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姓男子默然许久之后转头看了庞姓男子一眼,脸色略有些认真的说:“庞兄,你我相识数年,交往也不算浅薄,庞兄今日所言也句句让某感动,但所谓欲财者必察五事,一曰仁,二择地,三应时,四观人,五辨物。齐某从一介贫寒,费时十余年方有今日之财富,自然不是鲁莽之辈,想当初齐某在齐地也混的小有名声,然被皇帝迁徙至咸阳,如今忽忽三年过去,只感觉手脚如缚,天下虽至太平,但经营却一日不如一日,庞兄可有如此感受?”
“不错!”庞姓男子脸色肃然的微微点头。
“一则是我商贾地位本就低贱,而且各自营生不愿抱团取暖,二则王侯公卿皆开始染指商业,庞兄看看眼前这渡口,插王侯公卿旗帜者足以过半,此消彼长之下,我等自然感觉压力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入不敷出,如果我等无法打开一条新的通道,获得一个有力的靠山改变眼前的窘况,三五年之后恐怕只会泯然众矣!”
“齐兄认为这次这趟无本的买卖就是改变这种窘况的时机?”庞姓男子默然许久之后问。
“呵呵,不错,庞兄你的眼光要稍微放长远一点,就知道我此次非是无的放矢想做赔本的买卖,报馆征集破旧衣物乃是善举,此为仁,咸阳乃是京师,此为地,齐鲁两地遭遇水患,此为时,报馆乃是清河侯开办,此为人,而这些衣物皆都是赈济灾民之用,此为物,《商经》所言五事皆都齐备,所指者必然为善财,因此齐某只要将此事办好,日后必然飞黄腾达,所以此次齐某即便是耗尽家财也要拼一把,庞兄难道忘记了那些耗尽家财打造马卒装备的商贾乎?”
“约法三章?”庞姓男子惊呼,然后又直勾勾看着齐姓男子,“上次约法三章乃是皇帝谕令所发,此次只是报馆所为,何况也无约法三章的条令,齐兄押上全部身家难道不怕尸骨无存?”
“皇榜与清河侯之许诺又有何区别,发不发皇榜,皆在清河侯一言而已,只要清河侯愿意奏报,皇帝必然照准,此乃一桩小事……”
“齐兄,报馆……报馆到底给了你何种许诺?”庞姓男子顿时有些激动的舌头打结了。
“广告!”
“广……广告到……到底是何物?”
“只是在报纸上登载一句话而已!”
“什么话?”
“某的名字,经营地址,买卖货物的种类!”
庞姓男子情不自禁的打了几个哆嗦,然后直勾勾的看着齐姓男子:“那齐兄……齐兄岂不是瞬间就会名满天下?”
“然!”
“嗷~~”庞姓男子突然怪叫一声,激动的一把抓住齐姓男子的胳膊嚷嚷:“齐兄把船还给我,某这就去报馆接下部分衣物的运送事宜!”
齐姓男子瞥了一眼有些发癫的同伴说:“你来不及了,某已经和报馆达成了全部承运协议,任何人都不可能再接到这个任务!”
“某不信?”
“合同在此,信不信由你!”齐姓男子慢腾腾从衣袋中取出一张麻浆纸慢慢打开。
看完这份独家承运合同,看着最下面加盖的大秦都市报馆的鲜红色大印章,看着签下的总务秘书陈平字样和今天的时间,庞姓男子全身都在颤抖,许久之后如丧考妣的把合同还给齐姓男子,看着码头上如同蚂蚁一样来来回回喊着号子搬运衣物的帮工和船工,脸色颓然许久之后突然转头看着齐姓男子激动的说:“齐兄,你我相交数年,难道就不能拉兄弟一把?”
“你租船也没给我少一钱!”齐姓男子撇撇嘴说。
庞姓男子瞬间眼神一亮,一把抓住齐姓男子的手惊喜的说:“齐兄何出此言?此一时彼一时也,如若齐兄带上我走这一趟,某不光不收船资,此次运送衣物的各项费用某也愿意承担一半,到时候希望齐兄给侯爷多多美言几句,把庞某的名字也印制在大秦都市报上,你看如何?”
“这样啊?”齐姓男子面露为难之色。
“七成,庞某承担此次所有开销的七成费用,而且庞某可以随船队出发督促运送,齐兄只需要坐镇咸阳联系报馆就行!”庞姓男子咬咬牙继续加码。
“这笔开销可不小,至少都需要三万钱,庞兄不后悔?”齐姓男子眼眸深处露出一丝笑意。
“不后悔不后悔!”庞姓男子赶紧点头。
“那好,看来庞兄一番真诚,某答应便是,你我先回去写下一份委托承运合同,这些货物的押送就交与庞兄,而某就坐镇咸阳与报馆沟通,到时候必然不会让庞兄失望!”
“那就好那就好,一言为定,你我赶紧去签合同!”
庞姓男子生怕齐姓男子反悔,拉着他匆匆下船,然后坐上马车直奔城内。
一个时辰之后,庞姓男子独自返回,怀里多了一张新的承运合同,兴奋的开始指挥船工加快速度装船,而齐姓男子再次来到报馆找陈平商量工程转包这件事。
陈平听完后不以为意,只让齐姓男子放心,莫说是多加一个名字,就算是多加八个十个,只要能够顺利把这件事办好,那都不是事儿。
于是齐姓男子很高兴的揣着两张合同回家陪着妻儿老小享福去了,同时心里的紧张不安也彻底放松下来。
这一笔独家买卖他咬牙签了下来,如果没有人分担的话几乎就是砸进去全部身家,即便是圆满完成运送任务他也近乎于家底掏空,对于一贯小心谨慎无利不起早,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商人来说,这属于近乎于一种赌博的性质,而实际上他还没有到这个地步。
但所谓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发财致富这种事有两种方法,一种是细水长流日积月累,这是大部分商人积累财富的过程,就比如他们这些普通商贾;但还有一种,抓住某个时机大赚一笔横财,就比如参加了约法三章的商贾,现在一个个都日进斗金富得流油,每一个都是新近崛起的巨商和富豪,让咸阳所有商贾眼红到流泪,但却只能看着别人赚钱插不上手。
因此齐姓男子签下合同之后找到了自己平日交好的庞姓商人,二人年岁相仿算是志同道合,而且为人还算干净磊落,值得他坑一把,因此才有方才码头的那一番对话,一切都只是引他上钩而已。
眼下庞姓男子不光出五艘大船,还自愿承担七成费用,又自告奋勇押运货物去灾区,这样的商业伙伴才是最好的合作对象。
何况在商言商,朋友归朋友,商业归商业,即便是庞姓男子事后知道自己上套,也绝对不会提出任何异议,这就是商业的信誉规则,人无信不立。
随着新一期大秦都市报在咸阳掀起的捐赠热潮,下午上朝之后,一帮儒家门徒都对始皇帝的赈灾谕令和报馆的仁义举措进行了热情空前的赞赏和表扬,弄的秦始皇也精神爽快了一下午,还亲自写下嘉奖谕令送到报馆,让报馆的一群人就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了许久。
而随着赈灾谕令的发出,三省六部通传谕令和巡视灾区赈灾的官吏也都陆续出发,咸阳城东门外的商旅码头,一艘艘载满人员的客舟也大量起航,如同一串珍珠沿着渭河顺水而下,只需两个时辰就能进入大河,然后速度更快,一日一夜便行进千里,三日便会到达灾区。
而这些客船之中,除开三省六部的官吏和巡视的御史之外,还有卫生院的医士护士以及携带的大量防止瘟疫和解暑的药丸,都是徐福等卫生院的一群医士术士根据陈旭当初制作的土人丹和解毒散剂重新改良而成的。
除此之外,还有一艘船上的人员都穿着统一的蓝色马甲,背后印制有大秦都市报字样,胸口挂着记者、管事等铭牌的报馆采访团队,带队的是丘乘、庞雀和李顺,余下还有十多个记者,这些人到达灾区后会深入灾区的民间进行详细的采访,然后写成通讯稿让通传命令的役卒带回咸阳,将择优登载在报纸上。
郁闷的李顺同志好不容易才从西北大胜而归,小白脸书生变成了黑廋兵痞,大宅美妾都还没来得及享受,只不过被邀请逛了一次园子就被舅父丘乘强行逼迫着再次去东南体察水患民情,因此只能郁闷的对着滔滔翻滚的河水长吁短叹。
与此同时,咸阳南门外的货物码头,经过两天的忙碌之后,二十条大船全部装满了咸阳民众捐赠的旧衣物,数量足有七万套,虽然相对于数十万的受灾人数来说完全不够,但这批衣物将大大缓解灾区最为急需衣物的灾民,加上赈灾谕令到达当地之后,估计也会在郡府发布捐赠的衣物倡议,估计还能筹集到一些,何况咸阳民众捐赠还并未完全停止,陆陆续续还有一些衣物送到报馆,再过几日凑上几船让齐姓商人送走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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