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今天下午,林晧然刚走出府学宫,当即受到了伏击。
红旗帮这明显是一次有预谋的行动!他们占领雷州码头恐怕都不是最主要目的,实质是想要制造一场混乱,从而给潜伏于雷州城的人创造机会除掉自己。
在红旗帮成为他拌脚石的同时,他无疑亦成为了红旗帮的眼中钉。
最近这几天,他才知晓红旗帮实质一直跟着暹罗有着紧密的贸易往来,甚至跟着安南的关系亦是尤为密切。而今他要推动雷州开海,特别是想要打通“雷州——暹罗”航线,这自然是动了红旗帮的奶酪。
红旗帮当初针对江荣华舰队的行动,虽然有着跟他叫板的意思,但最大的意图恐怕是担心他会打通“雷州——暹罗”航线。
只是红旗帮恐怕是低估了林晧然的决心,在江荣华失败之后,林晧然不仅没有就此死心,而且直接将矛头指向了他们。
自然而然地,红旗帮有理由出手除掉林晧然。不管是为了他们自身的生存,还是为着暹罗的贸易利润,他们都得铤而走险。
林晧然站的地方还残忍着鲜血,却是视若无睹,脸色肃然地凝望着平静的海面。这世界就是如此的残酷,他跟红旗帮的搏杀没有结束,而仅仅是拉开序幕罢了。
只是对于今天的战果,他还是极为满意,亦让他有理由叫板着这粤西最强大的一伙强盗。若是他成功的话,那当真是海阔天空任我行了。
天气渐暗,雷州湾的海风渐起,带着一股苍凉的冷意。
这码头上的尸体已经被处理干净,伤员则被送回了雷州城医治,雷州卫的大部队亦是将俘虏押回城中,那艘大黑船正徐徐地朝着东海岛而去。
收尾工作已经完成,林晧然转身准备离开,却看到铁捕头刚好大步走来,便是直接询问道:“调查得怎么样,那人为何替我挡箭?”
“启禀大人,那人文才醒了,卑职对他进行了盘问!”铁捕头恭敬地拱手,认真地汇报道:“他叫杨忠,是红旗帮的人,正是为救大人而赶来!”
林晧然的眉头微蹙,显得困惑地继续询问道:“既然他是红旗帮的帮众,为何会特意前来救我,还替我挡下了一箭?”
事情确实很是诡异,一个红旗帮的人却是帮他挡下一箭,说出去怕无人会相信。
铁捕头的口才还算不错,便是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的原委说了出来,大意就是善有善报。
杨忠是长尾坡村人,前些年加入了红旗帮。只是红旗帮有规定,未满五年者不能回乡探亲,更要求他们断绝跟家人的往来。
在日常的管理制度上,红旗帮是不允许杨忠返回海康县执行任务的。只是这一次暗杀计划中,却需要一位熟悉雷州城的当地人做向导,而杨忠被派遣担任此职。
杨忠并不寄望能在雷州城遇到老娘,领着人借着府试这个时机潜入雷州城,按着计划地部署着刺杀林晧然的计划。
只是事情很是恰巧,他在这座城终究还是遇到在老人院中受供养的老娘,并上演了感人肺腑的母子相认戏码。只是在老娘的逼问下,他说出了的全部实情,包括他此次刺杀林晧然的计划。
结果他老娘道:“林大人的妹妹让我们这一大帮没人供养的老人在这里舒舒服服地住着,对你下海为寇亦没有除名,给你留着一个悔过自新的机会。你现在要是杀了这么一位青天大老爷,你不仅对不起雷州府二十万百姓,你亦是在恩将仇报,你让老娘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世上了呢?”
杨忠其实很是孝顺,亦是为了让老娘过上好日子才下海的。只是一入江湖身不由己,纵使他想要退出,亦不会这般容易。
看着老娘老泪纵横,他亦是心如刀绞。在经过一番权衡后,他决定选择弃暗投明,选择为着老娘报答这一份恩情。
亦是如此,杨忠在关键的时刻赶到了府学宫门前,并帮着林晧然挡下了一箭。
林晧然听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亦是捏了一把汗。若不是这个杨忠及时赶到,哪怕他没被那些人暗杀掉,恐怕亦要挨上一箭了,而不是仅仅伤了手肘。
“大人,请小心!”杨勇就守在一旁,看着林晧然要上马车,当即上前帮忙掺扶。
林晧然看着这个敢于拍马杀人敌阵的猛将表现得如此恭顺,心里涌起涌起了几分怜悯。
大明一防皇亲造反,二防将领叛变。
文官掌握着监察和升迁,哪怕将领的职位再高,一个小小的七品御史便能找你鸡蛋挑骨头,然后一个弹劾的奏本便能让你解甲归田。
另外,纵使你立下天大的功名,像俞大猷将入侵两广的安南莫朝军队赶出去,结果却没捞到任何战功,仅仅得到了五十两的赏赐。
赵勇却敌的表现无疑很是英勇,但他能不能捞得战功,这要看林晧然的脸色,要不要借着战功升迁,这更要求助于林晧然。
“赵同知,我自然能行!”林晧然抬着那只好手制止,然后像是想起什么般,对着他说道:“你交待下去!除了他们的军功和赏金外,所以参战的将士均能再得三两银子!”
“谢大人!”赵勇的眼睛闪过一抹欣喜地拱手道。
林晧然将手搭在他坚实的肩膀上,拍了拍他微笑地道:“你的战功会记下!若是有合适的去处,本官定会给你安排!”
“多谢大人的栽培之恩,末将以后定为大人马首是瞻!”赵勇听到这一个许诺,眼睛都涌起泪花,单膝跪在地上行大礼地道。
却不怪他不激动,他虽然是世袭的百户出身,但在雷州卫根本就是无根之萍。若是正常往升迁的话,他这辈子恐怕顶多是同知,休想指望于卫指挥使。
而如今,他却得到了这位大贵人的提携,不仅让他升任到了雷州卫同知,而且离卫指挥使仅仅差一个契机罢了。
林晧然对于赵勇的表忠很是满意,虽然不可能收拢到戚继光那种军神,但能将这种猛将收为己用,亦是人生的一件快事。
那辆高大的马车顺着那条崭新的大道驶回雷州城,从镇洋门而入,经由镇中东街,到了坐落在镇中西街的府衙广场前。
“林大人回来了!”
沈六爷等人已然在这里等候多时,看到他归来,一众人当即便迎了上来。
林晧然的手受伤,但却不影响行动,待到站到地上便责怪地道:“你们怎么守在这里,跟我还客套什么,在屋里等着便是!”
“大人不顾伤势而领兵出战,为着大明剿灭此等逆子,保卫着雷州城近十万百姓,我等理应在些恭候大人凯旋!”沈六爷理直气壮地拱手说道。
“正是,我理应在这里等候大人凯旋归来!”
在这里的,不仅是沈六爷一伙,还有着从广州府过来的大商贾,包括福建商会会长林荣耀、江西商会副会长吴龙和广东商会副会长黄大富等人。
“大人是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此乃大明之幸也!”林荣耀的声音洪亮,亦是朝着林晧然拱手地恭维道。
咦?
林晧然倒是颇为意外,因为福建商会这些人都已经准备返回广州府,并不愿意加入他建立的商财,但如今态度似乎发生改变。
只是他不是虎妞那样将想法写在脸上的人,礼貌性地回礼后,便抬起那只好手道:“多谢诸位在此等候本府,请到里面说话!”
“大人先请!”林荣耀等人谦让地道。
不管他们的身家如何雄厚,但在林晧然这位广东新大佬面前,亦都必然是规规矩矩的,自己没有谁敢走在林晧然前面。
林晧然早已经是习以为常,这知府是土皇帝确实并没有错。现如今,他不管走到哪里,基本上都是别人看他的脸色,而不是他看别人的颜色。
此刻天色已经渐黑,林元宝领着下人早已经挂起灯笼,让这后宅显得很是敞亮。
客厅有点偏小,所以宴客的地方安排在花厅。众人分主这宾而坐,林晧然落于首座之上,显得是镇定自若,然后递一个眼色给沈六爷。
沈六爷心领神会,直接开口道:“我跟林会长、吴会长和黄会长等人就建立联合舰队一事达成了统一意见,只是有一些事情,还得由大人来敲定!”
在沈六爷说这些话的时候,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了林晧然身上,这个真正的话事人身上。
就在今天下午的战事传来,林荣耀等人先是一阵惶恐。但在战事结束后,特别是他们亲眼或派人前往雷州码头,态度当即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变化。
这海上贸易的买卖,最怕的实则就是海盗。否则凭着他们的财力,早就造船出海单干了,攫取着令人流口水的贸易利润。
他们到了雷州城后,便对着红旗帮的危害做了评估,结果很是不乐观。哪怕林晧然先后灭掉了黄旗帮和蓝旗帮,但必定不是红旗帮的对手。
他们亦是打听到一条消息,林晧然在去年年底派出一支探险舰队,结果给红旗帮直接吃掉。这无疑更加深了他们的顾虑,并不看好林晧然即将筹建的联合舰队。
特别林晧然如此年轻,亦是让他们感到担忧。他们觉得林晧然是年轻气盛,看着那支探险舰队被灭,进而负气地筹建联合舰队。
亦是如此,他们不打算参与筹建联合舰队,不想让他们辛辛苦苦赚得的钱丢进大海中。
就在他们打算收拾包袱准备回家的时候,却听到了红旗帮入侵雷州湾的消息,正想着会不会被红旗帮破城,结果雷州卫大捷的消息却是传来了。
他们起初不相信,先是派着下人去查看,然后又亲自前去观察,发现威名远扬于整个广东的红旗帮死伤一大片,而雷州卫却没有伤到分毫。
正是如此,他们的态度当即就发生了转变,发现错看了林晧然这个人,更是错误了这次组建舰队所蕴含的商业利润。
“林大人,我等希望将联合舰队的组建金额提到三十万两,还请大人成全!”林荣耀认真地拱手,说出他的请求道。
林晧然虽然略感意外,但知道这事亦在情理之中,雷州开海的最大难关在红旗帮,但红旗帮此处惨败,自然会让旁人信心大增。
只是他没有急于表态,而是望向沈六爷询问道:“若是加大投入额的话,联合作坊这边就要降低占股了,你们怎么看这事?”
终究而言,他的心是向着沈六爷这边的,而这边亦是包含着他的利益。这将投入加大,那就是稀释联合作坊的利润,亦就会牺牲沈六爷的利益。
沈六爷感受到林晧然的偏袒,微笑着拱手道:“林会长和黄会长他们的意思是,我们联合作坊负责舰队的运作,固而能得到一半的红利!”
“若是这样的话,你们会吃亏,真的愿意吗?”林晧然扭头望着林荣耀等人道。
林荣耀当即表态,认真地摆手道:“其实我们才是占了大便宜!若不是由大人主导,以及沈六爷他们动作,我们别说分得一半红利,恐怕连海都出不了呢!”
林晧然看着他们不似作伪,又望向沈六爷等人,发现大家的意见已经达成一致,便是一锤定音地道:“好!联合舰队募资金额提升到三十万两!即日起,成立联合舰队筹备委员会,由沈六爷担任会长,林会长和黄会长委屈一下,就暂任副会长!”
“遵命!”林荣耀和黄大富很是高兴,压抑着兴奋拱手道。
沈六爷、谷满仓和杨春来这边的人看着事情敲定下来,心里亦很是兴奋。募资工作能如此快就完成,而且金额达到了三十万两之巨,这大大地超出了他们的预期。
有着这么一大笔银两,又拥有了这么多的伙伴,他们觉得打通“雷州-吕宋”的航线必然会顺利很多。尽管跟着这些人要收益共享,但亦会风险共担,压力无疑要小上很多。
第二天清晨,却是府试的阅卷工作。
林晧然的手肘的伤势还没有好,左手还悬挂在胸前,用右手按着章程地批卷。
好在,有着孙吉祥这个在翰林院浸泡半辈子的老人在。试卷的好坏很快就被他分门别类,当天下午就处理了一大半的卷子。
或许是天气晴朗的原因,又或许是工作顺利的原因,林晧然的心情很是不错。
让他更是开心的是,在他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却见到了虎妞这个野丫头从外面跑了进来,当即就撞开了他那扇代表快乐的心房。
“哥!”
这个野丫头还是肉墩墩的小身板,整个人显得是精神抖擞。那双蛾眉微微轻扬,眉头洋溢着一抹兴奋,那双明亮的大眼睛透过亮光,并兴奋地朝着他脆脆地叫了一声。
只是林晧然的兴奋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那张脸瞬间就阴沉了下来。因为虎妞的手肘被白布包扎着,用一条白布条悬于她的脖子间,显然亦是受了伤。
这一对性格相异的兄妹,一个坐在书桌前,一个站在房门的亮敞处。令人颇为无奈的是,二人的左手都悬于胸前,此刻倒让人觉得他们像兄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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