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云南、广西、贵州三地都在改土归流,除此之外,还有广东、四川、湖南三大布政使司的局部,也已开始进行尝试。
只不过,成效很慢。
弘治皇帝倒也不急,知道此事,乃遗泽万世之事,不可能一次成功。
而贵州布政使司,效果却是极快的,一下子三十多万人并入黄册,直接由官府管辖,照这个速度下去,怕是用不了多久,贵州上下,汉土便是一体了。
“不只如此,夫君已在土人之中挑选出聪明的青年俊彦五百人,在贵阳开设学堂,令他们读书,学习圣人之道。各个山寨重新开始推举乡老,可与此同时也派驻了朝廷的官员,只是派驻的官员和寻常的官吏不同,而是羽林卫屯田千户所的校尉和力士。”
弘治皇帝听罢,眼眸顿时亮了!
他终于明白,为何贵州布政使司改土归流的进展如此之快,而且如此的顺风顺水了。
这其中固然有米鲁的因素,想来也和这个举措有关吧。
朕……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刘健和李东阳人等,身躯微微一震,也不禁震撼起来。
为难了这么久的问题,原来这……才是真正解决问题的办法啊。
先没有派驻官吏,可是,你不管理他们也不成,土官们已经形同于软禁在了贵阳,除了让各寨推举出乡老,进行某种程度的自治之外,朝廷怎么能不派汉官入驻呢?
可一旦派驻汉官,彼此双方语言不通,习俗相异,土人又习惯了桀骜不驯,怎么肯服气于你?
到时,肯定是矛盾重重的,即便他们想要安稳过日子,想要管理,也是难上加难。
可那方景隆居然想到了一个如此好的办法,竟是派屯田校尉和力士。
算起来,屯田千户所那儿,已有七八百人的规模,其中因为方景隆是方继藩爹的关系,因而屯田千户所和贵州布政使司的联系最为紧密的,方继藩前前后后的委派了一百多人前往贵州。
在贵州,方景隆又招募了一批有学识的人,协助屯田校尉和力士。
可大家万万想不到,这些人竟是成了方景隆手中的神器。
想想看,就在此时土汉相互之间有隔阂的情况之下,突然派出官员和指定里长进行管理,这肯定是不合适的。
可若是屯田所的校尉呢?
他们的名义,可是协助各寨种植高产的作物啊。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汉民们生活得很苦。
而土人的生存状况,就更加艰辛了。
有道是民以食为天,这无论是对于汉人和土人而言,都没有分别的。
因为……土人也要吃饭啊。
来了这么一个人教导大家开辟出土地,种植高产作物,还怕彼此之间不能沟通?即便是用手语,都能碰出火花不可。
而似这样的人,往往土人们是极为敬重的,无论是任何人,只要他要吃饭,这个人就对于能使自己吃饱饭的人,都会心怀敬畏之心。
而这些校尉,只需带着一两个助手入寨,就自然而然会成为土人们敬若神明般的人物,他们则成了联系官府与土人之间的桥梁。
慢慢的,许多土人会尝试着和校尉进行沟通,因为他们发现先进的农业知识有此效果,自然习惯学习和校尉打交道的技巧,学习更多的知识。
这校尉,自然而然也就成了整个寨子的老师,几乎所有人都成了他的学生。
寨中发生任何的事,校尉都可以第一时间得到消息,从来向官府禀告,与此同时,他们还能慢慢的向土人们传授汉话,用汉人的礼法,一步步的影响着这些土民的生活。
弘治皇帝既感慨又诧异道:“朝廷竟是不曾想到,实是失策啊,先派遣校尉教导土人开荒种植,此事可谓有百利而无一害,土民们若是能吃饱饭,岂会谋反?这些校尉和力士都是我大明的肱骨,有他们在寨子里,便如我大明的定海神针,方景隆……不……”
弘治皇帝本想狠狠的夸奖方景隆一番,可细细一想,又觉得不对,方景隆其实就是个粗货啊,不可能一下子就变得细腻聪慧了,他能想出这样的法子,那才见鬼了,那想出如此好办法的……
想到这里,弘治皇帝深深的看了米鲁一眼,忍不住道:“这……是卿家的主意吧?”
米鲁从容地道:“臣妾不过一个妇人,历来是以夫君马首是瞻,只是臣妾本就是土人,而今对大明心悦诚服,也愿与夫君踏踏实实过日子,满心想着的,便是效忠陛下,若是臣妾能使汉土之间能够化干戈为玉帛,自此和睦,彼此水乳交融,臣妾自会协助夫君尽心去做。”
她顿了顿,又道:“土人也是人,其实臣妾以为,世上根本没有汉土之别,大家都有肚子,有肚子的人,自然要吃粮,没有人愿意饿着自己的肚子,因而臣妾协助夫君弄出了一些治民方略,这些方略,无非就是朝廷对汉土一视同仁,如此改土归流,自然水到渠成。”
弘治皇帝甚是满意地点了点头,这米鲁说话很是动听得体,而且许多举措都是合情合理,她毕竟是土人,对土人最是了解,所以她的许多提议,都是朝中君臣们想不到的思路。
弘治皇帝乐了,面带微笑的道:“不错,改土归流,势在必行,而要推行此法,贵州为先,而今已做出了表率,其他诸省自也好生学学。卿家既愿改过自新,那么就诚如你所言,以后好生协助方卿家在贵州屯田,而今贵州的改土归流已有小成……”
说到这里,弘治皇帝则是看向了刘健,道:“刘卿家,拟一道旨,让云南黔国公府,广西布政使司,会同四川、广东、湖南诸布政使司,派出人员至贵州,都好生学学吧,若是学不会,朕要处罚。”
一个米鲁,曾是令整个朝廷都头痛的人物,可如今竟成了未来改土归流,稳定西南,永绝后患的人,这令弘治皇帝龙颜大悦,之前得怨气也一下子消了!
他心情愉悦地道:“所谓不打不成交,你们方家乃我大明世代忠良,此番平贵改土归流,都是功不可没,翌日卿回贵州之后,去告诉方卿家,朕希图他将这改土归流,好生办好,便算是功不可没了。”
米鲁道:“臣妾的夫君,世受国恩,岂敢称功,只愿大明安定,便遂了平生所愿。”
很会说话!
弘治皇帝笑起来,突然道:“你叫米鲁,可有汉名吗?”
米鲁道:“启禀陛下,臣妾的夫君只是个武夫,因而……”
“朕给你取一个吧。”弘治皇帝心情很好,便也兴致大好,笑道:“卿家如今愿忠心为我大明效劳,不妨以刘为姓,朕赐名如意,如意,称心顺意者也。就以此为名罢。”
米鲁没有迟疑,很欣然地道:“臣妾谨遵陛下之旨,从今往后,臣妾便叫刘如意了。”
弘治皇帝暗暗点头,这真是一个极聪明的女人啊,还真是小看了,可细细想来,当初若非是此女极聪明,又岂会大明围剿数年,徒劳无功呢?
如今,此人肯死心塌地臣服,处处为大明平定贵州而考虑,倒不失为一件好事。
赐她汉名,其实就有接纳她的意思。
方景隆的事,算是彻底揭过了。
一会儿功夫,萧敬道:“陛下,太子和新建伯到了。”
弘治皇帝颔首道:“宣他们进来说话。”
…………
方继藩随朱厚照入宫,心里是忐忑不安的,怕就怕米鲁说错了什么,到时可就糟了。
方家可是满门忠良啊,立下的范,可千万不能坏了,这才是方家的立身之本。
为啥方继藩敢仗着脑疾的名义胡作非为,而人人惧怕,不敢招惹呢?还不就是因为如此?
他忧心忡忡的随朱厚照入了暖阁,便听到弘治皇帝的笑声:“不错,说得有理,看来这方卿家倒是处处为朝廷考虑,实是忠心耿耿啊。”
啥?
方继藩心里满是疑窦,却见弘治皇帝笑吟吟的样子,眼睛看向米鲁,显然这话是对米鲁说的。
陛下谈笑风生,又夸自己爹了?
方继藩还没开口,朱厚照便笑着道:“父皇,平西候怎么忠心耿耿了?”
弘治皇帝道:“平西候在贵州,这贵州与安南国接壤,安南国别有居心,竟派人偷偷将碑界偷偷往我大明腹地移动,这方卿家,也不知吃了什么药,居然赤身散发,当着安南官的面,负着界碑朝南走了四五里地……真是难为了他。”
“……”方继藩无言。
自己的爹,真的闲得蛋疼啊,也不怕被界碑压死。
不过……说起偷偷挪动界碑,倒也算是老传统了,若是胡开山在贵州就好了,方继藩保证,他能抬着界碑直接奔到安南国的国都‘升龙’城去。
可惜……这家伙现在正热火朝天的在打渔。
方继藩笑吟吟的道:“陛下,安南国实是狼子野心,竟敢图谋天朝的土地,胆大妄为,臣作为大明铮铮铁骨的忠臣,实是看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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