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他拿着仵作的验尸报告看,只扫了一眼,就扔回给那矮墩墩的仵作,问:“他瞪大眼睛,是什么表情?”
仵作有些茫然道:“回大人,就是……死不瞑目。”
王亨没好气道:“那大眼睛里就没点其他东西?是害怕?还是高兴?还是迷茫?还是痛苦?”
仵作答不出,老脸涨紫黑。
王亨气得转身,见毒老虎的小厮站在人群外,欲言又止,又不敢上前来,忙道:“你,过来。”
小厮忙上前来拜见他。
王亨听说他是毒老虎的小厮,是第一个发现毒老虎被杀的人,不禁一振,忙问他当时见到主人是什么表情。
小厮道:“我们爷那脸上好像挺……挺……”他词汇量有限,形容的有些吃力。
王亨提示道:“开心?遗憾?痛苦?愤怒?”
小厮忙道:“又开心又遗憾,还有点痛苦。他眉头皱着,眼里笑着,嘴巴耷拉着好像不明白……”熟悉主子脾气的他经过王亨提醒后,迅速将主子临死前的神情描绘了出来。
王亨笑道:“这就对了!”
又对那仵作道:“下回验尸仔细些。你就当你家人被害了,你要为他报仇,你不得仔细查看记录?”
仵作哭丧着脸,连声应是。
王亨又向众人道:“凶手肯定极美,毒老虎见了她魂飞天外,很开心;结果好事没做成,就被杀了,因此很遗憾;凶手下手很突然,毒老虎猝不及防,身体的疼痛让他皱眉,还因为察觉这女人不是豆腐西施,有些疑惑……说起来,他也不算枉死,‘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他语气很幽默,众人都凑趣地哈哈笑起来。
男人嘛,对那“好事”二字都心领神会。
梁心铭听见“好事”二字,之前压下去的痛和恨猛然又翻上心头,有些轻蔑地看着王亨——他,尝过好事了吗?
可笑!
可叹!
可恨!
可鄙!
她忍住强大的泪意,胸中兴起毁天灭地的愤怒!
正失去理智间,就听林巡抚奉承道:“早听说王翰林神童之名,聪慧机敏,家学渊源,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经此一分析,我等如亲眼所见一般。”
众人纷纷附和。
吴知府趁机道:“所以说,本官一直怀疑梁秀才。他长得实在出色,再扮上女人……”
王亨反问:“本官长得不出色?”
吴知府忙道:“大人说笑了。大人当时正在主考呢。”
王亨道:“梁秀才不也下场考试去了吗?”
吴知府道:“可是他经过这里。”
王亨道:“经过这里就是凶手?他是如何进巷的?如何出巷的?在哪换衣裳的?这些事你弄清楚了吗?”
说罢不等吴知府回答,就转向梁心铭,星眸深深注视着她——梁心铭身子瞬间绷紧——道:“梁秀才,依你之见,下面该如何进行、分析此案?”
众人都看向梁心铭。
梁心铭谦虚道:“各位大人在场,学生不敢班门弄斧。”
王亨道:“本官就是要你班门弄斧!之前乡试是考你的文采;现在是考你的为官能力。若你不能说出个一二来,即便得了解元,也不过是纸上谈兵之辈!”
他咄咄逼人,不由得梁心铭退缩。
梁心铭心中也傲然冷哼,面上却微微一笑道:“座师抬举门生了。”依然还是没有表述意见。
王亨脸一沉,正要说话,忽见梁心铭漫不经心地对两旁的院墙扫了一眼,又收回目光,垂眸,眼观鼻鼻观心。
王亨心下一转,忽然明白了。
他笑道:“好你个梁心铭!”
口气满含赞赏。
众人都不知他二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见王亨走到右墙边,沿着墙根往西走,并仰着脸查看墙头。
看完右边又回头看左边。
在巷子中间,他停下脚步。
这条巷子两边的人家,大门或朝着渔梁街,或对着另一条街,都不对着巷子。而徽州人建房,风格多是高墙、深井、重门。这巷子两边的墙壁都高的很,大多直通屋顶。只有王亨站的地方,马头墙下方有一小截围墙仅有一丈来高。
“去,去这家。”他吩咐随从。
两个随从忙绕去前面,从渔梁街进入这家。
王亨令他们搭梯子爬上墙头,并垂下一根绳子,自己握着绳子对巡抚等人道:“凶手是从这里下来的,也是从这里离开的。你们来看,这墙头有明显的擦痕。这是凶手拽着绳子上下时,墙头的人须得用力固定绳子供他拉扯,那绳子悬挂了一个大活人,就在墙头蹭出了这个痕迹。”
众人恍然大悟:墙头虽是青砖砌成,绳子在青砖上磨出的痕迹,并不能被风吹雨打洗干净,还是会留下蹭痕。
王亨带着众人进入这家,现场审问。
他问案很有趣,叫人家把长得标致的女儿和儿子都叫出来。等人家三个儿子和两个女儿都出来了,他扫了一眼又命退下。又叫传长相标致的下人来见。
这家主人害怕得说不出一句囫囵话。
稍后也不用他招认了,王亨在这里不过是声东击西,其实早派人去左右隔壁查问:毒老虎死那日,可曾有长相绝美的男女在这家出现,或者平日有见过。邻居们都说,这家和知府大人是亲戚,吴少爷就长相俊美,常来这。
吴知府顿时脸色灰败,浑身抖得像筛糠。
众人返回府衙,因吴知府儿子是嫌犯,他要避嫌,不能再主审此案,巡抚大人便命将案子移交按察使司审理。
于是,徽州按察使何大人主审,传吴公子上堂。
吴公子果然长得“花容月貌”,雌雄莫辩。
梁心铭深深看着吴公子,好似第一次见他。
这时,毒老虎的妻子送来一包东西,说是毒老虎当宝贝一样收藏的,不让她碰,谁知刚才王大人派人去询问她,毒老虎都有哪些仇家,她忽然想起这事,找了出来。王亨看时,却是吴知府在徽州作恶的诸多罪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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