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三个儿女各自回了院子。
谢钧却未离开,“留宿”荣和堂。
可惜,夫妻永无真正独处的时候。碧瑶和点翠寸步不离地守在一旁。既是提醒,也有防范之意。
谢钧看在眼中,心中倍觉羞辱愤怒。
这么多年来,他在人前装模作样,以“娇妻美妾”而自傲,几乎瞒过了所有人。可他无论如何也骗不过自己。
永宁郡主当年挑中他为夫婿,根本不是因为他俊美出众的相貌。而是因为他出身寒门,在朝中无丝毫根基。可以任凭她拿捏!
十几年来,他和永宁郡主从未同过房。
便是当年的“洞房花烛夜”,也未能一亲芳泽!
“谢钧!”永宁郡主冷冷地直呼其名:“明娘是庶出,云娘才是你嫡出的女儿!你便是偏心,也该偏着云娘才对!”
嫡出?
谢钧目中浮起浓浓的嘲讽,淡淡应道:“明娘天资聪颖,更胜我年少之时。如此出色的女儿,我这个做父亲的,岂有不偏心之理!”
谢云曦唯一可取的,也只有那张脸了。
永宁郡主听出谢钧话中之意,脸孔骤然冷了下来。
瑶碧点翠俱都垂头不语。
……
寝室里一片近乎死寂的安静。
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瑶碧点翠虽未抬头,依然能清晰地感受到两个主子之间令人心惊的沉默对峙。
谢钧和永宁郡主四目相对。良久,到底是谢钧先败下阵来:“郡主之言,我记下了。”
永宁郡主冷笑一声:“你记住便好。”
“谢钧!你给我记清楚自己的身份!说话行事,需三思而后行。否则,真闹出什么纰漏,父王第一个就饶不了你!”
谢钧心血翻涌,右手用力一握拳。
软饭也不是那么好吃的。
这些年,淮南王女婿的身份,给他带来了极大的便利和数不尽的好处。在永宁郡主这儿,也受足了闲气闷气。
谢钧面色实在难看,冷不丁地冒了一句:“再有月余,便是嫣然的祭日了。”
面色霍然难看的人,成了永宁郡主。
永宁郡主目光冷厉地盯着谢钧,声音里满是寒意:“郡马记性倒是好的很。区区一个陪嫁丫鬟,死了十年,竟也记得这般清楚。”
永宁郡主仿若择人而噬一般的凶狠目光,令谢钧心惊之余,又涌起难以言喻的畅快。脑海中隐约浮出一张明媚可人的少女脸孔来。
……
当年被淮南王相中为婿,谢钧曾遥遥见过永宁郡主一面。
年少时的永宁郡主,乌发如墨,明眸红唇,冷艳不可方物。
谢钧一见之下,便心荡神驰,情难自禁。很快便下定决心,宁可背负悔婚之恶名,也要娶永宁郡主为妻。
费尽口舌哄得表妹丁含香退让正妻之位后,他风光地迎娶永宁郡主。满心激动欢喜的他,在新婚之夜,便被迎头一盆冰水泼得回不过神来。
永宁郡主毫无喜色,甚至连正眼看他的兴趣也没有。
新婚当晚,陪嫁丫鬟嫣然代为圆房。
这一口闷气,不咽也得咽下。
夫妻两个在人前“举案齐眉”“恩爱和睦”,到了私底下,便冷若寒冰。
他倒是有意融化这块“寒冰”。奈何永宁郡主根本不让他近身,别说同房,连碰一碰手指都无可能。
一年之后,嫣然怀了身孕。
永宁郡主立刻对外宣称有孕,私下以养病未由,将嫣然送至一个偏僻田庄里。
之后,永宁郡主一直在府中“养胎”。八个多月之后,嫣然在田庄里临盆。同一日晚上,永宁郡主“肚痛发作”,“生”下女儿,取名云曦。
谢钧喜得“嫡女”。
嫣然很快“病逝”。
一个年轻鲜活的生命,悄然陨落。
……
十年来,永宁郡主对嫣然之死绝口不提。
每每屈居下风心中憋闷时,谢钧便忍不住提上一句。看着永宁郡主满是愤怒却生生忍而不发的脸孔,谢钧心中愈发快意。
“说起来,点翠倒是生得有几分肖似嫣然。”谢钧故作不经意地又说了一句。
点翠一怔,反射性地抬头。
八年前她被买入府中之时,嫣然已下葬两年。她也曾听闻过嫣然这个名字,却从来不知,她的相貌竟和嫣然肖似……
所以,当年永宁郡主才会在数十个丫鬟中一眼相中她?
永宁郡主语气冰冷,如冬日寒霜:“谢钧!立刻滚出去!”
对一个男人来说,这等语气无疑是极大的羞辱!
谢钧目中闪过愠怒,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瑶碧略一踌躇,未跟上去伺候,而是走到永宁郡主身边,轻声劝慰:“怒极伤身!请郡主息怒!”
永宁郡主满面愤怒的潮红,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你先退下。”
瑶碧不敢违令,悄然退了出去。
……
隔日,碧水阁。
“启禀小姐,牙婆来了。”从玉恭敬禀报。
谢明曦略一点头。
过了片刻,穿着一身绸衣的牙婆走了进来。
这个牙婆姓吴,平日时常出入官宦府邸内宅,颇懂规矩。恭敬地行了一礼,便张口相询:“不知谢三小姐想买什么样的下人?”
谢明曦淡淡说道:“我要买犯官府上被卖出的奴仆。”
吴牙婆一愣,下意识地抬头看了过来。
这位谢三小姐,生得秀美无伦容色倾城,看着便是十指不沾阳春的官家千金。
这等娇娇女,买的不是小丫鬟,而是犯官奴仆?
没等吴牙婆发文,谢明曦又道:“年龄稍大一些无妨,要有管理商铺或打理田庄的经验。男女皆可!”
“给你两日时间。两日后,带人进府。”
吴牙婆一一应下。
扶玉快步走了过来,手中捧了一张精致的花筏:“小姐,淮南王府送了请帖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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