔妃也还没有移走,自然都不能随便乱走。越郡王妃身子越发的重了,如今宫中的事情都交由太子妃打理,整个皇宫倒是显得格外的幽静。
“下去!朕要一个人待会儿。”一脚踢开书房的大门,萧千夜不耐烦地对身边的内侍道。
“是,陛下。”内侍们恭敬地应声,无声地退了出去。
萧千夜踏入安静的书房,只觉得心情越发的烦躁起来。心心念念的想要当皇帝,但是真的快要坐上这个位置的时候他心中其实是充满了忐忑和不安的,但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已经无法回头只能往前走!
萧纯!萧千夜咬牙,俊秀的容颜也不由得扭曲起来。
“千夜。”一个低沉地声音从书房里传了出来,萧千夜吓了一跳连忙抬头朝着里面望去,却见太子妃一身素服站在屏风前望着他,显然是被他脸上的神情吓住了。萧千夜连忙挤出一丝笑容道:“母妃,你怎么在这?”
太子妃定定地望着萧千夜,良久方才沉声道:“千夜,母亲问你一件事,你老实告诉母妃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千夜笑道:“有什么事母妃尽管问就是了,儿子知不无言。”
太子妃沉声道:“你的父王…到底是为什么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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